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擎在天上,落在水里。
晃悠悠的船上,贺兰松已然在他臂弯里睡得熟透了,他眼睛肿了,双唇嫣红,许是被折腾的很了,所以睡得很熟,即使贺兰忘郢半夜醒了,趴在他身上哭,也没能吵醒他。
卫明晅将贺兰忘郢抱在怀里,喂了他半碗羊奶,哄着他入睡。
贺兰忘郢却似睡饱了,极有精神的眨着大眼,在床上爬来爬去,不时地去碰碰父亲。
卫明晅由得他闹了一会,笑道:“怎么,小寿星睡不着啊?”
“抱,爹,抱。”贺兰忘郢张着手。
卫明晅又将他抱到怀里去,小声道:“郢哥,你要乖乖的,别让你父亲挂怀,知道么?”
贺兰忘郢嘿嘿傻笑,“乖,乖。”
卫明晅在贺兰忘郢额上亲了亲,拿着他的小手,指着外面的月亮,“你瞧,大月亮。”
“吃,吃。”
“好啊,明天摘下来给你吃。”
“嘿嘿。”贺兰忘郢高兴的拍手。
卫明晅忙拉住他的小手,看向床上的贺兰松,胸口涨满的难受,他最温和听话害羞的瑾言,今夜在床上却格外的主动,一次次的疯狂索要,眼泪流到修长的脖颈上,像是嘶鸣的天鹅在唱无尽的挽歌。他身上青紫交加,后面更是肿痛难堪,几乎就要流血,若非卫明晅后来将他紧紧锁在床上,只怕他今晚就要死在这床榻上。
以前他离开自己之前,也曾这般要过的。
那时在静和园,他不懂他的痛,现在他懂了,却还是无能为力。
贺兰松流着泪,趴在他的肩上,看着不远处熟睡的贺兰忘郢,哭着道:“明晅,我想看着他长大,我想看着他成亲生子。”
“会的。”卫明晅抱起贺兰忘郢,放在两人中间,弯腰亲到贺兰松的唇上。
贺兰松蹙着眉抿了抿唇,往床榻里面躲了躲,贺兰忘郢也爬过去,学着卫明晅的样子,在父亲唇上蹭了蹭,似乎是觉得甜,又舔了舔。
卫明晅一把将贺兰忘郢扯回来,“臭小子,不许占你爹爹便宜,郢哥啊,往后咱们两个好好照看你父亲,你说好不好?”
“好,好。”贺兰忘郢撇撇嘴。
贺兰松第二日醒来,眼睛还是红肿的,他不好意思见人,扯过薄被往脸上盖,却被贺兰忘郢一把扯了下来,“爹爹,抱抱。”
贺兰松无奈,只好把儿子抱到怀里来,“郢哥,饿了吗?”
卫明晅笑着端过一碗药,“这都几时了,我们都用过饭了,只有爹爹还在赖床,对不对,郢哥儿。”
贺兰忘郢懂什么,一个劲的点头说对。
贺兰松昨天丢了人,今日实在不想跟卫明晅争吵,他仰头把药喝了,撑着下了床。
床榻边的圆案上摆着几样江南的小点心,还有碗红豆粥,滚滚的冒着热气,卫明晅亲自服侍着贺兰松洗漱了,“瑾言,等你吃过了饭,咱们出去逛逛,如何?”
贺兰松捧着粥问:“今**没事?”
卫明晅摇首,“有事啊,陪你去看看江南美景,你想去哪里?”
“青楼吧。”
江南女子,柔媚入骨,温软如玉。
秦淮楼上不知有多少人轻掷了金银,也难得见佳人一面。
入夜后,忘忧河上灯火通明,花船上能听见笙竹丝弦,看得见美人折腰,还有那清越动人的歌喉,能甜死醉梦中人。
今日忘忧河上多了一条船,那是首富白家的大船,听说此船乃是专为皇上南巡打造,花费万金,船上堆满了新采的火药花,色红如血,八角琉璃宫灯亮了无数盏,映衬着其它的船只毫无颜色。
众人小声议论着,却见那大福船靠了岸,从船上下来两位公子,着锦衣华服,腰上系和田玉佩,其中一人温雅清贵,桃花眼里满是风流才情,倒像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另一人年纪略长,威严犀利,深邃的眼眸里尽是冷淡之色,偏偏手上又抱着个周岁大的婴孩,那孩子生的白净圆润,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往四周瞧,半点也不怕生人,反而对着漂亮的姑娘们伸手吆喝。
那年纪略长的公子便笑出声来,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些,小声的呵斥两句,他这一笑,简直让秦淮楼的姑娘们都失了神,纷纷大喊公子。
那读书人抬眼,温和的眸子里却盛着冷意,将那楼上的姑娘吓坏了。
这自古以来,男人逛妓院是常有之事,可带着孩子来的,却当真没见过几个,这两个俊俏的公子哥,身后带着一批随从,手里抱着个孩子,堂而皇之的进了秦淮楼。
秦淮楼的老板娘忙迎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白家的当家人一把拉住了,老板娘这才看见白老爷竟然做了这两位公子的跟班。
两位公子抬步上了二楼雅间,白老爷对老板娘说道:“去把苏姑娘和燕姑娘都请过来。”
老板娘瞠目结舌,“这,这苏姑娘今晚不见客啊,这规矩您是知道的。”
白老爷瞪了老板娘一眼,“信不信知府大人今晚就拆了你的秦淮楼,快去!”
贺兰松终于见识到了名动天下的秦淮楼,满室的热闹喧嚣,他却完全听不到耳中,甚至觉得有几分厌烦,但青楼是他要来的,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他逗了逗儿子,当先入了雅间。
卫明晅瞧着贺兰松的模样,不免心中觉得好笑,他抱着贺兰忘郢入内,反手关上了房门,迫不及待的在贺兰松面颊上亲了亲,“瑾言,你瞧,外面的那些姑娘都想吃了你。”
贺兰松推开卫明晅,笑着坐下,“我瞧他们是想跟着你进宫去做贵妃娘娘。”
卫明晅问怀里的贺兰忘郢,“郢哥儿,等会漂亮姐姐来了,你看看喜欢哪个,爹爹选一个给你做娘亲好不好?”
贺兰松无奈,“别在孩子面前瞎说。”
等那位貌美如花、文采惊艳的燕姑娘入了门后,贺兰松就更觉得意兴阑珊,他暗骂自己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
卫明晅抱着孩子在一旁,不时地喂他些吃食,将那位姑娘交给贺兰松应付。
贺兰松心底难过万分,面上却还要打起精神,请这位燕姑娘坐下来,又亲自斟了杯茶递过来,道:“姑娘宽坐,先喝杯茶。”
燕姑娘本来冷清自持,见贺兰松如此,反倒吃了一惊,她起身行了一礼,道:“谢过公子,苏妹妹身子不适,不能过来服侍,尚请公子宽宥。”
贺兰松回礼道:“无碍,是我们来的唐突。”
燕姑娘笑了笑,这一笑简直就如芳华绽放,连卫明晅都晃了晃神,秦淮名妓,果然名不虚传。
贺兰松掩饰着尴尬,“我听闻姑娘琵琶冠绝忘忧河,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闻?”
燕姑娘又笑了笑,她起身开门去要了自己的琵琶,回过身来道:“有辱公子清听。”
贺兰松自诩风流,琴棋书画的绝艺打小不知见了多少,他自己也能奏一两曲琵琶,不过只能怡情,登不了大雅之堂,此刻见燕姑娘一抬手,便知她造诣匪浅,因此也收了心思,凝神聆听起来。
一曲毕,连卫明晅都觉得甚好,只有贺兰忘郢咿咿呀呀的听不甚懂。
“都来四条弦里,有无穷、旧谱与新声。”[1]贺兰松轻声吟诵,他轻拍桌案,赞道:“今日才知,我才疏学浅,实在写不尽这琵琶声妙。有劳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能聆此佳音。明晅,你说呢?”
卫明晅笑道:“你喜欢就好。”
燕姑娘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公子谬赞。适才公子所说诗词,是京城无双公子所作,可,可公子却说是您所写,敢问公子高姓?”
贺兰松笑道:“在下正是贺兰松。”
燕姑娘立时笑得眉眼弯弯,竟露出几分孩子气,她抱着琵琶上前道:“您真是无双公子,小女久慕您声名,怎知今日有缘得见,我才真是三生有幸。”
贺兰松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不敢当,我久不写诗词,那些都是年少轻狂时所作,惭愧的很。”
燕姑娘恨不得就来牵贺兰松的手,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巾帕,摊开了放到贺兰松面前,“公子,您能否赐两个字?”
贺兰松万没料到是这般情境,他尚未来得及推拒,卫明晅便一把抢过了那巾帕,在贺兰忘郢唇角上擦了擦,“孩子流口水了。”
燕姑娘惊诧莫名,没想到如此文雅风流的公子竟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事,贺兰松已经失声而笑,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忙收了笑,板着脸对卫明晅咳了一声。
卫明晅装傻,哦了一声方道:“对不住,我糟蹋了姑娘的巾帕。”他从怀中取出两枚金叶子,放在了桌上,“赔给姑娘。”
燕姑娘的帕子虽贵重,却怎么也抵不上这两枚金叶子,她了然一笑,叹道:“不必了,谢过公子。”
贺兰松心中愧疚,“燕姑娘,我待会便去为你寻一条干净的巾帕来。”
燕姑娘眼神通透,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叹道:“一条手帕,不值得什么,两位公子只需付了今晚的嫖金即可。我不扰两位,告辞。”
等燕姑娘退出去,连卫明晅也不由赞道:“这姑娘可真厉害,竟有男子胸襟。”
贺兰松道:“你听她琴音便知,当不是世俗女子。”
卫明晅凑过来问:“怎么,贺兰公子动心了?”
贺兰松叹了口气,“我心中只有你,便是有天仙在此,我也看不上。何必定要时时追问,还要故意为难人家姑娘。”
卫明晅哎呀一声,上前抱住贺兰松道:“这话我爱听。”
“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怎么,这就逛够了,还是没尽兴?”卫明晅揶揄贺兰松,“贺兰大人,你可知道,朝廷律例,官员狎妓可是要入罪的。”
“哦?陛下打算怎么罚臣?”贺兰松无奈笑道。
“呵,等回去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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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是我写的,也不是贺兰松写的,是元代作者张伯淳写的《木兰花慢八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