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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飞溅,没有人发现,他们颈侧的烙印逐渐变深,并且开始持续地有了某种滚烫的感觉,这种滚烫陷入肌肤与血脉之中,煽动着双方原本就激烈对抗的情绪越发高涨。
  欧斯卡纳学生的看台上混乱一片,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站立在那里圣洁高贵的金发神女。
  叶蒂丝的神色平静,周围混乱的一切丝毫影响不到她。她的眼底却闪烁着类似于豪赌一般的光彩,她近乎笃定地认为叶瑟薇绝不会下此狠手,又或许,她真的并不在意自己这位未婚夫的命。
  她不在乎,叶瑟薇自然更不在乎。
  原主自然是对乔伊斯有感情的,但就算这份感情再深,也早已在金色大殿那日,乔伊斯没有站出来、反插她一刀的时候消磨殆尽了。
  她无需顾虑任何。
  希西底彻三大家也好,昔日未婚夫也好,既然是在擂台上,胜败输赢便决定着生死。
  无论现在这个的结果是因为乔伊斯托大,还是太过自信。既然站在这里,乔伊斯就应当接受这样命运的安排。
  但叶瑟薇并没有就这样直接握拳,让乔伊斯直接在自己的黑暗领域中死亡。
  她的领域凝结成了有如实质的存在,将乔伊斯的轮廓彻底勾勒出来,那样虚无近黑的空间中,叶瑟薇伸手掐住对方的脖颈,声音近乎温柔:“乔伊斯,我是叶瑟薇。你的未婚妻叶蒂丝要我杀了你,但我不想听她的。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黑暗禁锢的领域之力非常霸道,可以同时对空间和时间进行双重控制。乔伊斯在短短这一会时间里,已经被黑暗折磨得脱了形。他无法数清自己在黑暗中究竟度过了多少岁月,时间和空间都被拉长到了无垠,而他就算再铮铮铁骨,也无法忍受这样近乎永恒的折磨。
  在看到光、听到声音的时候,乔伊斯有无法抑制的泪水滚落,他怔忡地向叶瑟薇投来目光,反应了许久才一点一点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
  “什么……问……题……”乔伊斯开口时的声音生涩僵硬,几乎是拼凑出来的音节。
  黑暗禁锢之力如水般从乔伊斯的脸庞流下,露出了少年原本俊逸的面庞,竞技场的各处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都响起了低低的惊呼!
  那……那分明是一张老年人的脸。
  是的,在无垠时间空间的磋磨之下,原本英俊意气的少年业已白发沧桑,他眼神迟暮而呆滞,眼珠浑浊黯淡,却因为见到了光明而露出了欣喜又迟疑的笑容,他似乎害怕这是一场幻梦,想要仰头迎接光明,却又因为依然被禁锢而动弹不得,这样反复的挣扎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还停留在擂台上的红发少女难以置信地尖叫了起来,她颤抖地向后蜷缩,忍不住颤声:“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聒噪。”叶瑟薇冷漠地扫去一眼,红发少女倏然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红发少女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与叶瑟薇之间难以逾越的实力差异,而这样对实力的恐惧压倒了所有她之前的顾虑和思想,她惊悚地盯着自己曾经偷偷爱慕过、此时此刻却已经苍老残喘的乔伊斯,眼中写满了惊恐。
  她害怕……害怕自己也会沦入这样的下场。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来魔迪安大陆?”叶瑟薇不再去看已经毫无威胁的红发少女,转回头注视着乔伊斯的眸子,并没有因为他现在的模样而露出半分不耐抑或厌恶,她的语速不疾不徐,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
  如果乔伊斯现在并没有陷入这样的境地,定然立刻可以感受到叶瑟薇话语中所蕴含的不同寻常的魔法力量,站立在一边的叶蒂丝神色微变,显然是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却根本无法从那么远的距离进行干涉。
  乔伊斯注视着叶瑟薇的眼睛,他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脖颈被对方锁着,只是近乎痴迷地看着少女眼中呈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漩涡,一字一顿道:“神魔之门……只要打开所有的神魔之门,封印……就可以解除,众神终将归位……只要隔绝千年……带有烙印的血液重新融合……”
  他的语速极慢,而叶瑟薇也早已在他开口之前,挥手布下了隔绝声音的魔法结界,是以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乔伊斯缓慢变幻的嘴型,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叶蒂丝指尖微动,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最终却又垂了下去,她静静地环顾四周,不经意间与安德森近乎狂热的目光触碰,微微皱眉,然后再移开。
  她和乔伊斯当然是背负着任务来到这里的。
  她也非常确信,她和乔伊斯的任务殊途同归,而同行的所有其他人,对这件事都不知情。
  因为——
  所有在场的其他人,都将会成为祭品。
  她冷漠地看着自己周围的昔日同学们陷入魔迪安人围攻的战场,看着越来越多的鲜红融为一体,而那些融合的血液中有奇异的光泽缓慢流转。
  无人注意之处,那些融合慢慢流淌到了一起,随即有虚幻的光芒从那些足够多的血液中悄然迸发。
  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那些血液之中涌动而出。
  大批有烙印的学生在这样的激斗中倒下,而在倒下的刹那,他们的颈侧的烙印闪烁起了与融合血液中同样虚幻奇异的光芒,所有这些死亡都像是某个盛大仪式的前奏。
  她神色不定地看着擂台上隔绝了一切声响的两个人。叶瑟薇竟然是大魔法师这件事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这件事竟然无人向欧斯卡纳大陆透露,这件事本绝不应该发生,按照他们之前与特纳大区所谈的条件里,在所有利益项目之外,还包括了所有参赛学生的情报,其中还重点圈出了叶瑟薇这个人。
  很显然,叶瑟薇绝无可能是这一日才成为大魔法师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但答案也并不重要,大魔法师又如何,身上没有任何神眷的人,是无法抵御来自神祇的力量的。
  就算乔伊斯告诉了她真相中的一部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是无法更改的。既然如何,她有何必多此一举地去阻止呢?
  事情就算有所变化,最多也就是乔伊斯的死亡不在预料之中罢了,可那与她叶蒂丝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瑟薇静静地听着乔伊斯的话语,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混乱,而她也终于从乔伊斯的话中,慢慢拼凑出了一部分的真相。
  如墨菲斯所说,神祇确实想要在这一天打开神魔之门。而很显然,现在这样的混乱也是神祇想要看到的画面。
  那些烙印的出现果然并非巧合,那些所谓的神眷,都是为了这一日的献祭准备的,无论是欧斯卡纳学生,还是魔迪安学生,在神祇的眼中都不过如同齑粉一般。能够为神祇的归位而献出生命,这当是他们无上的荣耀。
  而这样归位仪式的前提,是要两个大陆上、带有神明烙印的人两厢厮杀,让他们的血融在一起,再开启所有的神魔之门。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被封印的神祇们想尽办法先开了一扇门,利用人类的贪婪天性促成了这一场盛大的“学院交流”。毕竟没有什么比给初入魔法途径的学生身上打烙印更简单的了,也没有什么比涉世未深的学生拥有更深更纯粹的信仰了。
  学生们以为自己接受的是神眷,却从未想到,这份神眷,竟然等同于死亡。
  叶瑟薇微微闭眼。
  她为这样的真相悲哀,为这样的神祇而愤怒。
  她清楚地感知到了叶蒂丝平静地望着这里的视线,与此同时,她清楚地知道,叶蒂丝的平静和笃定,是出于她纵使知道真相,也无法扭转这一切的信心。
  她确实无能为力。
  乔伊斯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似乎终于从之前的怔忡中回过神来,慢慢地回想起了什么。
  “我……要死了……吗?”他缓慢地问道。
  叶瑟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是的,你可以选择由我杀了你,还是回到漫长黑暗中自然死亡。”
  “神明……答应过我……不死……”乔伊斯的唇边却浮现了一抹奇异的笑容,他看向光明的眼神充满了炙热与疯狂:“我愿……献祭所有我的……一切……”
  “可你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叶瑟薇残忍地打断他的话语,神色愈发漠然:“而神明……”
  “欺骗了你。”
  她看着乔伊斯,微微歪头:“我跳下神魔之井那一天就说过,如果神明有眼,当为我洗刷冤屈。神明既然无眼,又怎么可能回应你的献祭呢?”
  少女声音纯真却愤怒地说着渎神的话语,她似乎是真的在困惑为何神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这样的疑惑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而她对自己的亵渎一无所知。
  她的眼中明明没有半分对神祇的尊敬和信仰,却依然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调用这样众多的魔法元素,仿佛这些魔法天生就对她亲和,众神天生就理应宽恕她的亵渎。
  更甚者,根据之前的情报,叶瑟薇根本不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她分明选择了战士学院,但却依然成为了大魔法师。
  就仿佛无数人挤破头、穷其一生也极难进入的魔法门槛,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障碍。不是她去找门槛,反而是门槛眼巴巴地递到了她的脚下,她只要随意向前,就可以迈过一般。
  乔伊斯浑浊的眼珠慢慢地看了一圈周围,他看到了无数的鲜红,噪杂与混乱顺着被他刚才撕裂的结界缝隙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似是慢慢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并且清楚地认知到,无论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否是死亡,自己到底还是见证了任务的完成。
  这样的认知,让他对生有了一丝希望。
  “神魔之门……要开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笑容:“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叶瑟薇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惊慌,她的眼神中有了浓郁的怜悯,她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乔伊斯已经说不清是叶瑟薇的话语和脸上的怜悯神色让他痛苦和愤怒,还是终于认识到的叶瑟薇身上的这些变化让他难以置信了,他隐约知道自己的生命终将到尽头。除非神明眷顾,这个结局似乎已经难以更改。
  但他却依然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到底……信仰什么?”他用最后的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信仰是……”叶瑟薇看着面前苍老扭曲的面容,语速稍缓。
  她当然可以拒绝回答乔伊斯的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她竟然下意识不想回避。
  她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的眼中闪过了无数画面,有虚无挥舞的触手、有至深黑暗的深渊、有吞吐的蛇信、 巨大旋转的齿轮,最后定格在了黑衣黑发的男人站在龙背上,只手扭曲灰白雾气,与诸天为敌,随即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的样子。
  她的声音轻缓却笃定地响了起来。
  “万物之神。”
  第一百三十章
  万物之神陷入了真正彻底的沉睡,但其余的神祇们虽然被封印,却依然有办法将祂们身上的封印逐渐松动,再通过神谕和神启的方式,让神殿里的那些信仰祂们的主教和祭司做一些事情。
  比如,潜移默化地消磨万物之神的信徒。
  这也是其他众神敢于嘲讽讥笑、并且笃定坐在那里的黑衣男人无法恢复昔日实力的最重要的原因。
  那场神战中,既不能说是两败俱伤,却也无法明确地界定某一方的输赢。
  又比如,让笃定地信仰着万物之神的那些主教和祭司陷入和他们信奉的神祇一样的沉眠。
  万物之神的力量,是绝不可能被一具凡人的身躯容纳的,只要他还在这具躯壳中一瞬,那他就并不是完整的祂。
  又或者说,任何一位神祇的力量,都无法潜藏在人类脆弱的身躯中,那样磅礴的力量,纵使再小心地操控,也很容易将人类的躯壳撑爆。
  人类诚然可以亲近魔法元素,可以操纵魔法,甚至可以窥见魔法的天花板,成为力量几乎可以比拟与神明的神术师。
  但人类却永远无法成为神。
  神明所拥有的,是真正的无垢神躯,也只有这样的躯壳,才能够容纳下神祇的力量。
  世间祈祷与信仰声无数,所有这些神殿和塑像都构成了祂们力量中的一部分。
  他,是祂,却绝没有全盛时期的力量。
  神明之所以为神明,就是因为有人信仰祂们。这样无数浩瀚的信仰糅杂在一起,才奠定了神明权柄的基础。
  从此所有人的记忆里,海加尔公爵府的少主,就是墨菲斯。
  但祂依然虚弱,并无法离开石棺太远。
  又或者说,让时间去湮灭这一位的权柄和存在。
  千年的时间,足够让所有历史的真相都淹没在尘埃与时间之中。无人窥得真相,无人敢追索与神祇相关的历史,无人知晓神战,更无人敢想象神祇之间的矛盾与背叛。
  时间确实缓缓地让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淡化和忘记了那位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万物之神,让这一位的形象虽存在,但所有的权柄都被架空。
  尤其是当其余的众神于神谕之中亲口许诺了什么的时候。
  人心从来都是欲望丛生的沃土,神明们对于人类劣根性的利用显然炉火纯青,祂们高高在上,很多时候甚至只需要一点非常轻微的引导,那些心思足够缜密又复杂的人们自然会去办好祂们想要的事情。
  直到万物之神从石棺中苏醒,祂从那片雾地中拖着石棺走出,祂在路上遇见了一位将死之人,在实现了对方临终前祈求神明庇护海加尔大区的愿望后,顶替了对方的身份。
  祂在等,其余的众神也在等。
  等一个,神明也无法真正窥探的,命运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