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从德自然也是要继续找的,赵琮派人牢牢管制住开封至太原的驿馆,更是严审任何发往太原府的信件,也下令严查每座城门处进出之人,暂时倒无碍。只是赵琮觉得,以姜未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他即便防住了这些,姜未也有办法知道。赵从德能顺利逃走,肯定与姜未有关系,甚至京中疯传是赵从德派人诋毁他一事,怕也是出于姜未之手。姜未向来擅长利用别人,还令他人心甘情愿为之利用。
只不过姜未即便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先熬不住,比的更是实力。
赵琮也等着看姜未何时憋不住,姜未手上的兵力根本不足为惧,姜未只能靠外援。
可是外援眼下来了大宋。
赵世碂故意叫孙太后与赵从德落了面子,看似有些不知轻重,但将矛盾提前激化倒是实情,好坏各占一半。
与赵琮议事的,皆是那日在宝津楼的,心中都有数,逃走的压根就是赵从德。
只是他们并不知赵从德实际做了些什么,倒有个侍郎,是个老古董,他提议道:“陛下,端午金明池一事,臣等心中皆有数。此事并不好声张,有损皇家面子。只是——”他行了揖礼,“魏郡王府实在是太不知规矩!即便魏郡王是由太祖亲封,魏郡王也不知情,若就这样,一点儿处置也无,实在不妥!”
他这么一说,也有人赞同。
赵琮平静道:“王叔待朕如何,众人皆知。世子虽胡闹,朕也不忍将错怪到王叔身上。”
黄疏起身道:“陛下,魏郡王身份高贵,年岁已大,为大宋江山也是兢兢业业数年,臣也是格外佩服的。这分功,足以抵去那份过。只是魏郡王世子这般藐视皇家威严,身为皇家子孙,明知不可为,偏要为,怎能不罚?他人已逃,暂时罚不了,倒是可以罚世子妃的娘家姜家!”
赵琮面上平静,心中却一跳,黄疏这是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凑巧?他其实也想挑个时候下令罚姜家呢。
赵琮便问:“依黄相公之见,该如何罚?”
黄疏“哼”了声:“先将齐国公一家召回其是姜未!咱们大宋百年,有哪个武将似他那般?难道仅因他是齐国公世子,便可为所欲为?该令他交回兵权快些回来!”
赵琮还未来得及说话,钱商出列道:“陛下,黄相公此话确是有理,只不过——”
“只不过个甚?”黄疏不满瞄他。
“陛下,黄相公,咱们大宋虽说重文轻武,军中高官也大多由文官担任,却从未有白纸黑字这般写过。陛下若真要以此理由令姜未归还兵权,并回京城,怕是又要惹来不少闲言。使官将来,怕是影响不好啊。”
黄疏“嗬”了声:“人家都主动将兵权上交,就他们姜家,觍着脸,装作甚也不知,他倒还有理了?他们家,就是脸皮太厚!若是行事之时,成日里惦记着旁人的看法,还有何意义?陛下是陛下,哪里轮得到那些人评头论足!再者,正是要趁使官来时,罚他们,以示天威!”
“是!”立刻有人附和黄疏。
但也有人出声反驳,支持钱商的观点。
赵琮在上头看他们争论,倒也没有仔细听,他只是又看向郑桥。郑桥低着头,甚也不说。黄疏脾气不好,行事格外强势,回来后便处处占上风,也不怕与人争吵。这是钱商性子算好,从不与他强吵。郑桥原本便不是十分有才干的,这下彻底蔫了。即便郑桥不是陷害杜誉的人,他也想把郑桥这官给贬了。身居高位,却无有所为,没这个道理。
他“咳”了声,下头众人才停止争论。
赵琮温声道:“姜家是魏郡王府的姻亲,赵从德是他们姜家女婿,这件事,姜家的确脱不了关系。黄相公这番话有理,只是钱相公的话也有理,到底该如何处置,朕思量几日再说。”
钱商点头,行礼:“陛下英明。”他的支持者一同说“英明”。
黄疏一吹胡子,虽也行礼,却是道:“臣回去再想想其他法子,想到可用的再来回予陛下知道。”
赵琮笑着赞了他几句,便散了他们。
一行人走出崇政殿,左相、右相各有拥护者。黄疏“哼”了声,大摇大摆地走了,拥护黄疏的人自是跟着他。他们一走,钱商身后的一位侍郎长叹气,怒道:“相公您瞧瞧,黄疏此人实在是不可理喻!成日里在陛下跟前与您争、与您吵!哪里还有为首百官的样子?”
钱商笑了笑,不置可否,带人离去。
福禄将他们送走,便回去禀报。
赵琮低头写字,随意问道:“外头如何?”
“黄相公瞧不上钱相公,倒是钱相公给黄相公拱了拱手,但黄相公看也未看便走了。”
赵琮略抬头,其实两人这般吵吵闹闹也不错,往常他管着他们,希望他们和平相处时,他们不好好相处,私底下想着陷害同僚。如今他给他们一个环境去对立,这般看来,成效还不错。果然无论何地,总要有摩擦与竞争才行。
赵琮将手边刚写好的信封上,递给福禄:“给邵宜。”他想把杜诚给逼回来,揭发郑桥。
“是。”福禄转身而出。
赵琮揉了揉手腕,不一会儿,染陶便端着吃食进来,他看了看时辰,问道:“小十一呢?”往日里,赵世碂这个时候总要来找他的。
“小郎君出宫办事儿去了。”
“可知是什么事儿?”
“具体的,婢子也没问。只是郎君穿着官服就出去,同行的还有同僚,怕是公事儿。”
从金明池回来后,赵世碂便再度穿上他的六品官服继续去上差。赵琮“哦”了声,心道天天来捣乱,难得不来捣乱,反倒不能适应了。他扯了扯嘴角,低头吃染陶送来的吃食。
赵世碂的确是与同僚一同出宫的,也的确是有公事要办,办了公事,赵世碂请同僚喝茶,同僚欣然答应。
他们就在元家茶楼里喝茶。
赵世碂的同僚们原本对他有忌惮,也有不屑,更有好奇,相处下来发现此人颇为正直,也从不拿身份压人。该干活时,他与众人一同老实在藏书阁内翻阅史料,干得还比别人多,比别人快。而且因为他,宫女常来送福宁殿特制的茶点,他们没少吃,众人渐渐便收起了各式情绪。
哪料洛阳一回来,人家直接成了下一任皇帝,同僚们又再度紧张起来。他们以为,赵世碂怕是再也不回来当这六品小官。谁知端午风波一过,伤稍好,人家穿着嫩绿的六品官服又回来了,还主动揽事做,人人更为佩服。
此时这位同僚喝了茶,吃了茶点,与赵世碂告别。赵世碂还特地另买一份茶点,用精致食盒装好,送予他家中妻女。他谢了一回,心中十分受用,乐呵呵地拎着食盒,心满意足回家。
赵世碂与他一同离去,转身又绕到后院,掌柜的还在,见他便道:“郎君,您可来了。”
“出了什么事儿?”是洇墨传话给他,说掌柜的有话要与他说,他今日才出宫来茶楼。
“郎君上回要小的盯着来茶馆的外国人。郎君也知道,城中外国人本就不少,眼下西夏与辽国使官将要来东京,便更多了。只是这几日茶楼里来了几个颇为奇怪的,他们明明就是西夏人,却要装作汉人,还问小二要鱼脍吃,却全都扔了。咱们店中厨下是养着猫儿的,全被猫给叼走了。他们压根喝不惯茶汤,成天往里头掺白粉喝。小的都盯着呢,实是怪异。”
“还住在这儿呢?”
元家茶楼旁边就是住店,开在一处。
“还住着呢。”掌柜的说罢递上一些纸张,“小的悄悄令画师画下了他们的相貌。”
赵世碂展开看了几眼,倒是长得不是十分像西夏人,他看了三两张便未继续看。不过西夏与大宋的边境处,这样的例子多得很,父母总有一方是汉人,乍一眼看不出是西夏人也是应当的。
赵世碂交代他继续盯着,尤其盯紧了他们每日去的地方,便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