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远山凛一直觉得以平次的毛色,长时间待在没有遮挡的草原上会被肯尼亚的大太阳晒到中暑,所以每次带着他出去的时候,凛都不会在太阳下待多久。——毕竟平次总是对他寸步不离,就算被晒得像狗子一样哈气都不肯跑去乘凉,旁边有其他猛兽的时候更是如此,像个贴身小保镖一样敬业。
“你这样我怎么工作啊啊啊啊啊!!!”
在众位同事惊讶又羡慕的注视下,远山凛丢掉手里的写字板迅速转身,拉起平次的两只前爪,右腿往前一伸卡住对方的左后腿,一发力把那头毫无防备的野兽放倒在地,然后扑上去和平次一起在草地上打了个滚,把黑豹压在身/下怒戳对方的良心——
“你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给我收敛一些啊!!!”
半大的黑豹歪着头看着他,黄绿色的眼睛有些不解。
于是远山凛在第二次随队出行的时候顺手牵上了平次,打算让对方亲自观摩一下救助野生动物的场景。
这只小崽子(对于凛来说没成年都是崽子)平日里自由惯了,一点儿都不喜欢项圈这个东西,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把它弄断,爪子抓啊抓,牙齿啃呀啃,在尝试完一切手段都不能搞定之后,他无精打采地趴在越野车的后座上,把下巴落在自己交叠起来的前爪上,瞪着自己的大眼睛略显责怪地看着坐在前方的人。
远山凛哭笑不得,只能转身摸摸对方的脑袋,安慰一下:“我相信你,可别人不相信啊……等会儿要去当地的集市。”
平次像是甩水一样把青年的手甩开,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远山凛。
“这家伙绝对成精了。”国末照明发表意见。
凛笑了一声,解开安全带爬到后座上,右手去拉平次的尾巴,好不容易才把对方劝回来,抱着他的脑袋蹭蹭他的鼻子。
平次心情好了一点,跟着远山凛下车之后也没有继续闹别扭,而是乖乖地跟在对方身后,一边打量人类的集市一边观察兽医的动作。他看着远山凛走向了一个卖罐头的摊位,选了十几个罐头打算去结账。原本爱理不理的老板正打算抬手收钱,结果看到了青年腿旁的黑豹,然后立刻跳起来,跑到摆放罐头的地方又多拿了好几盒塞给了远山凛。后者打算拒绝,但是对方摇摇头,示意他等一下。再回来的时候把一个小麻袋递给了远山凛,青年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是四只活兔子。
远山凛愣了一下,然后又向老板确认了什么,这才把东西都手下,转头去找负责购买钓线和无烟炉的国末照明。
“这价格比上次买的贵了三分之一,是不是专门宰我们的?”国末照明凑在兽医的耳旁压低了声音用日语说道,“你会砍价吗?”
远山凛应了一声,用尚不熟练的当地语言和对方讨价还价。
这个过程看起来有些不太顺利,因为平次发现远山凛逐渐皱起了眉头,看起来似乎很不爽的样子。
一定是被欺负了!给那个人类一点儿颜色看看!
于是黑豹蹭地一下跳起来,前爪搭上当地人用来摆放商品的木板边沿,露出自己的尖牙大吼了一声。
豹吼虽然不如狮吼那么震撼,但总归是猛兽的咆哮,近距离大吼一声如同在集市上炸响了一声雷,轰隆隆地震得那位老板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远山凛也吓了一跳,立即抓着手里的绳索把平次往自己这边拉。
黑豹听话地跳下来,端坐在人类腿旁,开始舔自己抬起来的左爪,然而一对儿黄绿色的豹眼则紧紧地盯着那位浑身冷汗的老板。——眼神像是在警告对方。
远山凛说了什么,似乎是在道歉。然而那位老板却摇了摇头,态度一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飞快地远山凛怀里塞了很多东西,然后又拒绝了对方的钱,说什么都不肯收。
“怎么回事?”国末照明好奇地问道,“他是害怕平次把他吃了吗?”
“刚才我买罐头的时候,那个老板告诉我他们认为黑豹是神的使者。”远山凛哭笑不得地摸着这头还在他腿边蹭来蹭去表达喜欢的大猫,“你觉得平次刚才对他吼了一声之后他会怎么想?”
大概会觉得自己触怒了神明吧。
国末照明恍然大悟,离开这个小铺子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个老板十分虔诚地对着平次拜了拜。
“有这么灵?!那下次买东西的时候光牵着平次来就行了。”
“……”
远山凛抽了抽嘴角,想着下次出来买东西还是别带平次了,因为这种原因白收人家东西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传到保护区里怎么说都不好听。
然而已经晚了。
凛去买驱蚊草药的时候被一位女人拉着手说了好几句话,同行的一位前辈问了好久才问出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这位神使是神明专门派来保护你的,所以一定要和你说说话。”
“……”
看到一个人像遛狗一样遛黑豹……产生这种想法也是情有可原吧——
远山凛钻进睡袋里,看着那只霸占了自己枕头的大猫,与平次四目相对。
“……你真的是神使吗?”话音刚落青年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句话好不好笑你自己品品啊远山凛。
平次看着他,眼神很温柔。
“……我看错了吧。”
一头野兽会露出这种人类一样的表情吗?
远山凛闭上眼睛推了推,想让平次睡到旁边去。然而对方纹丝不动,甚至还用一只爪子把他的手摁了下去。一来二去,凛就任由他去了,侧躺在睡袋里直接把脑袋往对方肚子上一枕,左手摸着对方毛茸茸的爪子,开始睡觉。
皮毛里有一股大草原的味道,热乎乎的,很好闻。
“晚安,豹枕。”
“呼噜——”
11.
夜晚的树林一点都不安静。
虫鸣声混合着风声似乎一刻都不曾听过,黑暗深处时不时地传来野兽活动的声音,但都离得很远。
平次原本伏在远山凛旁边睡得很熟,然而他敏锐的听觉和嗅觉却让他在察觉到不速之客的时候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黑豹看向一个方向,思索了半晌,然后转过头舔了舔枕在他肚子上的人类,在对方翻身移开脑袋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绕过睡袋拱开蚊帐走了出去。
外面的篝火还在烧,只是火苗有些蔫。守夜的人已经抱着枪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
平次有些不爽,他走上前抬起爪子在守夜人的脸上拍了一把。
可怜的守夜人差点儿从石头上摔下去,梦醒之后迷迷糊糊地看到了面前的野兽,正想大叫,结果一看原来是平次,于是不由得抱怨了一番,坐直了身体询问面前的黑豹在干什么。
向动物提问题似乎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但是平次不一样。——保护区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家伙精明地像一个侦探,是通人性的。
平次抻直了尾巴,两三下就蹿上了树。
“是不是凛那家伙晚上磨牙害得你睡不好?”男人笑了一声,也不去管平次了,反正只要远山凛在,那个家伙不会跑的。他起身往篝火里加了几块新的树枝,哼着一首他们家乡的老歌。
黑豹见男人不再注意自己便沿着树枝爬到远离营地的那一处,纵身一跃跳下树,稳稳地落在干燥的泥土上,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平次抬起头嗅了嗅,然后冲着那股味道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两头半大的花豹撞在了一起。
平次是漆黑的,对方则带着明显的花豹纹路,看那个样子,大概是个姑娘。他们都没有成年,就像是人类的青少年,按理来说还不到离开母亲的年纪,然而这个姑娘却在夜里独自行动,所以平次推测对方可能没有亲人,只能自己在林子里找吃的。
【掉头,不然我不客气了。】
动物并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或“绅士风度”,平次豹的喉咙里发出了警告。
【哦?前面是你的领地?】
【……我的领地在睡觉,我要保护他的安全。】
母豹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领地在睡觉”是什么意思。她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现在饿得要命,闻到前面传来兔子肉的味道就馋的流口水。但是眼前的平次看起来明显比他结实得多,显然并不缺食物,体型和体力上的差距让她不敢轻易惹怒对方。
【你身上有人类的味道。】
母豹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
【是领地的味道。】
黑豹呼噜呼噜地说着,听起来似乎还有些骄傲的意味。
【……你说的领地难道指的是人类?——你是同族的叛徒!!!居然和人类搞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们每年要杀死多少我们的同伴?!就连我妈妈……】
平次显得有些不耐烦,尾巴尖摆动的频率都快了许多。
【赶快走!不然我赶你走!】
黑豹转身打算回营地,然而半秒之后那头母豹就扑了上来,爪子直攻他的腹部。
一直以来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家伙就算体力再好也不可能打赢一个在野外挣扎了这么久的我。——母豹似乎是抱着这样一个心态攻击平次的,两只野兽很快就打成了一团。
平次还从来没被同类这么毫不留情地袭击过,一时间招架不住。他右肩被咬了一口,皮毛混合着粘稠的鲜血粘在一起,腹部被对方尖锐的爪子划开了一条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黑豹急了,拿出他日常飞檐走壁的反应力,灵活地避开母豹接下来的攻击,蹬了一脚树干借着劲头把对方撞翻了,然后踩在脚下。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穿过树林,鲜血的味道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平次嗅到这个味道之后打了个激灵,立即丢下这头母豹冲着远山凛跑了过去。
一定是人类醒了之后发现他不在,离开帐篷一路找过来的,结果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一条离开栖息地游到附近的岩蟒,被突袭不说,还差点儿给它绞死,最后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把手伸进蛇嘴里硬生生地把蛇信子拔了出来。蟒蛇吃痛,松开了身子,他这才喘上气。
远山凛的胳膊被划了一条大口子,捂着自己的胸口疼得直哆嗦,几乎站不起来,肺里就跟灌了水一样,开口也无法大声求救。就在他想着这下估计要凉的时候,一团黑影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他前面,咬住了蟒蛇的脖子。
若是平次再大一些,也许可以与之一战,但现在这么做完全就是在送死,蟒蛇身体很长,被咬住了脖子也有办法缠住黑豹,他会被绞死的。
年轻的兽医光想到这一点浑身的血液就开始往脑袋上冲。原本软成棉条的腿也突然能站起来了,根本顾不得自己断裂的肋骨,借着手电筒的光芒找到自己掉落的□□,飞快地冲向树下的一豹一蟒。
平次已经快窒息了,胸骨咔吧作响,只有往外吐的气没有进的气。那只蟒蛇已经张开了嘴打算把这头黑豹吞下去了。
“呯——”
蟒蛇的身体猛地一松,黑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面前的蛇头都炸开了花,还有一股难闻的焦糊味。——远山凛教过他的,这就是手/枪的威力。
平次想爬起来,但是脑袋晕晕的,有些缺氧,刚站起来就又跌了回去。第二次软下去的时候远山凛抱住了它,把它搂进了怀里。
鼻间萦绕着属于凛的味道,平次豹咕噜了一声,伸出舌头去舔人类的手臂。
“谢谢,平次。”
12.
远山凛和平次都断了肋骨,各自关起来养伤。然而事实证明野兽的身体素质比人类不知道好了多少,在凛还需要卧床的时候豹崽子就已经开始活蹦乱跳了。
凛没办法去喂平次,所以这项工作就交给了自己的同事。
平次刚开始还显得很和善,最后就暴躁了起来,如果工作人员不是放了肉就走的话很有可能就被平次瞅准时机跑出门去。霍姆斯推测可能是因为他太久没看到远山凛了,以为对方出了什么事或者不要他了,心里很慌。
凛本来打算想想办法去看他,但是被前辈拦住了。
霍姆斯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远山凛渐渐从平次心里淡出的好机会。这段时间平次可以尝试接触一下别的同类,学会自己捕猎。
正好平次现在的体型已经不适合总是待在室内了,他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盘。保护区前不久刚把山脚下的一片小林子圈进来,有溪流树林和山洞,对于花豹来说再适合不过了,尤其是这头黑漆漆的家伙。
平次越长越大,现在体型已经比猎豹大了。体型和力气上的差距让那些把天赋全都加在了速度上的猎豹们十分忌惮,就算是认识平次的都不太敢轻易上前,得工作人员拿着食物喊好几声才肯缓慢地靠近。
放归训练可以提前开始了。
非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所以当远山银司郎打电话来询问凛什么时候回家的时候青年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十二月份了,快过年了。
正好,他现在有时间,平次也有别人照顾,他可以回日本一趟。按理来说这件事不需要考虑,应该欣然答应才对,但是远山凛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抉择。
他想到同事告诉他平次每次和他们出去的时候都会往他们背后看,似乎是盼望着某个人出现一样,鼻子就酸酸的。
“可是你就算待在这里也不能见他啊。”
“……”
说得对。
一群人劝了他半天,他才打定了主意要回家。
远山凛的行李是国末照明帮忙抬上车的。国末打算去机场送送好友,顺便回来的时候在市里买点儿东西。他们可以悄悄地从保护区另一侧出发,离开这里。
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然而在离开的时候却出了差错。
风向变了。
站在顺风处的平次突然挣脱了工作人员的钳制,像是发了疯一样冲着某个方向狂奔。
最先发现越野车后面跟着一头黑豹的是司机。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瓦坎达forever。”
远山凛回头一看,发现平次正抻着尾巴跟着他们的车狂奔,明明是头力量型的花豹,却强迫自己像猎豹一样奔跑。
青年心脏一紧,本想拜托司机停车下去向平次道个别,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要是现在下去了,那同事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
动物的情感是很单纯很执着的。人类赢得了动物的爱,让它们对人类产生了好感,然后又要剥夺它们的信任,打着它们属于大自然的旗号再把它们抛弃。——站在这些动物的角度,大概就像是为它们剜出子弹之后再对着以前的伤口开一枪。
也许大多数野生动物都是热爱自由的,可谁知道它们中的一两个是不是愿意牺牲自由跟着人类生活呢?
车子还在开。
远山凛闭上了眼睛,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把音量调到最大。
可最后他还是听到了平次的悲鸣。
明明是个小伙子了,还像刚出生的小豹仔一样哭得那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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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次:我的领地在睡觉。
小问号你是不是有很多母豹?
凛:所以我还真是你的领地是吗?!
服部平次的移动城堡(b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