“七日有余了。”
“青竹,娶一些香味浓郁的食物来。”
青竹只觉得奇怪,可宋朝夕的医术她是知晓的,得到指示根本不敢怠慢,转身就去厨房拎了一笼吃食来,不是乳鸽汤就是烧鸡糕点,各个都香味浓郁。又按照宋朝夕的指示,把这些食物端到宋嘉良面前晃了晃,香味很快飘散开来,等宋嘉良吸着鼻子闻到香味,她才重新看向宋嘉良的腹部。
果然,闻到香味后,宋嘉良的腹部忽然鼓动起来,一团团游动,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破体而出。
宋嘉良也感觉到不对,吓得冷汗直流,牙齿打颤,一句话不敢多说。
食物的香味熏了一会,宋朝夕忽而道:“拿走!”
等青竹和冬儿收拾了餐盘,那游动的一团东西游得更厉害了,宋嘉良疼得捂着腹部在马车内打滚,差点把舌头都咬断了,却依旧腹痛不止,恨不得叫人一刀杀了他,也好过受这种罪好。
宋朝夕暗暗点头,已经大体掌握了他的情况,又问他这几日爱吃什么食物,什么时辰会饿,吃什么腹痛减轻,宋嘉良一一作答,宋朝夕沉吟片刻,叫人找了一碗乌梅汤过来,宋嘉良闻着那乌梅汤的香味,竟觉得口渴难耐,很快将一碗乌梅汤喝干净。
也是奇怪,喝完乌梅汤后,他腹痛的情况瞬间得到了缓解。
他惊讶地看向宋朝夕,一时不知这是怎么了,宋朝夕并未多解释,只道:“和乌梅汤只是治标的法子,至于治根的法子,我需要时间去做些准备,明日巳时你去薛神医的医馆等我。”
宋嘉良腹痛缓和了一些,欲言又止地看向宋朝夕,没人比他更清楚宋朝夕有多恨永春侯府,明明嫁的不远,宋朝夕却很少回去,每每回去也闹得很不愉快,他万万没想到宋朝夕竟然会替他治病。
次日巳时,宋朝夕便带上准备好的工具去了薛神医的医馆。她一直派人盯着这里,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这里,她带着幂篱,虽则幂篱垂直脚踝,可她进屋时,薛神医还是认出她来。
“你来做什么?”
宋朝夕并不回答,只淡淡地扫了眼一旁的宋嘉良,还有睡在矮床上的肥胖女子,那女子体型是一般男子的三倍不止,想来便是郑妈妈所说的长兴镖局大小姐宋璇。她确实过于肥胖了些,也难怪郑妈妈说担架都抬不动她。
宋朝夕瞥了眼薛神医,笑了笑:“好久不见,薛神医。”
薛神医眉头紧皱,上一次她吃了大亏,被宋朝夕反将一军,废了好大力气才配置出解药来,身体被毒药侵蚀,隔了一年依旧容易头疼,这一切皆是拜宋朝夕所赐,让她下意识绷着脸,不敢掉以轻心。
“国公夫人忽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宋朝夕要笑不笑地抿唇,“听闻薛神医这有一味药丸,吃下去便可以快速减重。”
“减重的药丸是有的,但恕我直言,夫人已怀孕数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薛神医有些怵宋朝夕,总觉得这婆娘特别棘手。薛神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多年了,起初刚来时她打心底蔑视这群古人,总觉得自己无论智商还是知识都优于古人,谁曾想来了后却一再被打脸,她在现代所学的知识,受到的教育在古代根本很难发挥作用,好在她擅长整容,便跃跃欲试,想在这落后的地方大展身手。可她万万没想到,中医竟然这般难学,她学了很久都没学出个明堂来,干脆铤而走险,以提拉术扬名。利用先进的知识储备和常识,她很快便被推崇为神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名号来得有多心虚。
宋朝夕听笑了,扶着腰在原地走了一圈,慢悠悠说:“薛神医此言差矣,减重丸我虽然不吃,可许多人都吃过你的药丸,薛神医既然售卖此款药丸,那我不免要问一句这药丸是什么成分做成的?”
周围聚集了不少民众,全都是看热闹的,熙熙攘攘,来往不觉,一个个探头往屋里瞧。
薛神医的医馆在京城很有名气,原本每日客人都要排队的,却因为宋璇的关系,近日一落千丈。他回神后勉强维持住笑意:“药丸的成分配方是秘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宋朝夕听笑了,指着宋嘉良说:“永春候世子爷吃了你的减重药丸后,腹痛不止,胸口闷得厉害,呼吸更是困难,如果是他一人便也罢了,据我所知,所有吃了这药丸的人都有或轻或重的腹泻反应。”
第83章
宋朝夕长相昳丽,虽则带了幂篱,可透过薄薄白纱,人们依旧不难窥测其真容。更何况她身边的丫鬟都穿着昂贵的杭绸,可以想见她这个主人一定身份显贵。是以,她一出现便引来旁人的注视。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原本躺在地上的宋璇闻言坐起身,“没错,我吃了薛神医的药之后,起初没什么反应,后来腹部一日疼过一日,我看了不少大夫,那些人都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
宋嘉良是永春侯府世子爷,宋璇是长星镖局大小姐,二人身份不凡,根本没有污蔑薛神医的必要。薛神医的医馆成立以来,一直广受推崇,别的不说,只这提拉术便闻所未闻。用一根细线将面部提拉起来,这也太神了点。虽则绝大部分民众都很信服,却也难免有质疑的人,是以宋朝夕这么问了之后,也有不少人心里犯嘀咕。
薛神医被她问直愣怔,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宋朝夕跟她一样,也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否则宋朝夕怎么如此笃定是她的药丸有问题?很快她便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宋朝夕连大夫都不是,她绝不可能知道这药丸的门道?这也不是后世,而是数百年前的古代,在她那个年代,许多人热衷于打假中医,说中医是伪科学,她也一直是这样坚信的。她穿来之后,凭借着后世的许多常识,为自己赢得了神医称号。她见证了这个只有中医没有西医的时代,也见证了中医在治病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可这不代表她会认可中医。
薛神医神色还算平静,不疾不徐地回:“国公夫人,这能说明什么?他们想减重,吃了我的药丸每个人都瘦了许多,你敢说我的药丸没用?减重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此过程中,他们吃下别的食物,跟药丸药性相冲也是有可能的,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你未免也太武断了点!”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说的也没错,宋璇和宋嘉良吃的是减重药丸,减重的药吃下去后腹泻不止也是正常的。
宋朝夕知道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偏偏边上有一干人附和她,那些拥护薛神医的百姓,甚至觉得是宋朝夕在挑衅。
宋朝夕透过幂篱表情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薛神医,本朝有许多女子从事织造和厨娘,可从医者甚少,世人对女大夫的认可并不如男大夫高,是以薛令春以男装示人,依旧得到不少民众的拥护。
她嗤笑一声:“是吗?既然薛神医如此笃定,又为何要喂醋给宋大小姐服用?”
薛令春面部有瞬间慌乱,又很快恢复如常,“不过是醋而已,我看她腹部胀痛,才让她喝些醋促进消化,她喝完醋后疼痛缓解,可见我的法子奏效,她确实是因为吃多了积食才导致的腹痛。”
哀嚎声忽然传来,宋嘉良捂着腹部面色惨白,宋朝夕按着他的胸口,“这里痛不痛?”
宋嘉良脸色惨白地点头,他不仅胸口疼得厉害,喉头也痛痒难耐。虽然他永春侯府在京城不算显赫,可沈氏一向娇惯他,他打小就没吃过一点苦,这疼痛还真是要了他的命。
宋朝夕平淡地伸出手,青竹立刻将研磨好的绿色汁液端给她。
“再给我找一壶酒来!”
酒来了之后,宋朝夕将酒倒入青色汁液,刺鼻的酒味冲淡了奇怪的青汁涩味,宋嘉良就着她的手急急将一碗青色汁液吞下。那青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苦涩难闻,混着酒滋味便更奇怪了,宋嘉良第一次喝如此难喝的东西,捂着嘴不停作呕,忽而间,他喉头痒得厉害,便捂着胸口,猛地吐了口鲜血出来。
血喷了一地,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宋嘉良一口吐完整个人没力,软骨头似的躺在垫子上。沈氏赶来时只看到她的宝贝儿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嘴角不时有鲜血流下,眼看着是没救了!。
沈氏恶狠狠瞪着宋朝夕,猛地推开她,宋朝夕一时不防,踉跄一下,还好被青竹扶住。
沈氏急得声音打颤,要不是四周围满了人,丢不起那个脸,她早就冲上去教训宋朝夕了!她就宋嘉良一个儿子,平日放在心口窝疼也不为过,宋朝夕倒好,不疼弟弟不贴补弟弟就算了,还敢把宋嘉良还成这样!
“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怎么他喝了你的东西就口吐鲜血?”
宋朝夕回过神,拍拍衣服上莫须有的尘土,语气极淡:“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
沈氏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可问题是宋朝夕一向与她不和,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宋朝夕说了什么,宋嘉良回去后整个人都不对劲,前些日子宋嘉良腹痛难忍,她找了不少大夫给他诊断,可他谁都不听,竟然跑去找宋朝夕,从宋朝夕那回去后,他神色恍惚,拒绝看大夫,还说跟宋朝夕约好了今日来找薛神医。沈氏怎么想都觉得宋朝夕目的不简单,或许宋朝夕是不喜永春侯府,是以才将恨意转嫁到宋嘉良身上,想通过谋害宋嘉良,来达到让她这个母亲后悔的目的。
沈氏看到自己儿子吐血,当然坐不住。她狠狠瞪了宋朝夕一眼,眉头紧蹙,“你说的好听?你弟弟本来只是有些腹痛,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怎的喝了你的东西就吐了一地的血?这可是你亲弟弟啊!你纵然再狠心,也不该打他的主意!我告诉你,宋朝夕,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了你的命,我跟你没玩儿!”
青竹气坏了,上去不客气地推了沈氏一把,沈氏没想到她区区一个丫鬟敢对自己龇牙咧嘴,当即就要打她,青竹也不怕,跟冬儿一起护在宋朝夕面前。
青竹哼了一声:“永春侯夫人您慎言!我们夫人不仅仅是您的女儿,更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是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你没有品阶,按理说见到我们夫人是该下跪行礼的。我们夫人看在您是她母亲的份上,免了这大礼,您不领情就算了,怎么也不该对夫人动粗!青竹可提醒夫人,我们国公府的护卫可都在门口等着,若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您也别想全须全尾地出去!”
宋朝夕挑眉失笑,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还没生气,青竹和冬儿这俩丫头倒是气的不轻,其实有孕后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容易生气了,且沈氏的脾性她是了解的,能说出这些话她一点也不意外。
沈氏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过?青竹原只是永春侯府一个二等丫鬟,搁从前,沈氏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去了国公府就能耐了,敢用这副口气跟她说话!她指着青竹,气得心口疼,“你一个卑贱的下人也敢教训我!”
青竹抬着下巴,“就是因为我卑贱,才知道尊卑有别,永春侯夫人您若是再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我们国公府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沈氏之前还没注意,听青竹说了环视四周,才发现周围确实站着不少身材精壮的汉子,这些人隐于人群并不显眼,仔细一看却能看出他们气势不凡,与普通民众不同。且各个手都放在佩剑上,目光森然盯着她,显然没把她这个国公夫人的母亲放在眼里。沈氏怄得慌,一口气出不去,实在是憋屈,便呸了一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就算天王老子来我也会这么说,我儿子本来好好的,也不知她给我儿子喝了什么,你看看,这才喝了没多久,人就要不行了,若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拉着你们给我陪葬!”
冬儿气坏了,她就说夫人就不该救宋嘉良,这么个棒槌,死了就死了,有什么救的必要?
宋嘉良捂着胸口咳嗽得厉害,宋朝夕没理会沈氏,不容置疑地对宋嘉良道:“若咳嗽不止,还得再喝一次。”
“还要喝!”沈氏气炸了,指着宋嘉良急了,“我说宋朝夕,你真想杀了你弟弟不成?你弟弟哪里惹着你,你还给他喝那毒药?你是巴不得他吐血身亡才高兴是吧?”
周围不时有人指指点点,小声说着国公夫人和永春侯府的纠葛。宋朝夕怀有身孕,知道生气对胎儿不好,已经很少生气了,她理都不理沈氏,又往青汁的碗里倒了烧酒,搅拌一番便让宋嘉良喝下。
沈氏连忙说:“宋嘉良你不许喝!这东西肯定有毒!”
然而宋嘉良却面无表情地接过青汁,二话没说就把一碗青汁喝得干干净净。
他喝下后咳嗽得愈发厉害了,过了会胸口再次疼痛,他喉头发痒忍不住猛地一嗑,满口鲜血吐在地上。这一吐,周围骤然安静,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鲜血一起吐出来了。
人群里不知有谁喊了一声:“我刚才好像看他吐出一个东西!”
“我也看到了,看,就在那,那一团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在动!”
“是虫!真的是虫!”
沈氏回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团虫缠绕在一起,那些蠕动的虫子已经被养得肥肥的,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头皮发麻。一时间,现场竟没一个人说话,可这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人体内都有虫,宋嘉良又那么胖,这说不定就是他吃饭不节制才长出来的,跟薛神医又没什么关系。
宋朝夕挑着眉梢看向薛神医,薛神医脸色渐渐恢复一些,她万万没想到,宋朝夕竟然能一眼看穿,“这能说明什么?这是宋嘉良体内原有的虫,与我何干?”
宋朝夕早知道薛令春没那么容易承认,她又端了一碗青汁来到宋璇跟前,宋璇脸刷的一下白了。周围人就算再害怕,也不过是旁观者心态,而她就不同了,她跟宋嘉良一样都吃了那药丸,也就是说她体内可能也有和宋嘉良一样的蠕虫!
宋璇被迫喝了青汁,没多久便吐了一口鲜血。她和宋嘉良一样,吐出一团蠕虫,宋朝夕这才看向薛令春,冷声道:
“薛神医该不会说这是凑巧了吧?宋璇和宋嘉良吃了你的药,回去半月后同时开始腹痛。我猜想薛神医你也说不出这药丸的配方,毕竟这药丸里根本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分,它之所以有减重的功效,是因为这药里有虫卵!也就是说他们瘦几十斤,不是你的药有多好,而是因为虫子在体内不停长大,吸食了人的营养,是以人才会在短时间内暴瘦。所有事物都有两面性,福祸相依,虫子是活物,岂是人能控制的?且不提虫子在体内钻人的五脏六腑,只说虫子繁衍迅速,一旦控制不好,便会出现腹痛不止的情况,若继续拖下去,肯定命不久矣!”
第84章
宋朝夕毕竟身份摆在这,她脸色和语气都是极淡的,说话时还有点江南女子的温软,可那些话听在人耳朵里却句句诛心,极有分量。
原本没把她当回事的薛神医,也不由冷汗涔涔,面色发白。
在薛令春出生的那个年代,吃虫卵减重并非什么骇人听闻的法子,她从前跟人学过,知道如何将减肥虫放入人体。这个朝代的国民观念保守,直接放虫子很难达成,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放在虫卵上。可减肥虫不易找到,虫卵又很难孵化,她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今年年初时她忽然找到了法子,见很多人减重之心十分迫切,便铤而走险,将虫卵放入药丸中,让他们服下。
她原想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等主顾们一个个找上门说肚子疼,她才慌忙去找打虫药,可她忽略了这时的打虫药丸没有后世的药效强劲,根本没法将减肥虫打碎了排泄出来,如何将虫取出一事把她难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她只能通过中药将孵化的虫子排泄出来,只要药效够强,虫子排出后她找个法子搪塞过去,肥胖的主顾们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是靠虫卵减重的,这事也不会曝光。可她高估了自己,她不是中医,自然不知道在这个落后的年代,要怎么用药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能用醋稀释后给患者服下,让虫子蛰伏。
原想着就这样搪塞过去,却万万没想到,如此蹊跷的法子竟然会被宋朝夕一眼识破。
宋朝夕透过幂篱,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古书上一直都有吃虫减重的记载,只是这种损人的法子正经的大夫不会用,虫子不是别的东西,一旦控制不好便会酿成大祸。薛神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自我,这种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若是继续留着,只怕是个隐患。
外头日头正盛,屋里阴凉处却莫名有股凉意。薛神医牙关紧咬,几次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让人信服的话,反倒是不少吃过她减肥药的主顾们听到消息赶过来,看到那地上蠕动的虫子,各个面色青灰。
宋朝夕伸手接过青竹递来的药盒,这是一个描金的瓷瓶子,众人皆知,薛神医对药盒极为讲究,据说此前装药的描金缠枝瓷瓶都是特别定制的,名家手笔,药吃完后盒子摆放在家中也算一件艺术品。他这里的药盒太好认,以至于大家一眼便瞧出来了。等众人看清那药里探出头的虫子时,不由捂嘴作呕。旁人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虫子塞入那么小的药丸,除非原先这药丸里就有虫卵。
薛神医再怎么狡辩也无法为自己开脱。那些东西实在太恶心,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饭,薛神医倒好,收人百两银子帮人减重,结果根本不是什么祖传药方,而是在减重的药里加了虫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吃过药的顾客们都围上来要薛神医给个说法,薛神医渐渐急了,她心知在这个愚昧的年代,根本没有公允可言,帝王将相天生便高人一等,虽则她是神医,听起来有几分威风,可她说到底只是一介庶民,处于社会的底层,她若出了事,便是墙倒众人推,根本没有人替她撑腰。
宋璇白着脸问:“国公夫人,喝了您给的药,以后体内还会不会有虫了?”
宋朝夕瞥了眼薛神医,和那群同样等她回答的主顾们,不由满脸为难地叹息一声,“我给你喝的不是药,是万年青的汁液混着烈酒,虫子最怕这个,其他人若想逼出体内的虫子,便可以按照我的法子喝下青汁,若有胸痛则表明虫子在体内待不下去,继续服用,便可以把虫逼出来。至于以后体内会不会有虫……你们种过地吗?地里的虫卵可以存活数年,人体内养分充足……”
这话说完,众人齐刷刷变了脸。
难不成这虫卵还会在人体内繁殖一辈子?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众人便恨不得饮血抽筋!
薛令春彻底慌了神,宋朝夕肯定是故意的,虫卵虽则能存活数年,可人的身体又不是土壤,那虫吃了宋朝夕的药都能被逼出来,更何况是虫卵呢?宋朝夕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让这些人记恨她,找她麻烦,薛令春不是看不出来,可她信用差了,无论她说什么,主顾们都不信,一群人把她围着,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宋朝夕点到为止,她相信她说过这番话之后,那些吃药减重的主顾饶不了薛令春。有些事根本不用她亲自出手,自然有人愿意帮她把事办好。
薛令春这医馆是别想开下去了。当然,以薛令春的性子,这里不能开自然还会去别处的,只是她怎么可能给薛令春这样的机会?薛令春不是喜欢帮顾颜吗?既然如此便让她一帮到底,她倒要看看这世界上有没有坚不可摧的关系,最好不要闹得不可开交,狗咬狗才好!
日头透过马车的窗帘落在她身上,宋朝夕被日头晒了一会,很快有些困倦了。青竹替她盖了薄毯,冬儿点上香炉,马车里很快飘着清淡的茉莉香味。
她闭着眼,是以没看到宋嘉良捂着腹部站在马车后面,目送着她离开。
沈氏见宋嘉良跟出来,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什么?你上次被关入大牢,宋朝夕明明可以救你却袖手旁观,你二姐不过是要她一点心头血,她却见死不救!她还是人吗?你可别被她骗了,你要记住,朝颜才是你嫡亲的姐姐!”
宋嘉良垂着头,沈氏总对他说这种话,说宋朝夕见死不救,说宋朝夕猪狗不如,把一切归咎到宋朝夕身上,起先他也是这样以为的。上次他冲动之下跑去找宋朝夕,被宋朝夕推入河里冷静下来,愤怒之下清醒了许多。其实宋朝夕说的没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做了那些混账事不能怪别人不帮他。至于宋朝颜这事便更不能怪她了,谁不知道命是好的?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别人?更何况他们对宋朝夕根本不好。
宋嘉良眉头紧蹙,漠然看向沈氏,“她没救我,宋朝颜也没救我,母亲为何只怪大姐却不怪二姐?”
沈氏一愣,此前她找过宋朝颜,宋朝颜也说去求世子爷,可后来却没了下文。她两个女儿确实都没出手,她偏疼宋朝颜,下意识觉得宋朝颜是有难处的,可宋朝夕就不一样了,宋朝夕不管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二姐要是能帮会不帮你?她肯定是没办法的,你要体谅你二姐的难处。再说她嫁的是世子爷,可你大姐嫁的是国公爷,国公爷权势滔天,他开开口就能把你放出来,却连这么小的忙都不肯帮!我不怪宋朝夕怪谁!”
沈氏偏心偏得太明显了,以前还没发觉,如今站在宋朝颜的角度看,沈氏这样的母亲确实令人失望。可他也没立场说什么,他这样的废物便是被沈氏宠大的。宋嘉良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