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虐的主城街道上,蓝色围巾裹颈、长款黄色羽绒服加身的肖婷,大声问疑身旁全身厚重冬衣的王焕宇:
“老师,如你所说,夏美联必然生产过。那么,她生下的这个孩子,如今在哪儿呢?难道也被抛弃了?”
王焕宇停步看向肖婷,微然一笑,“故意装傻套话。冲着你这股聪明劲,就给你几点提示。一,是位女孩。二,这位女孩,如今已经顺利长大成人,个高苗条,美丽无比。三,她的生母,生前只要想见她就可以看到她,并且,你也见到过。母女俩最为神似之处,就是那对水灵的勾魂大眼。此点,还是莫寒的无心之语提醒了我。第四,从十七年前开始,还是婴孩的她,就已经成为全案的核心焦点。你好好想吧,难度不大。”
说完,他昂首挺胸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老师酷呀!真拽!一句话就可讲完的事,可以说成段微小说。”
肖婷马起脸对着王焕宇的背影咕哝。紧接着她快步追赶上去,笑容可掬,“老师,你一说我就猜到了。真是不可思议!难道吴雪就没有怀疑过?”
微垂着头的王焕宇,沉声回答:“多年后的她,也许怀疑过。但是,她不敢或者不愿意、继续深入地怀疑下去。”
肖婷眨眨眼,又快声快气地问:“老师,还有一个问题,那夏美联为什么就不能接受邓海涛呢?为什么不嫁给他呢?那位男子其它方面姑且不论,单是衷情之爱好痴心呀!至少爱她爱了十七年!换做是我,不管他是干什么的,我早就嫁给他啦!想想十七年的漫长等待和期望,依旧为空!如果换做是一把胡子的老师你,也早就伤心绝望离开她了吧?岂能苦守一生!还有,为什么小莫雨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被窃的婴儿到底怎么个结局?还有,夏美联为什么要留下那张照片并留字?还有……”
冷冽寒风呼啸而来,向着两人已经模糊不清的远去背影,迅然追去。
数日后的响午时分,清风漫布街面,青云笼罩人间。
“什么!方雪美邀请你一同去扫墓!那我也去……记住,去之前给我打电话,来接我……星期六,好好,就这样…….嗯,再会。”
王焕宇收好手机,边带手套边自语:“什么世道!莫寒这傻愣愣的穷小子,怎么桃花运这么旺!不谙世事的学生妹胭脂,暗恋他也就罢了。为何漂亮到一塌糊涂的富家女,也会喜欢上他!真是搞不懂!”
走动几步后,他突然停了下来,举目望向街边耸向天空枯干的树枝,嘴里嘟囔:“难道是莫雨这个鬼丫头,死不瞑目的魂魄眷佑心爱的哥哥?怎么回事!怎么信起鬼神来了?莫非真是老糊涂了!”
王焕宇摇摇头,双手揣进大衣兜里继续走动在繁华闹热的街头上,无意中看见一对高个头的母女,有说有笑走进一家百货超市。蓦然间,他脑海里清晰闪现出、谢玉兰悲惋的脸和她那忧冷的目光。她的那句话亦是油然冒出萦绕在他耳边:无论何种,命中注定的结局只能接受,无法更改。
他愕然站定,目光惶然,大大的问号浮现心头:究竟我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莫雨没找到,倒追出来四条人命。不,是五条人命。另外……”
痛定思痛的王焕宇,头部深深地埋在高耸两肩垒成的肩窝里,宛若游魂向前走去。
八十
江流滚滚
地处郊区的陵园里,茫茫山峦间林木稀布的整片坡地上,墓碑林立坟头座座,遗照帧帧留情万千。
展目而望,白花点点伴黑衣,黄菊朵朵寄哀思,随处可见祭奠逝者的怜惜人影。
孤然谨立,那携带有淡淡香烛味道的凉寒山风,不停地吹,浪动你我心房,隐隐然飘来若多惆怅,若多哀愁,惘惘然捎走若许思情,若许痛楚。
静立的王焕宇,看了一阵正前方、长久凝视吴雪墓碑不言不语的方子建。他轻轻地清清嗓子,跨前两步:
“方先生,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向你说明为好。也许这些话会令你十分痛苦,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避免以后,再没有人能够告知你真相。”
方子建身姿不变平静地说:“我最爱的人,已经躺进面前的小片土地,今生今世,还有什么能让我再生痛苦。有什么话,请尽管放心说,王警官。”
“那我就说了……方雪美和吴冰一样,也有两位母亲。她的生母,一位痴心的母亲,为情所惑,迷失在没有出口的无边黑暗之地,残生备受煎熬。爱之极恨之切,为了报复你惩罚你,步入歧途,违背人伦悖逆正道,疯狂挑战天理,把她最为珍爱的亲身女儿偷换到你的身边。为赎前过,再造罪孽,最终被死神吞噬。”
王焕宇纯朴的心涌出真挚的话自他喉舌里吐出。
他含意万千的声音,似乎将凛冽寒风的深深冷意,凝结在他们之间狭小又宽广的空域里。
“你是说,她!”
方子建右臂笔直指向夏美联石坟之墓碑。他看向王焕宇的目光,飞箭般射进王焕宇眼内。
惊恐?疑惑?悔恨?哀痛……老眼昏花的他,看不清楚;年迈隔代的他,也看不明白。
一阵任意飘荡的流风吹过,一阵难以承受的沉默过去。
王焕宇罄然说道:“是,是这种意思。那位痴情男人宁死不舍陪伴她,守护她,倾其后半生无怨无悔选择了不归路,携心爱人之手,游荡在凄冷绝望的无尽黑夜里,追寻爱情,一同走向毁灭。她的养母,一位忠贞的母亲,身在白昼,心却被谜团裹覆,为与你厮守终生,保护雪美,天良泯灭,狠心夺走了亲生女儿的生命。不知道她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是否明白自己铸就大错,犯下了如此不能被人谅解的滔天罪行。如今三人撒手人世,同归九泉,实在惨绝人寰,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