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熄了灯,装作屋中人睡了的模样,姜宁灵坐在一片黑暗中,四周安安静静,不自觉便有些犯困,不知不觉间,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穆淮凝神看着她睡颜,想伸出手去触碰她面颊,待到半空中又担心会将她吵醒,便生生收回了手,目光舍不得移开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姜宁灵被门外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给吵醒了。
黄裕与他那几个家丁,连带着搜身搜出来的迷香、麻绳,人赃俱获,被暗卫压着在前院跪了一地。
黄裕犹不知踢到了铁板,以为他们不过是姜府的人罢了,刚被暗卫制住,便破口大骂。
一众人都嫌他吵闹得很,索性将他带来的麻绳团了一团,塞住那张不停往外冒脏字的嘴。
黄裕没见过姜煦禾,见穆淮从屋中出来时,以为他便是信中的姜家二公子,口中“呜呜”声更甚,大有叫骂一通的架势。
见穆淮要问话,暗十七便将塞住黄裕嘴的麻绳给扯了出来,谁知刚一拿出来,黄裕便要破口大骂。
一旁的暗九眼疾手快,抬手按在黄裕肩上,指节按住了穴位,一时间黄裕也提不起力气骂了,疼得只剩下嘶嘶抽气的份儿。
见穆淮过来,黄裕又怒又怕,见这人仿佛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便直接搬出了他那个便宜妹夫:“我告诉你,我妹妹可是中书令的宠妾,你若是敢动我,我让我妹妹在中书令耳边吹吹风,便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穆淮懒得同他废话,冷笑道:“连人带物都送入中书令房中。”
这话显然是对一旁的暗卫说的,暗十七与暗九一抱拳,又连同暗五与暗八,一手一个,拎着人便去了。
说来也巧,中书令今夜正宿在黄裕妹妹黄萍房中,二人正要行欢.好之事,就被人破了门窗,惊得嗷嗷直叫,以为是遭了刺客。
待定睛一看,七八个五花大绑的壮汉被丢在了地上,更是吓得不轻,那黄萍哭嚷了一阵,好容易才认出最中间那个满身肥肉的男子正是自家哥哥黄裕。
可怜中书令四五十的年纪,好容易提起了兴致,又被吓了这么一遭,顿时萎靡不已,便将这股子气全都撒在了黄裕一众人身上。
待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中书令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了暗卫一同留下的令牌,顿时惊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黄萍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哭哭啼啼地拢了衣裳,跑出去叫人了。
中书令府中顿时亮起了灯,一夜鸡飞狗跳。
城西小院中,却是早已收拾干净,看不出先前的痕迹,暗卫也全都重新隐去暗处,房中只留下穆淮与姜宁灵二人。
事情已过,姜宁灵一直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疲惫上涌,脱了鞋袜便要睡去。
穆淮厚着面皮跟了过来,姜宁灵也没多的力气同他争来争去,便由着他上了榻,打定主意不理他便是。
穆淮从她身后环住她纤细的腰肢,被甩开,复又环了上去,如此反复几回,姜宁灵累得没了脾气,便不挣扎了。
穆淮心满意足地将人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月儿,随朕回宫吧。”
“朕放心不下你。”
这一句话,倒真戳中了姜宁灵心事。
她如今身份尴尬,不回宫却也回不了姜家,而她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居住,指不定哪一日又遇见黄裕这种登徒子。
抛开一切身份,她连跟了她十余年的若竹都护不住。
姜宁灵不由得攥紧了手指,心中有些无力。
既然摆脱不开穆淮,又无多少自保之力,她又何苦为难自己?又何苦因为同穆淮较劲,而将若竹、将兄长、将青黛也全都牵扯进去?
姜宁灵眨了眨眼,心中做了决定。
“好,我随你回宫。”
不过是回宫做皇后罢了,她做便是。
第62章 回宫
姜宁灵声音低低, 仿佛被夜风一吹就要散去,穆淮怔愣一瞬,险些以为他听错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反问一句“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怕自己给了姜宁灵开口反驳的机会, 揽着她腰肢的手臂紧了紧,将人毫无缝隙地贴紧在怀中, 在她耳边低声道:“好, 朕明日就带你回宫。”
姜宁灵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却最终什么也没说,阖眼睡去。
不是是否是一日紧绷着的心弦骤然放松的原故,还是穆淮以如此保护的姿态紧紧拥着她给了她莫名的安定之感地原故, 姜宁灵这一觉睡得沉沉,待转醒时, 已身在马车之上。
昨夜穿着睡下的中衣并未换下,只是在外边儿披了件外袍, 又搭了一件男子的外袍, 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姜宁灵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个儿应是仍在睡梦中时便被穆淮拿披风一裹, 给抱上了马车。
姜宁灵这般想着,撑着手欲起身, 谁知动了动身子才发觉,她如今倚靠着的地方,似乎也不大对劲。
她原以为自个儿是靠在软垫上, 可抬手去撑着的地方并不似垫子褥子般柔软,倒像是……
姜宁灵仰起头, 果然就见到了穆淮那张脸。
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后腰处垫着他的腿,面颊靠在他胸膛之上,俨然将他当成了靠垫。
而此时穆淮正阖着眼,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补眠。
正在姜宁灵细细看他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时,穆淮忽地睁开眼,径直与她目光对上,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醒了?”
姜宁灵低低应了一声,撑着手正要起身,就听得穆淮又道:“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姜宁灵睡着时尚不觉得有什么,眼下已清醒过来,是断断不愿意主动再伏进他怀中的,便没理会他这话,自顾自地起了身,掀开帘子往外望了一眼。
穆淮说得不错,时辰尚早。
天边刚泛起熹微的光亮,街道上只偶有几个挑着菜的小贩匆匆路过。
普通又宁静。
在她掀起帘子的时候,马车正好驶入了宫门。
朱红色的宫墙将身后尚掩在宁静之下的喧嚣分隔开来,又将它们越抛越远。
姜宁灵放下帘子,心中滋味复杂。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回来。
马车行入宫门,应当下来换成步撵,姜宁灵端坐在原地,等着马车停下来,谁知马车竟然是一路摇摇晃晃,径直到了勤政殿前。
也对,这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便也不必拘泥这些细节。
在穆淮越过她下了马车时,姜宁灵如此想到。
正当她要提着裙摆下来时,却被已稳稳当当下了马车的穆淮回身一拉,姜宁灵顿时失了平衡,跌入了他的怀中,随即便被他打横抱起,大步往殿内走去。
姜宁灵不由得低低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攀住穆淮脖颈,待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收手,只能松了力道,虚虚搭在他肩上。
待进了偏殿,被穆淮放在柔软的锦被之上时,姜宁灵疑惑道:“陛下带臣妾来这儿作甚?”
穆淮理所当然道:“你昨儿夜里睡得晚,眼下时辰尚早,你便再睡一会儿,待朕下了早朝,便回来陪你用膳。”
姜宁灵抿了抿唇,并不想领情:“臣妾回永安宫补眠便是。”
穆淮闻言眸色沉了一沉,唇边笑意却是未变:“无妨,你在这间屋子住了好一阵,回来便继续在这儿住着。”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姜宁灵明白,她只能住在勤政殿里了。
倒也不算太意料之外。
姜宁灵没什么精神头同他争这些事情,见他姿态强硬地让她留下来,便裹了被褥躺下,当真补眠了。
姜宁灵想的简单,穆淮让她回宫,她回来便是,穆淮让她宿在勤政殿,她宿在勤政殿便是。
总而言之,穆淮让她做什么,她照做便是,何必多费心神同穆淮争来争去呢?
何必同自个儿过不去呢?
姜宁灵闭着眼,也没留意穆淮究竟是何时离开的,不一会儿当真睡了过去。
待睡得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
若竹一直在旁侯着,见她醒了,便问到:“娘娘可要用膳?”
姜宁灵点了头,殿外便忙碌起来。
待一桌吃食安放妥当,姜宁灵只觉哪里有些变化,抬眼朝外望去,就见殿外侯了许多宫人,看着要比她离宫前多了一倍还不止。只不过宫殿宽大,多了些人也不觉如何打眼,姜宁灵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见姜宁灵要动筷箸,若竹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娘娘,陛下还在等着您一道用早膳呢,可要派人去请陛下?”
姜宁灵手中动作一顿,问到:“什么时辰了?”
“已过巳时了。”
已过巳时,再过一会儿便能用午膳了,穆淮眼下还未用早膳,显然是因着先前那一句话在等着她。
姜宁灵原不想理会他,让他饿着便是,但渐渐又觉得穆淮是因得等她才如此,便犹豫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想清楚究竟要不要去请穆淮过来,一旁侯着的吟南已经笑吟吟地接话道:“娘娘惦记这陛下,奴婢这就去请陛下来。”
说着,转身便快步出了去。
吟南既已出去请穆淮,她再将吟南拦下也不大好,便由她去了。
穆淮很快便过了来,见姜宁灵能特意等他,显然很是开心,只是姜宁灵也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便停了筷著。穆淮见她吃得这少,便哄她多用些粥,哄得姜宁灵心里烦闷不已,无奈又多吃了些。
待穆淮又回去处理政务,姜宁愿心中那些烦闷更甚,索性带了若竹去湖边散散心。
姜宁灵昨夜里临时转变了心思,答应穆淮随他回宫,眼下虽说并不后悔,却也并不能立刻便将从前之事抛去脑后,能同穆淮客客气气地说两句话已经是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
可穆淮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她离宫前是如何对她,眼下回宫后便仍同从前一样,甚至更纵容她几分。这轻轻揭过的态度让姜宁灵心中一阵气闷。
仿佛她先前那些事情都不复存在一般。
仿佛她的欢喜、她的委屈、她的决断,都在穆淮这不甚在意的态度里被悄无声息地磨去。
仿佛只要她愿意,穆淮错认了人一事、锦嫣借着虚妄的宠爱而欲将她踩在脚底之事,都能当做从未发生过。
她不知穆淮如何做想,但姜宁灵自认无法装糊涂般轻轻揭过。
姜宁灵出了勤政殿,又忽地发觉有些反常。
今日跟在她身后的人格外地多,往常她出来走一走,带着若竹便好了,至多再加一个吟南,可今日里她身后跟着的人一手都数不过来。
姜宁灵原本就是想找个清净之地捋一捋心绪,自是不愿让这般多的人跟着,便挥退这些人,只留若竹在身边。
谁知这些人一个二个全都低着头喏喏应是,脚下却一动也不动,姜宁灵走去哪儿,她们便跟去哪儿。
姜宁灵心中顿时有些恼,正要喝止这些人,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吟南道:“是陛下的意思?”
虽是问句,话中却带着笃定。
吟南自知瞒不过她,便笑着应声道:“陛下担心您的安危,便特地多派了些人手,娘娘若觉吵得慌,那只留一半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