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眸光亮亮的,觉着自己现在就像吃到了熟透的胡颓子果一样甜,他忍不住咧了咧嘴,正想说话却感觉原本晴朗明亮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仰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头顶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团黑云,里头不时蹿过几条雷蛇,闪动间炸响震耳的闷雷。
两人都愣愣地望着雷云,最后还是小狐狸最先反应过来,从宇文猛怀里跳下,跑到一旁的小山坡上大声道:“你快跑,这是我的雷劫!”
小狐狸不是第一次渡劫了,每只妖在渡劫时都会经历一次小小的雷劫,阵势不大,只是为了让他们锻体化形,所以小狐狸以为这一次的雷劫也是冲他来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雷劫看上去如此震撼,带着势要将他挫骨扬灰的气势,他有种预感,那雷劫降下的时候他一定会死。
可是为什么呢?
他才刚刚碰到了喜欢的人,那个人说要给他盖漂亮的竹屋,还为他种一颗胡颓子树,他们还约着要去温暖的地方住……
在这一刻,小狐狸忽然觉得无比的冷,寒风刺入他的骨头将他整个身体都冻僵了,他在长雪洲过了那么多个隆冬,却没有一次比今日还要冷。
“你快跑吧……我、我会回来找你的。”小狐狸恋恋不舍地望着男人,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想要跑远些,不想让自己的雷劫波及到男人。
小狐狸此时完全没有想着自己能不能熬过雷劫,他只知道,男人是个凡人,是会死的。
而宇文猛张口刚想要喊住他,却发现自己连小狐狸的名字都叫不出,毕竟他们约好了今晚才起名字,他只能大声喊道:“我可以陪你的!”
小狐狸听见他的话咬咬牙,却也没停下脚步,当他跑出去了一段距离回头看男人有没有追上来时却陡然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那团雷云没有追着他过来——那不是他的雷劫。
小狐狸呆了半晌,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何,却马上提足了气迈腿飞快地朝男人的方向跑去。
快点……
再快一些……
不然他会死的……
宇文猛跑得没有灵气的小狐狸快,他不是瞎子,同样也能看到雷劫猛烈,但是他还是固执地追着小狐狸的脚步而去——他是人,迟早也是要死的,可是小狐狸不一样,他是妖,能活很久。
所以当小狐狸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时,宇文猛不由缓缓露出笑容,他伸开双手,想要抱住朝自己飞扑过来小狐狸,可是小狐狸却于半空中忽地变回人形。
宇文猛微微瞠目,却被小狐狸身上雪色的衣衫遮住了眼睛,那片茫茫的白是他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在那几乎可撕裂天地的雷劫降下的刹那,他只听见了小狐狸最后一次对他说是,声音轻软,如同他每一次说话那样:“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雷云消散后,长雪洲又下了一场雪。
寒刺入骨,遍地银霜,簌簌地落满宇文猛肩头,恰如他被背叛的亲信逼至这绝境之地的那一夜。
他抱着小狐狸的尸体在雪地里坐了许久,他仔细护着怀里一团雪白,不让其沾到一片雪花,直到风雪渐止,他才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离长雪洲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小狐狸熟悉的那道疤,他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来渡劫的。天道为公,他未历劫便做了数万年的仙,等到天界一切稳定他,他自然是要将这劫难补上的。
但是却有人替他承了劫。
宇文猛没有立刻为小狐狸下葬,他一直将小狐狸搂在怀中,不让小狐的身体冷却,寻了一块四季如春的山头设下禁制,为其取名为半春山。
他在那里盖了曾经许诺给小狐的一栋竹屋,只剩下胡颓子树还未种下。
期间宇文猛去地府寻了冥王秦鹤,想问问小狐狸的转世降生在哪里,可惜彼时秦鹤并不在,只有一名阴差代管着地府。他去了无数次,那阴差每每都只告诉他:不知。
阴差说:“小狐死于天劫,他的死生转世便不会再出现在生死簿上,您就算是问冥王大人,他也不知道啊。”
是了,天道不仅不会让秦鹤知道,也不会让他知道。
后来秦鹤回来了,宇文猛也不再去地府了,他回到半春山给小狐挖了墓地,在小狐身侧放下一颗胡颓子果,离开了他的怀抱,小狐狸的身体渐渐变冷。
“我们不会分开的。”
他伸手轻轻抚着小狐狸的脊背,一根红线系在他的小拇指上,将小狐狸和他紧紧相连——这是生生世世既定的姻缘线,只要系上,小狐终有一日会重回他的身侧。
梦里的最后,宇文猛看到那个脸上有着一条伤痕的他,俯身轻轻碰了下小狐狸的额头,轻声道:
“今生你救我一次,但愿来生我能救你,生生世世护你平安。”
第69章 番外·一些后来的事
漠尘和宇文猛的婚礼安排在在隆冬时分,但是对于博物洲来说,那时的妖精客栈也是温暖如春的。
天界众仙在婚礼的举行前几日就已经到了妖精客栈,为的当然是提前见一见能把他们冷面无情的宇文将军的魂勾走的狐狸精是什么模样的。
前来的众仙家把妖精客栈挤得满满当当,于是客栈里自开栈以来从未住满过的天字房竟然有了不够住的趋势,也让白鹅灰珠等狐狸小奴从一开始见到诸多仙君的目瞪口呆,都变成了后来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种“仙人和她们也没什么区别嘛”的错觉。
因为众多仙君……真的都非常接地气。
女仙们整日八卦念叨着“宇文将军为何会被一只狐狸精迷走了魂?”“居然还是一只公狐狸!”等诸多话语,让白鹅和灰珠耳朵都快听出了茧;云采夜的大弟子对柳掌柜的表弟那盆昆山夜光非常好奇,凑近观赏后却发现这盆花还未开神智;而酒神酒嶷听闻妖精客栈里有一坛用神骨泡着酒,好奇极了,便到后厨房与朱大厨共同商讨起了酿酒的心得,据说他后来为了也酿一壶仙骨酒,竟偷偷去镇魔塔偷神骨去了,结果被浮云上仙当场逮住,脸面丢尽,最后还是被医仙歩医领回去的……
整座客栈里,偶尔会露出伤心神色的只有树非一个人。
他的挚友青蚺见状不免好奇:“吾友,你义弟得了个好归宿,你又赚了大批银子,为何还如此闷闷不乐?我没摸到你义弟的尾巴,都没有这般伤心。”
天界的真仙是六界中最富有的,他们脾气又好,又舍得花钱,不像魔界妖界鬼界的那些狗东西们会赊账不给钱,树非这段日子里日进斗金,赚得是盆满钵盈。
可这也不能阻止树非当然伤心啊,他就这么一个义弟,等成亲后就得回天界,再也不能日日想见了,一想到此处,他就不由地伤心。
又听青蚺在这瞎扯,他更是郁闷极了,恹恹地说:“有些快乐,是银子买不到的。”
谁知青蚺心有戚戚然地点头:“是啊……”
比如他有再多的钱,都摸不到他挚友义弟那油光水滑的狐狸尾巴。
树非:“……”
树非和他相处了许久,自然听得出他在叹息什么,顿时伤感全散,一时火大,掐着他的肩膀道:“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和我做朋友,你只是看上了我客栈里的狐狸小奴们!”
青蚺由他掐着,丝毫不反抗,还认真接话说:“还有你义弟的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