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不能收,无功不受禄。”我摆摆手推开了。
因为不用看,我就知道里头装了个什么玩意,她这是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陈清婉是个倔强性子,说什么都要塞进我手里,又苦苦央求了一番,我将计就计,半推半就给收下了。
成章和在那头等得不耐烦了,黑着脸道,“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若是延误了吉时,担待起吗?”
遣客之意,显而易见。
陈清婉吃了憋,死死地咬着嘴唇,泪星子在眼眶里打转,着实委屈。
“什么吉时呐?!”
正待大家都沉默的时候,太后娘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宫人门歇下软轿,搀扶她下来。
见此情形,众人皆行礼迎接。
“和儿的身子可好些了?”太后说着,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问道,“打扮着这样,是要往哪里去?”
成章和道,“回皇祖母,孙儿身子已无大碍,是瑶姑娘想去庙里替孙儿祈福,孙儿便想着一同去。”
“瑶姑娘有心了。”太后娘娘对我投来赞许目光,并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虽然是孙儿救了她一命,但这些日子,她衣不解带,对孙儿无微不至的照顾,叫孙儿心里暖暖的,孙儿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善良悉心的姑娘。”成章和见状,赶忙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起来。
他这分明就是想借太后娘娘的手,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番吹嘘,都是贴着长辈的性子在走,难保不会动了心思。
高手过招,果然雁过无痕。
不过,得亏遇见我谢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一把拉过陈清婉的手,解释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的伤势能恢复地如此迅速,臣女并不敢居功自傲,这其中更离不开清婉姑娘在殿前长跪不起,舍命祈福,来来往往的宫人,可都瞧得一清二楚。”
成章和站得远,颇有怨念地看了我一眼,脸上写满了不悦。
我一说话,便故意将那只锦盒从袖子里抛了出来,一抛就抛到了太后娘娘的面前,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是什么?”太后娘娘一脸疑惑。
我看了陈清婉一眼,她的脸上并没有一点慌乱,叫我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预测错了。
我上前捡了起来,本想恭敬回话,却被陈清婉抢去话茬,“回太后娘娘,这是臣女送给瑶姐姐的,这些日子以来姐姐一直在照顾殿下,而臣女没有什么能做的,不过是尽点绵薄之力,也好让姐姐开心。”
若说邀功,她可是屈指一算。
“这里头装得是什么?”太后有些好奇。
我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果不其然,里头装了一对桃花耳坠,粉嫩粉嫩的。
“这颜色倒是娇俏啊!哀家没有看错人,清婉姑娘有心了!”太后娘娘夸赞了一句。
我用眼角余光去看陈清婉,她嘴角微微浅笑,“谢太后娘娘恩赞,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把它拿给哀家瞧瞧罢。”
“太后娘娘,若是喜欢的话,不若由臣女给你戴上吧!”我有前车之鉴,终于抢在陈清婉的前头回了话。
太后点点头,陈清婉见此情形,突然急了,面露惧色,眼底满是惊骇惶恐。
等到手快要触碰到耳坠的瞬间,陈清婉惊呼了一声,“瑶姐姐!”
果然,她在这上头动了心思,故作茫然地看着她,很是不解。
太后娘娘见此情形,有些不悦,皱了皱眉,“怎么,哀家瞧不得?”
陈清婉脸色土灰,瑟瑟发抖,低声道,“臣女不敢。”
前世,太后娘娘对陈清婉的印象不算,良娣的位置也是她力争的,而阿幼的死、谢家的覆灭和一件也脱不了干系,倒是可以借这事,让她看清楚陈清婉的真面目。
成章和虽然立在一旁不动声色,但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但看到我神情的时候,欲言又止。
太后娘娘的手指还没有碰到耳坠,陈清婉起先扛不住心里压力,彻底崩溃了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太后娘娘饶命,臣女知道错了,求太后娘娘饶命。”
“你这是怎么了?”我问,“太后娘娘又不曾怪罪于你。”
成章和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锦盒,扔到地上,又仔细翻看了我的双手,在确定无事之后,才厉声道,“陈清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把手都伸到东宫来了。”
一旁的崔绍听闻此言,速将锦盒捡了起来,置于鼻下轻轻一嗅,又朝日光下瞧了瞧,神情肃穆道,“上头留有剧毒。”
太后娘娘也吓了一大跳,神情大变,怒指陈清婉,“好你个将门嫡女,得亏哀家时常在和儿面前称赞你,却不想心肠如此歹毒。”
“臣女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不敢伤害太后娘娘啊,这耳坠子是送给瑶姐姐的。离了臣女之后,保不齐有人动手脚,这是分明陷害啊!臣女是冤枉的!”
第74章
太后沉默不语, 脸上慢慢爬起了一丝疑虑。
我见此情形,忙上前走到陈清婉跟前,“清婉姑娘, 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 若不是殿下将我从围猎上救下,我们必然不会相识。还是说, 仅仅是因为殿下救了我,你就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陈清婉对我的追问,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是继续解释道,“太后娘娘待臣女很好, 臣女也一直仰慕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自断前程的事, 臣女的动机又何在?”
听着合情合理,并没有半点破绽。我正琢磨该如何对付的时候, 成章和走了过来,轻轻抬手, 问道,“那这个, 你做何解释?”
我定眼一看, 竟是先前从薛臣房中搜出来的梨花簪子,原本在我身上藏着, 现在早已不翼而飞。
简直太出人意料。
我看了看成章和,又看看崔绍,微微张合嘴巴,暗示道:你们两个跟踪我,还偷我东西?
陈清婉哭腔一下子收住了, 战战兢兢地盯着那支梨花簪子,吓得脸色铁青。
“你想说不认得对不对?这支簪子是薛臣亲手交到崔绍手里的,上头刻有你的名字。对围猎场刺杀一事,已经供认不讳,你想要的是妃位,他却想要我的命。”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娘娘听后,情绪十分激动,取过簪子仔细地瞧了瞧,怒火上头,“你这毒妇,竟想伤和儿的性命!罪不容赦!”
成章和道,“是你想让薛臣行刺,好借此事,嫁祸于谢家。桩桩件件,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狡辩。”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臣女真的是冤枉的,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定是那劫匪无中生有,意图加害陈家,才出此卑劣计策。”
“谋害皇室是死罪,拖下去吧!”太后娘娘把头看向别处,懒懒地挥了挥手,若不是旁有宫女架着,怕早已站不稳了。
陈清婉在嚎啕大哭中被人拖了下去,太后娘娘跟着犯了头疼,也回了福康宫。
只剩下我和成章和两个人,于是我赶忙趁热打铁,“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陈清婉?倘若薛臣逃之夭夭,亦或畏罪自杀,那谢家的清誉可就毁在她手里了。爹爹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他现在年纪大了,应该换我这个女儿去保护他了。”
“此事非同小可,不日后将移交刑部审理,若有徇私舞弊者,即为共犯。陈家削官罢职位自然是逃不掉的,能不能保住性命,恐怕要看造化了,”成章和顿了顿道,“父皇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勾心斗角。”
我心中不由冷笑,他是对自己的爹爹有多不了解?不过现在好了,前世那样的情形,大概不会再出现了。
陈家同样是武将世家,和谢齐两家并称,是为朝廷的中流砥柱,奈何谢家只有我一个女儿,上不了战场,而齐修贤又是出了名的图逍遥自在,皇上最忌惮谢齐两家,但一时间,又不能自断臂膀,现在陈家犯了事,更是指望不上了。
如此一来,危机算是解除了,也能做个好梦了。
他看了看天色,像是无事人一般,说道,“走吧。”
他说的是庙里烧香祈福,我往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道,“既然此案已经水落石出,殿下身子也好转了,臣女总可以回家了罢。”
“就算回家,那也得先出了宫门才是。”他丝毫不忌讳我态度的冷漠,淡淡答话。
“你和三年前,好像不太一样了。”每走几步,他就回过头来,跟我说上几句话,不厌其烦。
“……”
我没回话。
“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我这个贵人?”他笑了笑。
我听下脚步,有些窝火,说道,“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
“拜过堂才算夫妻,你们不是。”他很得意,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他猖狂,他有理,我懒得同他多费口舌,三五下就走到前头,直冲冲地奔着宫门就去了。路上风大,吹得我的外衫猎猎作响。
快到宫门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下了马,快步朝我奔了过来,脸上是久别重逢的喜悦,“瑶瑶。”
成章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看了齐修贤一眼,开口就怼,“我道是谁,原来她说的如意郎君,就是你啊!”
齐修贤把他那只亲热拍在肩头上的手,给挡开了,并将我牵到他身后护着,恭敬不失礼数,“看来太子殿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托你鸿福,时时惦记着我,”成章和又举起另一只手,拍上了肩头,“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我身子一向健壮,从前比拼的时候,你根本就不是我对手。齐老将军慧眼识人,说得一点也没错,你的性子和体格,更适合教书育人。”
“那日未曾及时发现刺客,是我渎职在先,要怎么罚,听凭处置,不过得先等我把瑶瑶送回家。”齐修贤心平气和,神情淡漠。
“那恐怕不能了,她方才答应,要去庙里替我烧香祈福呢!”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威逼利诱的把戏了?”
“我倒是想呢,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她娶到手了,”成章和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只可惜,祈福是她自己要说的,衣服也是她要穿的。”
说到衣服二字,齐修贤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我,我摘绳扣的手停在衣襟处,不知所措,只能心虚地低下头去。
“你不能因为自己做不到,而觉得别人是在强人所难。”成章和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味,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
再这么下去,估计两个人又得恶战一番不可,我只得硬着头皮拉了拉齐修贤的袖口,“我随太子殿下,去去就回,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我说过,人总会被更美好的事物所吸引,就比如,她遇见你以后,又遇见了我。”我这话,正中成章和的下怀,他口气越发得意了,全然不把齐修贤放在眼里。
“那我只有得罪了。”齐修贤轻轻开口,而后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抱到了马背上,自己也跟着飞身上马,调转马头,一手绕过我的腰身,握住马鞍,一手扬起马鞭,轻轻道,“瑶瑶,我们回家!”
我往后看了看,那件被摘下来的长衫,不偏不倚落在成章和的身上,团团拢住,他有些气急败坏,怒道,“齐修贤你给我站住!”
马儿撒开蹄子,一鼓作气,就跑出了三五里地。飒飒秋风,在耳旁呼呼作响,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稳。
“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我大声问道。
“薛臣已经供出了主犯,谢家无罪,我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刻也等不及了。”他的声音很好听,暖暖地从耳后传来,惹得我喜不自禁。
他见我没回答,又很不安心地回了一句,“我这回有听你的话,没给你添乱吧?”
我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担心你。”他到底还是说出了,我想听到的话,梦寐以求。
“你担心什么?”我问,刚才觉得他同成章和说话,一股好大的酸味,忍不住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一点点,”他说,“不然你多哄哄我……”
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日里说什么心胸坦荡都是假的,我忍不住嗤笑道,“痴心妄想,这分明就是你自己胡乱吃醋,怎么又把账算到我头上了?!”
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看来我以后,有理也无处可诉了。”
“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