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转过身去,手脚无措的就要往外跑,“我,我没看见。”
刚要迈开步子,后衣领就又被人给拉住,动弹不得,“看见便看见了,我也看了阿妧的,只当是扯平了。”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欢愤愤地咬着牙,她好不容易忘掉些,他又每次都要提起来,那日的事情真是过不去了?
“那怎么能一样,我又不是故意要看的,谁让你沐浴也不说,还让我在外面等着。”
越说越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原本秦欢的声音还是像蚊虫那般的轻,说到后面就理直气壮了起来,就是怪他,不然她怎么可能会看见!
“嗯,阿妧不是故意的,是我想让阿妧看。”
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秦欢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那还不快放开,我要出去了。”
越靠近沈鹤之,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就愈发浓烈,尤其是刚洗完澡,好似还带着热气,往她身后一站,即便不回头,也无法忽视那股存在感,让她的腿脚发软,浑身发烫。
这人最是知道自己的优势,而后无限放大。
“我想请阿妧帮个小忙。”
秦欢被人紧紧拽着,动弹不得,只希望他能赶紧松手,闻言咬着牙道:“什么忙,快说。”
沈鹤之就喜欢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可爱的紧,从喉间发出两声令人低低的笑,“我的手还伤着,没法用劲,头发也绞不干,很是苦恼。”
“不会喊下人吗,太子府养他们是作何的。”
“反正我也是没人在意的人了,手受了伤也没人管,听荀太医说,若是头发不及时绞干还会犯头疼症,倒也无妨就让我疼死好了。”
这可真是无赖中的无赖,摆明了就是赖上她了,听听这像是身为太子的人说出的话吗?
秦欢脸都气白了,一会红一会白的,比什么都好看,奈何沈鹤之不肯松手,最终败下阵来,“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绞干还不行吗?松手,我又不会跑。”
沈鹤之这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见秦欢蒙着头往外跑,像是身后跟着什么吃人的怪物,才轻笑着往里看了两眼。
险些就要被她发现了,他藏着的秘密。
里屋挂着的全是她这两年画的画,他还没想好何时告诉她,若是这个时候又被她发现,自己就是买画的神秘人,她那骄傲的自尊心,指不定要如何生气。
方才便是听到她的气息,见她要进里屋,连身上都来不及擦干,披上件外袍就大步出来,好在将她的注意力都给移开了。
沈鹤之也不过是故意想将她引开,以为她逃脱了,定是躲不及的跑走,没想到绕过屏风就见人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
见他出来,还嫌弃的撇开了眼,“不是你说要绞头发,走得这么慢,难道还要轿子来抬你不成。”
沈鹤之嘴角向上扬了扬,眼底满是温柔,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家伙。
“先说好了,我可没做过这事,要是弄不好,也与我无关。”秦欢还在絮絮叨叨的轻声说着什么,沈鹤之已经在她面前坐下。
“无妨。”
说再多也逃不掉了,秦欢只能认命地拿起一旁的布巾,缓慢地抚上了面前的黑发。
沈鹤之的头发长得极好,又黑又直,与她细软的长发不同,要更刚硬些。秦欢偶尔也会自己绞头发,但帮别人真是头次,先是笨拙的拂去上面的水珠,再将头发裹紧揉弄起来。
即便已经很小心了,可她到底是头一次,难免会扯着他的头发。每当扯到的时候,她就会手指发僵地停下来,不敢动弹。
“是不是扯着了?”
“没有,你这点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能弄疼谁?”沈鹤之感受着她的手指在他发间穿行的触感,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觉得疼。
又被笑话了,秦欢一咬牙也就不管他疼不疼了,手上动作粗鲁了些。
全神贯注根本没心思想别的,渐渐地倒是让她找到了些窍门,从开始的生疏变得熟练了起来。
沈鹤之记起来,小的时候有次她贪玩,外头下着小雨,她还偏偏要去摘花,婢女们都架不住她,等到沈鹤之回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湿湿的,怀里却还抱着那支桃花。
他罚她站了半日,后来冷着脸问她为何非要去摘花。
才八岁的小秦欢委委屈屈地道:“院里的桃花开得好,可舅舅每日都不在家,她想把最好看的留给舅舅。”
真是一点好东西都想留给他,吃着好的果子,好的糕点,就连院里开的花也想分享给他。
沈鹤之没舍得再凶她,从兰香手里接过了布巾,生疏的将她淋湿了的长发给绞干,“下回不许再胡闹了。”
两人正好与今日换了个位置,为他绞发的人成了秦欢,沈鹤之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此刻只想让时间停留的再长些,一直不结束。
他自私又贪婪,看着她长大,陪着她情窦初开,如今还想要一生一世。
沈鹤之闭着眼没说话,秦欢还以为他睡着了,头发已经半干,她便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偶尔撇两眼,都能看到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未干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滴,缓慢地没入衣襟,划过身上斑驳的伤口,她并不觉得丑陋,反而带着股嗜血的诱惑。
秦欢看得忘了动作,总觉得屋内闷热的慌,不免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正入迷,沈鹤之紧闭的双眼毫无预兆地睁开,微微仰头,两人的目光相触,她撞进了一片漆黑的眸子里,里面是她看不懂的柔情。
秦欢愣了片刻,而后在他不断放大地笑容里,落荒而逃。
沈鹤之知道她脸皮薄,也没再继续追,等到重新穿戴好衣衫出来,秦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坐在桌案边等他用膳。
虽然说是一道用膳,但菜肴基本都是秦欢的口味,见她乖巧的模样,沈鹤之还有些不习惯,这是她进京后,两人头次如何和睦的坐着。
两人都不是话很多的人,尤其是在饭桌上,基本都是沈鹤之给她夹菜,她就认真地吃,等到接近尾声,他才忍不住好奇,失笑着道:“今日怎么如此乖?”
“明儿我就要搬回秦家去了,以后舅舅只能一个人用膳了,想着也怪可怜的。”
沈鹤之喝汤的动作愣了愣,才失笑出声,还以为她是变乖了,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也是,她从来就不是小兔子,而是藏着爪子的小猫,一个不察便会被她抓伤。
“那阿妧可知,我为何送你回去?”
“许是舅舅良心发现了,知道男女有别,注意分寸。对了,舅舅这后院实在是太空了,还是早些娶妃纳妾的好,不然只怕将来舅舅年老力衰了,还要自己一个人绞头发。”
这是又在刺他方才的事情,真是想在她身上讨半点好处都不行,小家伙胆子大了,居然还敢讽刺他年纪大。
沈鹤之搁下筷子,想把人拎到身边来好好看看,她到底是有没有心的,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等话来。
但秦欢有了之前两次的经验,动作飞快地避开了,还洋洋得意的朝他撇了撇嘴。
“让你回秦家,你就这般高兴?想来阿妧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一人住着偌大的太子府实在是孤独的很,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
“不是舅舅自己答应的嘛,怎么能出尔反尔呢。”秦欢怕他真改了主意,慌张极了。
沈鹤之是故意逗她的,让她回去的原因,这会还没到时候说,等她过些日子就能明白了,见她担心的脸色都变了,才忍不住的笑了两声。
“逗你的,坐下吧,我答应了你的事,何时反悔过?但不急着回去,明日我不进宫,先陪你去刘家。”
秦欢这才想起,他今日在李知衍面前说过要陪她去刘家的话,只是她没当真,没想到沈鹤之却是认真的。
她刚刚故意气他,说他年纪大又老的话,没想到他竟然半点都没生气,还要陪她去刘家。秦欢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别人但凡对她有半点好,她就恨不得心都掏出来还。
这会觉得自己过分了,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听说前几日宫里出了事,舅舅若是事忙不必管我,珊珊会陪我去的。”
“她毛手毛脚的,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让她陪你去,我可不放心。宫内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你爹娘的案子,我本就该管。”
他都这么说了,秦欢也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能应了下来,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早,兰香服侍着她起身,沈鹤之已经在前院等她了,两人用了早膳便上了马车。
刘县令名叫刘成仁,为人圆滑世故,做事滴水不漏,这才能在几年之前飞速升官,进京之后便进了吏部,仕途一路顺畅。他家中并无依仗,能靠自己走到这一步,算是个能人了。
以为这次会很顺利,但没想到,两人到了刘家,却吃了个闭门羹,说是刘成仁这几日身体不适,吏部也告了假去山庄养病了。
秦欢原以为很快就能好,沈鹤之是特意抽空陪她,谁想到会横生枝节,出城可就不一定要多久了,早知道她前几日就该先来的。
沈鹤之见她懊恼的样子,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山庄也不远,这会时辰尚早,当日去当日便能回来,若是再拖下去,都不知道何时才能查清楚了。”
他的性子便是如此,要做的事便是当下就要解决的,绝不会拖到第二日,秦欢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就点了头。
当即问了刘家下人山庄的地址,一路出了城。
去的过程倒是顺利,可见到人的过程却没那么顺利了,“我们老爷在庄内养病,暂不见客,还请大人见谅。”
沈鹤之面色冷厉,往日只有他不见人的份,哪有别人不见他的,同福上前出示了府上的腰牌,冷哼着道:“还不快让你家大人出来接驾。”
下人看了眼腰牌,颤抖着跪下,连滚带爬的跑了进去,没多久便见个面容发胖的中年男子,扶着帽子快步跑了出来。
“下官刘成仁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起来吧,府内说话。”
秦欢就乖乖地跟在后面,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今日带着沈鹤之,不然只怕是见不着,这位神出鬼没的刘大人。
刘成仁府内摆设简单,很多东西看着都还是新的,不像是久住与此,倒像是临时起意置办的。
秦欢边走边四下看,她的脚步慢,走着走着便拉下了,好在沈鹤之一直注意着她,感觉到她慢了便不动声色地放慢步子。
等到进了院门,才收起探究的心思,按照主次入座。
“殿下请坐,不知您会到访,院内也没什么好茶,只能委屈您与这位主子了。”
沈鹤之举着茶盏看了两眼,抿了口又放在了一旁,淡淡地嗯了声,此刻他又变回那个寡言冷厉的太子。
刘成仁虽说是仕途顺畅,但至今也不过是吏部一个小官,别说是得见圣颜了,便是太子也只是远远的瞧见过两回。想起关于太子的传闻,这会额头满是细汗,心里揣着事,连大气都不敢出。
犹豫了许久后,磕磕绊绊地道:“不知殿下突然到访所谓何事?”
“刘大人别紧张,快请坐,舅舅是陪我来的,是我有事想要找刘大人帮忙。”
刘成仁这才把目光放到身后的小姑娘身上,在看到她的样貌时,忍不住的有两分惊艳,这小姑娘真是好模样,但不知为何,倒是有两分的眼熟。
可她喊沈鹤之舅舅,那就不可能是他能认识的人了,擦着额头的汗坐下恭敬地道:“帮忙不敢当不敢当,姑娘有事请说,下官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闻刘大人曾在苏城当做县令,恰巧我也是苏城人,我想问问刘大人,可还记得几年前苏城桃花坞,十几口人被害之事。”
刘成仁刚端起手中的茶盏,想要解解渴,闻言,手指一颤,手中的茶盏应声摔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半个时辰后,秦欢垂头丧气地出了山庄门,又回头看了眼,还是有些不甘心。
“舅舅,他定是知道些什么,故意瞒着不肯说。”
方才那半个时辰里,刘成仁说是说了,秦欢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但他说的和卷宗上记载的毫无出入,可正是这样才可疑。
一桩十多年前的案子,他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甚至连细节都能记着,若非是他真的天赋异禀记性好,那便是其中有鬼。
看刘成仁方才心虚地打翻了茶盏的样子,应当是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沈鹤之将手指抵在她唇间,朝着她摇了摇头,秦欢眨着眼,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闭了嘴,跟着他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山庄有段距离后,沈鹤之才沉吟出声:“他若非知道当年的真相,便是参与了当年之事。”
十年前,沈鹤之尚未坐稳太子之位,当时事出突然,他只来得及将秦氏夫妇安葬,留下亲信继续调查匪徒之事。
但山匪全都招供,全都说是为了银钱,案子才不了了之,如今提起方觉当初确实漏掉了很多细节。
“可他不肯说,我们该怎么办?”秦欢有些急,明知道刘成仁与案子有关,却又拿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