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铎过寿,虽然周广陵屡屡想展示自己翅膀硬了,让叶家几位十分不痛快,但寿宴依然通知了他,是为一家人团聚。当天上午,叶青禾打电话给周广陵:“那个王照安呢?让她也来吧。“
周广陵没有思考就拒绝道:“她有事,去不了。”
叶青禾说话不快,语气听起来比较平和:“听你姐姐讲的,你对她蛮认真,在一起时间也蛮久了。这不是坏事。之前或许有一些误会,借今天的寿宴,把她带回家来,和爸爸认真说一说。”
周广陵有些动摇,于是把话对王照安讲了:“叶家老爷子寿宴,你想去吗?他们说要见见你。”
王照安平静地问他:“你想我和你一起去吗?“
周广陵沉默了一会儿,说想。
王照安道:“那就去。“她在衣帽间里搭了身简洁低调的衣服,又问周广陵:”礼物呢?““不知道。“周广陵耸耸肩,”随便买个贵的就好了。他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两人进了叶家的门,叶离离的母亲笑着将两人让进客厅里。她对周广陵和王照安的态度在叶家属于排得上号的亲切,一见面便与王照安客套起来:乖乖,长得这么标致。离离过会子才能到,你们坐坐啊。
周广陵是到的最早的一个。叶秋实告诉他的规矩,没分量的先到,有分量的迟来。从前几年的家宴,他都是第一个来,保姆给他上茶,然后就是等着,等老大、老二、茂之、繁枝陆续前来。他到得早,叶铎却从不出来同他打个照面。今天沾了王照安的光,叶铎破天荒在开席之前走出来。
周广陵站起来问候:“您身体还好?“王照安也跟着站起来。
“好。“叶铎摆手让两人都坐下。
叶铎目光落在王照安身上,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王照安没话可说,叶铎这才开始寒暄,问王照安家里是否都好。王照安淡淡笑道:“都好。托您的福。“叶铎又问起王照安父亲这一边还有什么亲人,王照安说话当中,叶铎忽然看了眼时间,对周广陵说:“离离快到了,你下去接她。“
王照安停了一停,似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和周广陵一同出去,但叶铎说:“奶奶住在哪个养老院?身体状况稳定吗?”王照安回答下去,周广陵见状便自己走了。
叶离离停好了车就要上楼,周广陵让她先别上去,叶铎和王照安在单独问话。
“原来是这样啊。”叶离离笑着瞟了周广陵一眼,“爸爸还是做了让步。你知道我为了你们两个在爸爸和大哥面前费了多少口舌。”
周广陵不大同意:“你哪见他让步。”
叶离离说:“谁敢带他不同意的外人来家宴?腿给你打断。”
周广陵问:“你怎么说的?”
院子里刮过一阵秋风,叶离离望向满地的黄叶笑道:“说了点实话而已——你这些年名声不好,门当户对的女孩找不到,要是安安也不答应,只能从那些从小出来混的女孩里挑一个。那种女孩本事没有,又不聪明,保不准叁天两头给叶家找麻烦,爸爸丢不起这人。”周广陵听完也只是笑。他们怎么会觉得他丢人,他和叶家又没有关系。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周广陵才和叶离离一起回到叶家。叶铎在说话,王照安歪着头笑着听他讲。周广陵进门时耳朵竖着起来抓住一两句,两人在聊王照安的奶奶,说王照安的奶奶上学时和顾兰芝的旧友是同学,七扯八扯,好像叶铎和王照安家很熟似的。周广陵一眼看穿了王照安的笑容,心里倒是真笑出来,叶铎竟被她谦卑迟钝的笑容笼络了,对她并没有流露刻薄的面孔。
宴席上,叶铎喝了几杯黄酒,脸色和暖,招呼叶繁枝给周广陵敬酒。
周广陵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时,目光却瞥向了叶秋实。
他来千广的第五年才有资格见到叶铎,坐上家宴的席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叶家对他的态度始终是在外不承认,在内不否认。在内,他于茂之、繁枝也被归于陈年旧事、家丑产物一堆。这是他们的父亲所言传身教的。
叶繁枝一杯酒敬得周广陵颇有些春风得意。
他现在是为叶家输送财富的主力,叶秋实不过是西山落日。
桌面下的手摸了摸坐在他身边的人。
王照安……
他十多年前对她犯下的错误,让叶家从世界上永远抹去了周彩练给他的姓名,也希冀就此中断他成为叶家一分子的可能。可现在叶家的人开始憎恨他,畏惧他,意识到他真正成为了外人,杵在一众叶家人当中,是个强大而可怕的异类。
他握住王照安的手,从她半握着的微凉发紧的拳头里汲取到一丝兴奋的快感。他在她身上犯下累累罪行,她却最终成为同他知己知彼的伴侣,而他们曾经要他杀了王照安,现在却只能看着王照安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叶家,成为叶铎寿宴的座上宾。这一刻,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告诉他哪一件事不可为。
周广陵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