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见她诚挚,叹口气,“罢了,你爹娘都死了,娘家没有靠山,的确腰板子硬不起来。我是盼着你聪明机灵些,能有降住珍儿,我便可放心的把管家权交给你。罢了,你心性所致,实难强求,我另寻他法吧。”
初二、初三两天,晏良让贾珍走完亲戚,便打发他回庙里继续清修。贾珍自然是百般不情愿,奈何父命难为,只得依从。本想着到了正月十五过节,父亲还会邀他再回。岂料一直过了正月,都没动静。贾珍失望之余便是怨愤,每日在那些和尚碎碎念经的嘈杂声中,越发地焦躁。
二月初,寺庙住持接到一封信后,便开始叫贾珍每日挑水劈柴,活做不完,便没有饭吃。贾珍饿了几顿,就身体不适,开始发病了。奈何这回庙里人都当他是装病,没有人理他,便是身体发热,嘴干口渴,他也得自己摇摇晃晃的去打水。
贾珍怎么都没想到,他一个宁国府堂堂大爷会落得个这般凄苦的光景。
正当他满腔悲愤,暗暗在心中咒骂自己父亲之时。忽有一穿着百姓衣服的女人闯进了他的房间,贾珍一看,竟然是尤氏。尤氏对着贾珍哭了一通,便服侍他吃喝,为他擦身,给他熬药,亲自煮粥给她喝。她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也没吃过苦,这些粗活她干不惯,煮的粥也糊了。但贾珍对于尤氏的患难相救感激不尽,利落地把粥喝完了。
“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得?”
“送你的那个车夫,跟宝珠关系好,我让她套得话,才知道你在这。相公,老爷这回是铁了心的不让你回去了。他说宁府有蓉哥儿继承就够了,多个混帐只会惹事儿。老爷是打算要你在庙里呆一辈子了。”尤氏哭道。
“怪不得,怪不得庙里的僧人都对我变了态度,原来是父亲他……”
“我是偷听到老爷跟吴秋茂说这些话的,便收拾要眼前能带的东西,来找大爷了。”尤氏呜呜地抽泣不已。
患难见真情,贾珍没想到他素日忽略嫌弃的尤氏会对自己这般好,十分感动,泪水不禁从眼角滑落。
“大爷!”尤氏握住贾珍的手,夫妻二人相拥而泣了会让,尤氏便赶忙拉着贾珍穿衣服,“既然爷情况好了些,咱们就尽早走。我当初离开妇人时候,跟老爷说我回娘家住两天,在继母那里逃出来的。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发现,咱们还是快点动身离开这里。我身上带了些银票,只要我们俭省些度日,能混得过去。”
贾珍有点懵,不明白地看尤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逃啊,难道大爷想在这庙里住一辈子?”尤氏盯着贾珍的眼睛追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单位溜一圈,回来感觉左腿有点疼了,好怕啊,千万千万别复发,我还没好呢2333333
☆、第75章 55.57.56.60
“你是说我们私奔,就我们俩?”贾珍不可思议的望着尤氏,整个人都慌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真离开宁府,他该怎么活?可是老爷这一年来早就一直对他有怨言,恨不得杀了他这个儿子。而今他若是铁了心想赶他走,就把他圈禁在寺庙里,他一个做小辈的也是无可奈何。
庙里的日子他肯定是受不了了,可他一直觉得自己怎么作都还能回去。而今他和尤氏如果真的逃跑,凭他爹那性情,肯定会暴怒之下,不认他们夫妻。保不齐还会弄个空棺,做一场丧事,直接对外宣称他们夫妻意外身亡了。到那时候,他就真的没有身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珍大爷这称呼他这辈子都没得想了。
一想到自己要真的远离宁府,从此隐姓埋名的过日子,贾珍就很慌。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宁府,还能做什么 。
尤氏一把拉住贾珍,很气的问:“大爷还在犹豫什么?再不快点,若被抓回去,我这命恐怕就……老爷怒极之后会怎么罚人,你该最清楚!”
贾珍又问尤氏带了多少钱来。
尤氏把她的包裹放到贾珍跟前,翻出银票递给贾珍。
贾珍一张张倒腾,几下就完事了,“就这些?”
尤氏不大好意思地挠头,“我手里的现银本来就不多,但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能拿到我都拿了。杂七杂八的加一块儿,应该够我们俩过日子用了。”
“对!”贾珍有气势的点点头,这回他要挺直腰板儿,绝不屈服于父亲的淫威之下。
“虽然说这几千两银子,咱们府过个年就能花干净了。你但只要我们花得俭省一些,这些钱保准儿能过一辈子。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也就四五两银子,这些钱我们打理好了,过得必不差!”尤氏有信心道。
贾珍恍然看着尤氏,他愣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咱们逃命,住的地方可能不会很好。大爷不怕住草房吧?在没有安定下来之前,可能有时候还要自己劈柴烧水做饭。而且我不喜欢住在这样又小又潮的屋子里。没了身份地位,就没人不敬着咱们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还要忍受冬天没有碳夏天没有冰的日子。不过等咱们安定下拉,选一个像样点儿找点儿的府邸,再买几个奴才伺候着,也会过得舒服。”尤氏充满向往地说道。
贾珍慌了,他疯狂地摇头盯着尤氏,双眸里充满了惶恐,“什么劈柴烧水……我在庙里已经干够了这些,可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没关系,大爷肯定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慢慢来,就能适应得了了。”尤氏紧紧地抓着贾珍的隔壁,她蹲在他的腿儿边,含笑仰望着他,好似他是神君一般。
贾珍受不了尤氏的目光,他真的很想男人一把,很有气势地搂住眼前这个愿意和他同甘共苦的女人,然后高声坚定地对她说:“你放心,咱们以后一切有我呢。”
可是他做不到,他没那么厉害,他除了花钱败家,寻花问柳,身上毫无一技之长。就是管家,他也不会。刚刚有事唠叨的那些话很深刻的提醒了他,他适应不了平常百姓的生活。就比如粗布衣裳,那种桑麻做出来的,他穿在身上会觉得全身发痒。还有那些吃食,若不能做得精致些,那跟吃猪食有什么分别。住的地方他就更挑了……
贾珍继续疯狂地摇头,对尤氏道:“不行,我不行,我做不了。要说让我在庙里吃几个月的苦,想想以后还是富贵舒坦日子,我还能忍一忍。可是你要跟我说,我以后还要过比现在更差的日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你拿着这把剪刀,一下捅死我算了!”
贾珍说着就把桌上的剪刀拾起,塞进尤氏的手里。尤氏呆了呆,忽然吓了一跳,把手上的剪刀扔在了地上。
“大爷?”
贾珍叹了声气,自觉没脸面对尤氏,他偏过头去,对着墙和尤氏说话。“你快回去吧,趁着老爷没发现。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会补偿你。”
尤氏哽咽了,“大爷,这——”尤氏话卡在开头,稀里哗啦好一顿哭,胸脯起起伏伏,最终上气不接下气地,到底没有把话说完。
贾珍硬着头皮,不去看尤氏。
尤氏呜呜声渐渐变小,默默地转身,她用手捂着口鼻,低低地抽泣而去。
贾珍攥紧拳头,咬白了唇,人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的没用。他对于一切事情的无力感,让他异常愤恨自己的没出息。
这之后两日,寺庙的生活依旧平静,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贾珍开始渐渐接受了主持给他安排的所有活计。或许在这里的苦,对他来说,是一种对尤氏愧疚的救赎。
只是他心里真的没底,他不知道尤氏回去后,有没有被父亲发现。他想知道消息,又不想知道。他怕真来了消息,只怕尤氏遇到不幸。其实没有消息反而是好事,偏偏他因此整日惴惴不安。
贾珍突然有些后悔了,尤氏走的时候,他应该留下一张银票,又或者一样值钱的物件、这样他若是逃过主持的监视,还可以有钱下山,雇一辆马车,偷偷回京看看。现在他一穷二白的,身边也什么人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也同样是黛玉的生日。
晏良不忘准备礼物,带着惜春登门祝贺。
黛玉和惜春俩孩子再见,亲如姐妹,抱作一团玩耍。林如海便笑着引晏良去长碧亭饮酒。而今是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太阳虽好,天儿还很凉。长碧亭三面的雕镂格子糊了纸,唯有对着湖塘地东面开着。四角地上了火盆,石凳上扑了两层鸭绒蓄得软垫,停内暖融融,烫一壶酒,对着湖景□□吟叹两句,颇有趣味。
晏良对于吟诗作赋这一套不是很喜欢,不过今日应景儿,也便随意说了两句,倒引得林如海异常赞叹。
“随口胡诌罢了,我素日不爱这些,又不能当饭吃。”晏良笑叹一声,便斟酒自饮一杯。
林如海早察觉晏良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赶紧凑到他身边坐下来,问他怎么了,“可是年前科举舞弊一事闹得至今不安宁?莫不是圣人处置了九皇子后,便迁怒于你?”
“是家事。”晏良想到贾珍和尤氏夫妻俩,便忍不住头疼,狠狠地皱眉,“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省心,有还不如没有。”
“你那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提到儿子,林如海心里跟扎根刺一样。
晏良敏锐地发觉这一点,斜眸瞅他,“你家姑娘好歹懂事,把她身子养得壮些,继承香火之类的事儿,什么办法没有,不必如此发愁。”
林如海打个激灵,“敬大哥的意思是?”
“你家的事我不好多说,自己琢磨去。反正我觉得,家里多养那么多败家子儿,都撑不起门面的,倒不如养一个有用的好!”晏良喝得微醺,话也说得更直了。
林如海愣了愣,慢慢琢磨晏良这话。
晏良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林如海怕他喝多了,忙劝住他。
“有件事我想了大半年,最近琢磨着,是该拿出来办了。”
林如海:“什么事?”
“续弦。”晏良口气平淡且利落地吐出这两个字。
林如海一惊,缓了缓,十分赞同的点头,“说起来你是该找一个,家业那么大,总要有个人帮你打理。珍儿是个贪玩的,你儿媳又撑不住场,惜春倒是伶俐,可惜是个小不点,帮不上你,再说她早晚要嫁人的。再有,当初御史台参你的缘故,也有些道理。女孩子丧母,家里必要有个女长辈教导方好,以后出嫁了,才不会被人嚼舌根子。”
“嗯。”晏良抬起手里的酒杯,斜眼看林如海,“但这种事儿我自己不好张罗,所以还要麻烦敏妹妹帮忙给我张罗一个。”
“别人我不放心。”晏良接着嘱咐道。
林如海乐得揽下此活儿,笑着问晏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
“诗书满腹,端方有礼,从容冷静,有些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