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虎没坐多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温女士拎起搭在衣架上的羊绒外套,将围巾围上,“正好我和你一起走,今晚约了和你妈一起打麻将。”
三人走后,偌大的房子显得更空荡了,只有江父时不时吸溜茶水的声音,没过多久,他有些耐不住,干脆将面前的棋局一推,背起手出去散步,他应该去胖虎家看温女士搓麻将了。
江燃还躲在厨房洗水果,水龙头开着,流淌着温热的水。她手里拿着一颗苹果,呆愣愣地忘记动作,一直看着窗外出神。
窗外正是江父,他走在松软的雪地上,步履蹒跚,发顶斑白,没有当年把她驮在肩上的强壮硬朗,不一会儿,消失在楼与楼的拐角处。
沈过关掉水龙头,将她手上的苹果取下,“外面雪停了,要出去走走吗?”
江燃怔了怔,才回神,轻轻点头,“好啊。”
说着就出去将米黄色的毛呢外套穿上。
沈过拉起她的手,用纸巾擦干,从她的包里翻出护手霜给她细致擦上,“手上带着水,一会儿出去要皴的。”
他半垂着眸,动作认真仔细,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目光柔和,软的能流出潺潺春水,江燃忽然平静下来,觉得好像告诉爸爸妈妈自己结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手牵着手出门,沈过路过楼下超市的时候,替她买了罐酸奶,放在手心里捂得微微热,然后插上吸管给她。
江燃嘴里含着糖,依旧是糖纸上印着斗牛的酸奶糖,混着草莓味酸奶,甜蜜的恰到好处。
“去哪儿?”沈过问她,将她被风垂在脸颊上的发丝勾到耳后,指尖温热。
“现在学校高三是不是还没放假,我想去看看。”江燃摇摇他的手。
还有半个月过年,一中高三学子还困在教学楼里奋笔疾书,一个个紧张焦急,同时对自己未来期望。
一中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学校一如既往的质朴,与隔壁金碧辉煌的职高形成鲜明对比。
操场中央的柳树光秃秃地顶着一身积雪。
两个人牵着手,漫无目的绕着操场走圈儿,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江燃低着头,看着积雪没过鞋尖,鼻尖忽然一酸。
好久好久之前,在这个操场上,她就蹲在这儿,沈过用外套挡在她的头上,告诉楼上的教导主任,“平等博爱,求仁爱人。”
下雨天,她不够高,伞勾在沈过的发上,他弯腰将自己背起来,一点雨渍都沾不到她雪白的帆布鞋上。
不远处的礼堂,少年呼吸炽热,胸膛起伏,在最后一秒将门推开,逆着光站在门外,将酸甜的奶糖塞在她的口中,说,“有我在,别怕。”
校门口,沈过挡在段星泽面前……
这片场地,以及这座城市,不知不觉记载着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去。
积雪会融化,树叶会更替轮换,但记忆和时光永远不会消亡。
江燃眼眶热热的,将身边人的手紧紧握住,仰起头看着他,从她的视线,只能看见沈过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流畅的鼻骨。
当年那个桀骜的少年,眉宇间终究沉淀出了岁月的稳重,成为一个男人。
“沈过,我们回去告诉爸爸妈妈吧。”她有些哽咽。
沈过侧身低头,手指抚过她嫣红的眼尾,微微皱眉,“哭什么?一会儿眼睛该疼了。”他摸摸她的头发,“你不怕了?”
“不怕。”江燃摇摇头。
“为什么突然不怕了?”
江燃咬了咬唇,“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爱你,比起这一点点害怕要多得多。”
沈过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将瘦削的下巴垫在她的发顶,“燃燃,我真的好爱你。”
江燃环着他劲瘦的腰肢,心里又酸又胀,脸颊蹭了蹭他温热的胸膛。
脚步声从远处匆匆响起,高亢又中气十足的男声,自带扩音器一样,“你们两个,做什么呢?别跑!”
说着咯吱咯吱作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
江燃身体一颤,赶忙松开抱着沈过的手,下意识拉着他拼命往校外跑,沈过勾勾唇角,跟着她一起跑起来。
教导主任夹着腋下老旧的公文包,气喘吁吁看着男女远去的背影,“诶呦,跑什么?又不是一中学生了?我还抓你们早恋不成?小混蛋!”
江燃一直跑到校外不远处的小胡同,方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下,眼睛湿漉漉的,“教导主任没追上来吧?”
“江燃,我们都领证了,不怕他抓早恋。”沈过低低笑起来,凤眼弯成了一条缝隙,妩媚又动人。
江燃后知后觉,一拍脑袋,“好像是形成条件反射了。”一被教导主任逮住就想跑。
沈过上前两步,将她堵在墙角,“燃燃,你记不记得上一次被主任追赶是什么情景。”
江燃想了想,略微有点印象,“你最后带我躲进这个胡同了。”沈过那天刚从华阳市回来,在校门口接她,和段星游对上了。
“唔,这样才对。”他单手撑在墙上,低头吻下,用柔软的唇瓣研磨着,所有的温柔缱绻,都包含在这个吻里。
江燃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抓住他的衣襟,乖顺地闭上眼睛,接受他所有的爱意。
天空下起雪来,纷纷扬扬又细细软软的浇灌在人的发上,然后化成一片湿濡的水渍,最后蒸发殆尽。
寒冷与温暖糅杂,从来温暖更胜寒冬。
沈过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好在有人不顾疼痛,去剥开他身上的尖刺,让他也学会温暖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