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炒好,她开始装盘。他过来,从后面将她抱住:“还有,谢谢你,带我逃离旧世界。”
***
诸事安排妥当,桃李就每天早晚过去看看爸爸,有时候会在他旁边坐坐,但是很少和他说话。不过爸爸现在也不太有精神说话了,大部分时间就睁着眼睛,静静看家中光景,听人家说话,只有偶尔小碎嘴不小心跑进房间,他的眼中才会现出一些光芒来,眼睛追随着他小小身影而动,脸上也会现出一种似是欢喜的神情来。
两周时间过去,爸爸仍旧好好活着,面色也好了很多,身体还是虚弱,却可以发出一点点声音出来,和阿姨可以对话,小碎嘴有时候跑进他房间去,一老一小,鸡同鸭讲地也能聊上几句。
某天桃李外地出差回来,到家时已是晚上,却见一楼走廊上亮着灯,是温暖的昏黄色,走廊上并排坐着三个人,是李上言带着小碎嘴,还有爸爸。爸爸坐在轮椅上。
他们三个男人默默坐着,谁都没有说话,但桃李内心却为这个画面而触动,不忍上前打扰,于是就远远站住。
坐了一会儿,爸爸手伸到衣服口袋里去,摸索半天,从怀里摸出两根山楂条来。山楂条是桃李出差时请阿姨帮他买的,他进食困难,吃啥吐啥,但是山楂条却能慢慢,慢慢的吃上半根。
爸爸把两根山楂条给女婿和小碎嘴每人一根,说道:“吃吧,吃吧!”
他俩就剥开来,一人一根吃着。爸爸满心欢喜,眼睛都舍不得转开,一眨不眨地地看着他俩。
李上言吃着爸爸给的山楂卷,忽然说:“再过一个月,下个月就是这孩子,宝宝的四周岁生日了,爸爸就好好地活到那个时候,帮他一起过四岁生日吧。”
爸爸慢慢点头,轻声道:“好。”
爸爸真的活过了两周,活到了一个月。好好地帮小碎嘴过了四岁生日。
小碎嘴生日,桃李在花园里办了一场小小的party,邀请了附近几家邻居的孩子们来参加。小碎嘴玩的太疯,不小心又尿裤子。阿姨上楼去拿了他干净裤子,回来交给李上言,他就把小碎嘴拎到一旁,帮他换上。
adam老婆笑着跟桃李说:“你看他,他把人家裤子都穿反了,标签露在外面。”
桃李狡黠一笑:“他没带过小孩子,做的不好随他去,我从来不去说他,不能打击他的热情。”
小碎嘴放开,李上言去布置彩灯,格格今天也在,就在帮他递个东西,搭把手,和他聊天说:“我爸爸也会搭彩灯,我们家每年圣诞节,都是爸爸负责布置的。”
他问:“很喜欢爸爸对不对?”
“嗯,很喜欢的。”
“格格就算长大了,也不要讨厌爸爸啊。”
“好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小孩子长大了,会进入反抗期,会变得讨厌大人。如果被讨厌,爸爸会伤心的。”
格格保证似的点了点头,认真说:“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讨厌爸爸的。”
才带了几天小碎嘴,就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父亲的身份,明明是说过不要小孩子的人。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的桃李,心中有温柔,亦有一丝酸楚。
***
小碎嘴四岁生日过好,桃李发现,李上言行为开始有点反常,经常会在夜里跑去花园里抽烟。
他从刚来上海时就开始抽,他自以为偷偷抽就好,其实桃李一直都知道。他刚从山里出来,突然跑到上海这种地方来生活,周围环境完全变掉,坚持要单身到老的人,突然又有了老婆。所以她一直装作不知,只是每天都会翻出他口袋里的烟盒,数里面烟支,每天都少掉三支两支,不多。
他这个人心态很好,性格洒脱超然,拿的起放得下,在刚开始工作的那会儿,哪怕白天工作再不顺利,回家照样谈笑风生,不失眠不消沉,该怎样就怎样。所以他可以在二十多岁年纪就站到销售顶峰,也敢于在三十岁之后,投身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喜欢与否暂且不论,他的性格绝对适合做这些背负压力的挑战性工作。
而现在数月过去,他的新工作已经完全上手,加班已不像最初那样多,却不知道为何开始有压力,以至于夜里跑去外面抽烟。
他每次在花园里的黑暗处抽烟,桃李就站在二楼卧室窗前,望着一明一灭的烟头出神。
桃李有一次下班早,决定他公司去接他下班。这是她第一次到他公司来,他怕她找不到自己,特地到门口去领她进办公室。
作为知名基金公司,他们办公室很豪华且前卫,各种高大上,装逼感很重,就是黑客帝国、未来世界的那种feel,装修运用了很多玻璃,因而显得空间巨大,视野宽阔。他们同事互相都以英文名称呼,他领着她一路过去,听见好几个同事喊他“lee”。
她猜测他作为女大佬副手,可能是和自己一样趴在格子间里工作的,结果到地方一看,非常宽大的一个工作台,上面摆着他的两台电脑,还有一排宽屏幕,身后是一排书架,旁边则是用来休息的懒人沙发。环境嗲来兮。
他手头还有工作没做完,叫她拉把椅子坐在边上等他一会儿,两个人才说了几句话,他同事喊他有事,他走开,桃李百无聊赖地趴在他电脑旁,正等着,忽然skype一亮。
她眼睛盯着skype的图标半天。后来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她把手伸到他电脑鼠标上。
她当时以为自己脑子抽了,可是后来想想,其实是第六感发挥作用了。她第六感一向很强。
总之她点开图标,瞧了一眼,看谁找他干嘛。
skype上找他的是他老板,女大佬。女大佬叫他去她办公室。
上司叫部下去自己办公室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女大佬对他的称呼,少爷。
女大佬是这样说的:“少爷,到我这里来一下。”
桃李看见“少爷”这两个字的同时,心脏重重一跳,脑子当时就“嗡”的一声响,太过慌乱,以至于手掌都微微的有些抖。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小章周六晚上发,因为字数太多,还因为心里有不舍~~~
谢谢小伙伴们这几个月以来长久的陪伴,以及中肯的意见,深情的长评。你们才是俺写文以来最大的收获,有了你们,俺决定再也不羡慕其他任何人了。爱你们~~~~
明天见~~~
第124章
在北京家里, 李家人乃至他们亲戚朋友都以少爷称呼李上言,但到了上海之后,少爷就成了桃李对他的专属昵称, 而且也不是时时挂在嘴上。她大部分时候喊他言兄,说正经事的时候, 则叫他名字上言, 只有在动感情的时候, 譬如撒娇了,发嗲了,床上这样那样了, 只有这种时候, 才会喊他少爷。
他刚来上海时,阿姨经常接到北京家里找他的电话,他们家人一开口就是:少爷呢?叫少爷来接下电话。阿姨年龄上去了, 性格却很活泼的,爱打扮也爱开玩笑, 桃李嫌她走路没声音, 经常吓到,她就在手上戴她儿子小时候戴过的金铃铛, 走路时叮叮当当摇起来,是个妙人儿。知道李上言被家人称作少爷后, 她马上就跟着喊起来,每趟都拖着长音:“少爷, 少爷——”嗲得来。
桃李听见, 有点酸,有点不舒服,说她:“你喊他少爷的话, 以后就叫我千金吧!”
阿姨问:“为啥呀?”
“你不能厚此薄彼呀,一个家里面,他是少爷,我是小纪。不般配的呀!”
桃李语气中的酸味阿姨品出来了,于是改口,重新叫他言兄了。
桃李不知道女大佬为什么会知道他这个在上海仅有自己和家里阿姨才知道的称呼,以他性格,不大可能去和上司说这种事情的。女大佬哪里无意看到或是听到,都有可能。但不管怎样,作为正常上下级来说,这个称呼亲昵得过了份。譬如自己部门经理,一起共事八百年,他也不会叫自己为小李子或小桃子。
李上言所有工作处理完毕,关上电脑,招呼她一道回家,出了办公室门,握住她手的时候,问:“你手怎么这么冷?”
她笑了笑。没出声。在心里自己劝自己,一般上司,对待工作能力出众的下属,总是会偏爱一点的,更何况他们还是一所学校出来的校友。女大佬年龄比他大上一轮,看他就是那种可爱后辈,又是自己提携的新人,亲昵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若单身也就罢了,女大佬家庭美满,不论是她自己,还是丈夫,在社会上都是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兔子吃窝边草,撩已婚男下属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风险远大于收益。她即便起了那个心,也必然会权衡一下得失。
而作为一个成人,每个人在职场中都无可避免地会遭遇暧昧,乃至烂桃花,一有风吹草动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话,那不仅仅是对丈夫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回去途中,等红绿灯的时候,桃李突然开口:“听说你们金融圈很乱的?”
他反问:“你听谁说的?”
“我原来的上司alicia,她老公就是投行做的,出轨女下属,离婚以后,听说人数其实不止一个。”
他正色道:“职场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有,特别是需要频繁应酬,经常出入声色场所的工作,除非不要业绩,否则很难避免。但是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论对谁,都会友好礼貌委婉周全地保持距离,该干嘛干嘛就好。”
一句旁敲侧击,他马上弦歌知雅意,这个态表得,使她相当满意了。她决定相信他。相信他有处理好这些暧昧危机的能力,也有抵御外来诱惑的定力。
可她却低估了自己的醋意,她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多疑。
她有个小怪癖,和他在一起后,变得特别喜欢咬人,起初是跟他学的,后来没事咬上一口,内心特别满足。生气时咬,喜欢时更要咬。若是在外面,多少会克制一些,就咬一咬嘴唇下巴和耳朵,手臂手掌和手指也可以。家里独处的时候,就怎么开心怎么来,哪里喜欢哪里咬了。他全身上下,甚至脚趾头都被她咬过。
至于李上言,他也有自己的小嗜好,最喜欢的就是捏她身上的软肉,捏脸捏腰捏胳膊,偶尔也会捏屁股。但是他下手就很轻,不会像她一样,没轻没重。她咬人是越喜欢力道越重,有时候欢喜得过了头,下嘴力度往往就不受控制。就是那种,恨不能把人吃到肚子里的那种咬法,他怕疼,只要她力度一重,他会马上捏住她两边脸蛋,不许她放肆。
但是这一天,夜里她又咬他,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下了狠嘴,直到牙齿印见了血,他才阻拦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捏她的脸,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困住她,不许她动而已。
他不同寻常的隐忍举动反而令她重新犯起了疑心病。疑心病一度严重到,不论是家里的鸡毛蒜皮,还是影响世界的国际要闻,统统没有心思再去管,每天只管在自己脑中脑补各种乱七八糟的情节。
她起初担心家里两个阿姨被李上言迷倒了,由阿姨由联想到附近几家邻居太太的表现,觉得人家都喜欢他。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醋意这么大,但她开始怀疑自己周围别墅区里的所有妇女,不论女主人还是阿姨统统都暗恋他。
阿姨一直喊李上言为言兄,都一年了,桃李突然有一天难以忍受起来,又说她:“你叫他言兄,是不是也应该把对我的称呼也改一改?”
阿姨不明所以,傻傻问:“你想要改成啥?”
“桃姐,或者李姐。”
阿姨哈哈笑起来:“你比我小十岁,这样不就把你叫老了吗?辈分也不对吧?”
“你比他大九岁,不也喊他言兄吗?”
阿姨很疑惑,不知道女主人为什么又要酸,感觉她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改口称他为李先生。李先生听了,也很莫名其妙。
后来有一天,小碎嘴托班有亲子手工活动,李上言用瓦楞纸给他做了一架飞机,飞机造型超逼真,超酷炫,翅膀螺旋桨,滑轮发动机,一个不少,机舱内还有飞行员和乘客,细节相当考究了。拿到托班去后,被老师看中,给黑了下来,装饰在自己办公室里,再也没有还回来过。
本来桃李不知道这个事情,是小碎嘴回来说的。小碎嘴也很气的,这个飞机他超喜欢的,24小时随身携带,连睡觉时都放在枕头旁的,但是老师就不肯还他。
桃李便开始怀疑托班几个老师有问题,肯定是借机表达对李上言的爱慕之意。
继小碎嘴的托班老师之后,桃李下一个怀疑的是送奶工胖阿姨。送奶工以前雷打不动,早上六点准时把奶送来,但是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送奶的时间突然推迟到六点五十,正好赶上李上言出门的时间。桃李就疑心她是不是要和李上言搭讪,才故意推迟送奶时间的。
李上言去理发,桃李熟悉的那个男托尼不在,小妹给安排了一个女托尼。桃李当场拒绝:“这个不行,不理了!”最后发神经,自己买了电动推子,回家后自己帮李上言推了头发。
不用别人说,桃李自己都觉得自己这阵子太暴躁,动不动就想发火,脾气糟糕的不得了,后来静下来想一想,觉得可能是这阵子家里大小事情太多,自己压力太大了,就决定放松放松,把安妮喊到家里吃火锅。海底捞的外卖叫到家里,叫阿姨做了个几个小炒,卤好的毛豆大头虾摆了两盘,再来几瓶啤酒,两个人边吃边聊,挺开心。
安妮见家中没有李上言,自然要问起,桃李说:“又跟他女老板一起出差去了。”
她把重音放在“又”和“女”这两个字眼上,安妮马上就听出不对来,当时眼睛就是一亮,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问:“去哪里啦?”
“去香港,拜访客户,做调研报告。他老板现在出差,不论哪里,都随身带着他。”
“我猜肯定住中环四季酒店,维港海景大床房再开一间,啧啧啧,美滋滋!”安妮自以为好笑,哈哈笑开了,忽然眼角余光看见桃李脸色,忙收住,问,“对了,他女老板哪里人,多大年纪?”
桃李找出基金公司官网上的照片给她看,安妮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才慢吞吞说:“气质不错,很有一种成熟美。我是女的,都觉得眼前一亮。”
“气质不错人很美是吧。”桃李说,“我一个男同事同时买了她公司两只基金,一只她管理,还有一只是另外一个姓王的男经理。男经理的绿了,我同事就大骂:老王你行不行啊,看看你的鸡又拉稀!如果是她的绿了,我同事就说:芝女神你不要慌,也不要急,我等你带我起飞!”说完,自己都怄的笑了。
安妮问:“他钱都拿回来吗?”
“他工资卡在我这里,钱都是我在管,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给他发零用钱,连交通卡都是我帮他充值。这方面没有问题,他对钱一直都很随意的。”
“哎,对了,赚多少?金融行业,报酬很可观吧。”
桃李嗯了一声:“赚很多,出乎意料。他老板给他的薪水,是其他新人的三倍。你说夸张伐?所以搓气男人工作很卖力的,天天五点起床看书,半夜十二点睡觉都还算早的。”
火锅吃到一半,安妮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华尔街之狼》这部电影看过没?推荐你看一下。”
“听说过,莱昂纳多主演,说金融圈乱象怪象的那部对伐。不用看我也知道,银行不是三天两头就有这些丑闻传出来么。而且我身边就有实例,我原来的女上司,后来离婚收场。”
“你当初干嘛同意他去基金公司上班啊,他那样的男人,身处在那个圈子里,就算他不找女人,也会有女人贴上来。也不一定是破坏你们家庭,就是那种背负行业压力的工作,人的精神时刻处于紧张状态,很辛苦的,所以……”看桃李脸色越来越不好了,话锋一转,“搞金融的人都很乱,真有点什么,你也防不胜防,好在他钱捏在你手里,这样就不用担心了,他是男的,身上没钱,外面再怎么样,不吃亏的。”
安妮的安慰一点都没起到安慰作用,桃李听后叫起来:“你疯啦!电视上那些女明星的阿q言论你也信?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打肿脸充胖子的骗人鬼话而已!这种事情上面,他和贴上来的女人都不吃亏,吃亏的是身为妻子的我啊!我的利益受到损害了呀!身体的隔阂之后,接下来必然就是心灵的寂寞和关系的疏远,再发展下去,我们离婚,这个家散掉也不无可能!”
“那我教你一个终极办法,索取无度就对了。”
桃李气:“这两个礼拜老是出差,都忙到见不到他的人!”
安妮走后,桃李无事,一个人反复看了两遍《华尔街之狼》。这部电影看完,她的不安到达顶点。
李上言出差回来,参加了公司里的一个酒会,晚上喝了很多,洗了澡就睡了。桃李开了一盏台灯,把他手机悄悄拿过来检查。他俩购物用一个账号,手机开机密码也设置成了同一个,所以他俩如若想看对方手机,随时可看,但她动看他手机的念头,今天还是第一次。
桃李把他手机微信短信大致浏览一遍,很久以前的聊天记录都还在,没有刻意删除的迹象,和女大佬的对话记录自然也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