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艾白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半晌,她的脑袋才清醒过来。
等眼睛适应了亮度,她发现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明明记得她是去看简云冬的……
再然后,她在街上遇到了许西荣,结果晕倒了?
那是许西荣送她回来的?应该走了吧。
他们俩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没道理在她这里。
大概是睡得太久,简艾白觉得嗓子很干。
床头柜上着好几瓶开过的矿泉水,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喝的水,实在是太渴,简艾白就抄起其中一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冰凉入喉,简艾白打了个冷颤儿,伸手拉抽屉想拿包烟却听见卧室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西荣还没走?
她愣了一下,瞥了眼一旁的闹钟,凌晨两点一十三分。
许西荣的学校好像有门禁的吧?
如果不是许西荣,那是谁?小偷?
刀子怎么没叫唤?
简艾白坐起来,环视卧室一周,最后烦闷得抓了一下头发,低声咒骂,操,连个能防身的都没有!
像忽然想起什么,她从衣架上拉下一件睡裙套上,走到梳妆台旁拉开抽屉,一把小巧精致的美工刀正躺在那。
这把美工刀……
简艾白的眼神暗了暗,抓在手上缓缓推出,锋利的刀刃在灯下闪着银光,她蹑手蹑脚地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开着门口边那瓦数不高的灯,显得有些昏暗。
刀子正在它舒服的窝里睡得正香,见简艾白起来了懒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闭上。
还睡?睡个屁啊!家里都进贼了!龟儿子!
简艾白没放松警惕,四处扫视。
厨房的门虚掩着,有些细微的声响传出来,她握紧手中的美工刀翻了翻,小心得屏住呼吸,把门推开了一点点。
当看到厨房里的场景时,她握着美工刀的手微松,防备警觉的眼神逐渐软了下去。
是许西荣。
简艾白觉得自己是不是睡懵了,除了他还会有谁?小偷这么晚跑到她家厨房里来偷东西?
真是傻透了。
他背对着她,高瘦的身子正弯下去,聚精会神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天然气灶上的高压锅没盖上盖儿,微微冒着热气。
许西荣一点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声响,低着头切着胡萝卜,他切的很认真,一片一片,动作缓慢地把一条全切完,用菜刀盘起胡萝卜用手扶着丢进锅里。
简艾白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忙来忙去,心中似乎有一股暖流让冰墙出现裂痕,逐渐消融。
***
许西荣几乎是无意识地转了身,朝门口看了一眼,身子便激灵地抖了一下,手里的菜刀反射性地竖了起来。
“怎么,要拿刀砍了我?”简艾白站在门外的一片昏暗里,一手托着门框,笑吟吟的。
她望着他,目光绵绵,含着如诉的温柔。
有什么似乎不一样了。
被那样的目光望着,许西荣的心又甜又涩,他不去想他们其实已经分手了,不去想他们曾经有过那样残忍的争执和中伤,也不在乎她态度前后如此的不同。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他喜欢这样追逐着她,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快乐。
他转身把菜刀放在砧板上,再回头看着她,笑了笑。
“醒了?”
她点了点头,嘴角扬着,笑里带着少有的娇憨。
“被你吓到了,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简艾白收起美工刀的刀刃,没有说话,只是用刀身比了比脚。
许西荣低头,她光脚踩着地,那双足骨架小巧,十指嫩白,在灯光下有种莹润的美。
“我忘了你家不穿鞋。”他转过身去,把灶的火调大,水米在里头开始噗噗翻滚。
她耸了耸肩,这才走进来,“你在干什么?”
“熬粥。”
简艾白低头去看高压锅,吸了吸鼻子,还挺香。
她厨房里的厨具买来几乎都没怎么动过,没想到现在让许西荣给用了。
”不要凑那么近,脸会被热气烫到。“他把她往后拉了一点,伸手盖上高压锅的盖子,“我想着你起来会饿,打算给你做点吃的,但是在你的家冰箱里看了两眼,只有牛奶和啤酒。”
他的表情有点无奈。
简艾白低低笑了一声。
大概是她身上那件白色睡裙的缘故,在灯光下面是奶白色的,让许西荣角觉着她的笑都是奶白的。
她朝砧板旁边剩下的青菜,香菇,胡萝卜还有排骨努努嘴,“这些是你买的?”
许西荣点头,说:“傍晚出去买的,我本来想送你去医院,但是看你只是晕过去没什么大碍,我就……”
当时看她就那么晕倒在自己面前,许西荣的心都慌得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上来,以为是车祸,
他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就要拦车去医院,说来也巧,正好赶上了一个医生下班回家过人行道,医生倒是很热心肠,冲过来把伞一收,先给简艾白急诊了一下。
然后对许西荣说:忧思过度,营养不良,带回去休息一下,吃顿饱饭就成。
于是许西荣就把简艾白送回了她的公寓。
简艾白点了点头,问了一个跳跃性问题:“我衣服你脱的?”
“什么……”许西荣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那时候你湿透了……”他红着脸,脸上窘迫。
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
简艾白嘶了一声,咬了下唇,坏笑道:“你说谁湿透了?”
许西荣臊得慌,急了:“别闹!”
“好好好,不闹。”
她哼笑一声,没再说话,倚在一旁的台子上。
许西荣也没有说话。
厨房里很安静,只听到高压锅里噗噗的声响。
多神奇,他们之前决裂地像两个陌生人,此时此刻同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谁都没说话,却没有一点尴尬,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他转过脸来低头看她,没穿鞋子的简艾白只够到他的肩膀,他的心里被满足感渐渐地填满。
他伸手把天然气灶的火微微关小了点,把盖子又打开,锅里的食材和米粒在水中翻滚着,红的绿的分外好看,香气一下腾出来,溢在上空。
简艾白探着头嗅了嗅,打趣道:“还挺香的,没看出来你会做饭啊。”
“以前小的时候,我爸妈为了家里工作都很忙,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里,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只能自己学着做,久而久之就会了。”
他微微一笑,“不过味道可不怎么样,凑合能吃。”
她也听得认真,末尾也极其认真的“噢”了一声。
“你先出去吧。”许西荣拿着勺子往锅里搅了搅,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的温柔:“一会儿就有的吃了。”
***
简艾白坐在餐桌边,用手探着头,看着正弯腰盛粥的许西荣。
刀子依旧趴在它的窝里,偶尔动一下,客厅里安静,但不孤寂。
简艾白觉得心很平静,带着一点点暖和。
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粥摆在她面前,碗里蔬菜的颜色很鲜,米粒胖胖的。
“趁热赶紧吃。”
简艾白早已饥肠辘辘,她伸手拿勺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
热呼呼的粥卷进口腔,烫的她来不及细尝就吞了下去,舌头都被烫麻了。
她有些恼:“我靠,烫死我了。”
“你慢点,这一锅都是你的。”许西荣没忍住笑出声。
“……”简艾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过一会儿自己都笑了起来,“没错,这一锅都是我的,不吃完哪有力气睡觉!”
她的模样有些坏,分明话里有话。
许西荣先是一愣,接着淡淡的粉红爬上了他的耳根,对于简艾白时不时说出来的荤话,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箍起食指刮了刮简艾白的鼻子,笑得鼻子上起了好看的小褶。
他给自己也舀了一碗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看她。
她也看着他,她笑,他跟着笑。
两个人跟傻子似的。
简艾白用勺子搅着瓷碗里的粥等凉。
客厅里突然又变得安静,只能听见汤匙偶尔碰撞上瓷碗的声音。
她低下头去,看着碗里的粥,过了许久,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许西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难怪她这样反常,难怪他见到她时,她是那个模样。
简艾白再抬头,嘴角的笑便淡了一些,说:“我今天去看他了,估计这么久都没人去看他,碑前的草都长很高了。”
许西荣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她,他只能沉默地听着。
“很多事情其实,如果你故意不去想的话,那么时间久了,你可能真的就忘记了,所以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我长到这么大,活到现在,其实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因为如果你一旦对某一件东西或者某一个人太在乎的话,失去的时候,你可能会无法承受的,你说对吗?”
她平静地看着他,在微笑。
许西荣想起她的忽冷忽热。
她总是这样,每次都在他暗自欣喜彼此更进一步的时候猛然一下把他推得更远。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你没有失去我啊。”
你没有失去我啊,我一直都在。
哪怕你喜怒无常,没有安全感,我都愿意包容,我愿意追逐你。
“以后,我会陪着你。”他的眼神热而专注,语气里有点委屈,又很坚定,“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