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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花白细嗅黑裙上燕轻的味道,他用轻纱一般的裙角贴住嘴唇,说话时眼神好似微醺:“还有呢?”
  “报警也是我报的,纵火的人当着警方的面出了车祸,他们就不会再查纵火案的事,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你沉不住气,还得练。”芦花白突然说。
  阿蕃抬头,表情不解。
  “那个臭警察说什么你就信?敌人的话,裹了外衣,你着了道,他就抢了先机。”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阿蕃心有不甘。
  芦花白打断他:“你以为燕轻吃素的?!”
  他用悬挂在展厅里的细线拴住黑裙四角,启动开关,细线被拉住向上升,裙摆逐渐撑开,远远看去,像一朵倒扣的黑色百合花。
  裙摆完整,没有任何破损之处。
  阿蕃心惊:“这是......”
  “不止你,连我也被她摆了一道。”芦花白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真是个聪明的宝贝。”
  那块巴掌大的布料,是燕轻故意留下的,只要警方按着这所谓证据往下查,破案重点转移到这块布料上,就能给她足够的时间处理痕迹,然后顺利从这案子里脱身。
  即便是有天查到她头上,她没有这样一条“残破”的裙子,照样可以洗清嫌疑。
  而芦花白纵火那招,一步险棋,是好是坏,单看怎么想。
  让高冈深信那块布料是破案关键,这是好的;可现在布料烧没了,说不准他高冈会转移视线,回归正确的轨道,那这一招,就走得不好。
  高冈今天对阿蕃说布料没烧毁,无论真假,只要他没有找到燕轻动手的线索,主动权就还是掌握在大乌树手上。
  想到这里,芦花白朝空气狠狠踢了一脚: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这个臭警察,非要在燕轻杀人那天去听戏,燕轻还他妈杀错了人。
  该死的人没死成,不该在场的人偏偏又在场。
  -
  深呼吸后,芦花白眯起眼睛看阿蕃:“过了今天,把酒吧关了。”
  阿蕃嘴唇咬得发白,他明白芦花白的意思,他已经在高冈面前暴露了,还折损了一个手下。
  这事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错判了敌人的目标,低估了对方。
  高冈说得对,大乌树不该派他这个毛头小子过去,那是只狡猾的狐狸,他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那臭警察告诉警方纵火的原因,到那时,他们就会把今天这起事故与戏楼案联系在一起,又能给燕轻挡一挡,反正死无对证。你这差事办得不错,误打误撞倒还做了个好事。”
  芦花白难得表扬他一回。
  阿蕃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只是酒吧一关......
  “那燕轻小姐要唱歌怎么办?”
  “唱歌?”芦花白神情垮下来,隔着灯光,痴痴地盯着空中的黑色裙摆:“她不唱歌了,她要离开了。”
  他木然地站着,纹丝不动。
  “是老板叫她回去吗?”
  回答阿蕃的,是一阵沉默。
  沉默之后,芦花白小声呢喃:“......她要回去了,她从来不属于我,就只是漂亮橱窗里的一件商品,她还心甘情愿做他的商品!”
  阿蕃低下脑袋,攥紧了拳头。
  由来都是这样,老板的话,没人敢不听。
  他给了他们自由,用金钱砸出一场盛大的筵宴,他们站在宴席边上,桌上的菜肴用的最新鲜的材料,以仇恨为盘,嫉妒为装饰,贪婪为调味品,以血液为蘸料,共成饕餮盛宴。
  可是,他们当真自由了吗?
  倘若这个自由,是让他们对杀戮麻木,使周遭的一切变得习以为常,那么最终杀死他们的,倒似乎是他们自己了。
  “阿蕃。”芦花白叫他。
  “嗯?”
  “不能再等了,去找叶湑,让她来。”
  -
  阿蕃找上门的时候,书店里只有叶湑一人,这还是阿蕃蹲了三天才蹲到的机会。
  胡同里的四个男人,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白天看着还好,一到了晚上,就如同脱缰之马,八卦天性乍然释放,几颗脑袋凑一堆,净聊些鸡毛蒜皮的事。
  比如说,隔壁那个丈夫出轨,被老婆捉奸在床,这剽悍女人叫上她的小姐妹,打得那小三儿连连告饶,她丈夫屁都不敢放一个,听人说他身上的内裤都还是粉色的。
  再比如,对面那家的女儿谈恋爱,把人家男生迷得神魂颠倒,发毒誓说非她不娶,结果那女孩转头和一大叔跑了,男生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追了大半个中国,跑去质问她,却看见女孩挺着大肚,劝他说:这世上哪个女孩不喜欢成熟的男人呢。
  也是渣得令人唏嘘。
  ......
  阿蕃蹲墙角听了三天八卦,总算等到几个“八公”离开,他望向书店上方的黑色匾额,左右看两眼,迈步进屋。
  叶湑正在柜台后打瞌睡,门口突然光线一黯,她惊醒过来,向门口看去——一个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少年,正站在门口看她。
  静默了一会,阿蕃说:“我哥想见你。”
  他穿着白色马甲,两条黝黑胳膊露在外面,肩头处有大乌树标记。
  叶湑一时来不及反应,眼睛眨了眨。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她的书店,拽拽地对她说,他哥要见她。
  她是没想到,这种霸道总裁小说情节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不好意思啊,我有钱。”叶湑回绝。
  阿蕃一愣,下意识说:“我也有......”
  “怎么,是要和我切磋一下的意思吗?”
  阿蕃忽然惊醒过来,跺了跺脚,差点被她带进沟里。
  他把话题拉回正轨,开口催道:“再不走没时间了。”
  叶湑终于收起讲玩笑话的心思,她看着阿蕃肩头的纹身,认真道:“给我发邮件的人是你?”
  阿蕃看一眼肩头,对她说:“跟我走,你想知道的,我哥会告诉你。”
  -
  国贸三期,七十六层会展中心。
  一出电梯,迎面是一堵玻璃墙,墙上印有一只金色的西伯利亚海鸥。
  在这片纯白色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落地窗前,芦花白一头长发编成辫,跪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炷香,刚点燃,丝丝缕缕的白烟袅袅升起。
  他闭上眼,倾身向前,细细嗅着线香的味道。
  听到从电梯传来的动静,他把眼睛启开一条缝,微微笑着瞥过来,眉眼含情。
  阿蕃悄悄离开,独留叶湑一人在这里。
  芦花白起身,弯腰向叶湑鞠了一躬:“您终于来了。”
  他的态度出乎叶湑意料,这匿名邮件背后的人,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只是这般温和的态度,倒让她更加警惕。
  “我叫芦花白。”他往身前一指,示意她坐下,“我们有一炷香的时间。”
  叶湑不喜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就是你给我发邮件的?”
  芦花白捂嘴轻笑,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盏茶,茶汤鲜亮,冒着滚滚热气:“别那么着急嘛,来,先吃点雪茶,苍山上摘的。”
  苍山?
  “你是大理人?”叶湑打量着他身上的雪花银饰还有古铜色皮肤,五官不太立体,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浑身带有一股独特的艺术家气质。
  芦花白挑眉,没有明确回答,算是默认。
  他取了只黑瓷茶杯,倒了雪茶放在叶湑面前:“品一品。”
  叶湑碰了碰杯身,不太烫,端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芦花白一直盯着她表情。
  她放下茶杯,点点头道:“还不错,就是有些苦。”
  “苦就对了,”芦花白笑着说,他又拿起另一只水壶,往叶湑茶杯里倒温水,“你再尝尝这个。”
  叶湑照做,温水入喉的瞬间,一股甜味涌上舌尖,她惊异地看向芦花白:“甜水?”
  “错了,就是普普通通的水,这正是雪茶的独特之处。”芦花白语气兴奋,仰起头,似乎在回味雪茶的味道......等到弥留齿间的茶味消失,他蓦地睁眼,站起身大张双臂,原地摆动身体。
  叶湑冷冷看着芦花白的行为艺术,对于他做出的这些怪异举止,她一点不奇怪:能用那样变态的语气写下匿名邮件,自然不会太正常。
  她端起茶盏,给自己倒茶:“你找我来,是怎么个打算。”
  芦花白跳舞的动作被叶湑打断,他并不恼,轻喘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弯起嘴角调笑她:“女孩子家家的,怎么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喝陌生人的茶呢?”
  叶湑笑笑,不说话。
  “你们女人,真是叫人搞不懂。”
  她放下茶杯:“想知道原因吗?”
  芦花白右手抚胸,颔首道:“您如果愿意告诉我,那真是荣幸之至。”
  “因为......”叶湑从七十六楼的高空望下去,整座城市映入眼帘,只是视野中突兀地闯进一座五百多米高的大厦,将原本的风景挡了大半。
  她侧开脸,看向展厅中央的芦花白,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你们有求于我。”
  “是什么给的你错觉?”芦花白难得收起玩笑的表情,开始认真起来。
  “这不是错觉,我的大脑从来只忠于我自己,它不会骗我。”
  “有意思,有点意思。”芦花白称赞了几句,对她讲:“你不妨说说看。”
  “从第一封匿名邮件开始,你的目的,从来不是要我找到凶手。因为你知道,在真正的凶手身后,是一整个大乌树的力量,或者说是比大乌树还要强大的势力,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找到。”
  芦花白眉毛微挑:“不错,继续。”
  “你们不怕我找不到,但你们怕,怕我不去找。所以我有个猜测,你暂且一听,看我猜得对不对。”
  芦花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虽说是大乌树的人,但其实你跟我一样,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叶湑说到这里,不觉莞尔一笑:“我说的,对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