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颗宝石剔透莹亮,颜色纯净又热烈,像火焰像血液,也像盛放期的红蔷薇,拿手里沉甸甸的,从尺寸到净度,都极好极好。
这么稀罕的珍品,季临渊明明该自己送出手,偏要拜托给妹妹,也不知道是怕人家不收,还是什么……
季薇薇心疼得不行,嘴上却刺激哥哥,说也不见他送自己这么好的东西。
季临渊只答:“等你结婚了,也有。”
“一碗水端得倒是平,”她无理取闹,“那如果我跟知知都掉水里去了,你救谁啊?”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怎么选都是错的一道题,光想想都觉得残忍……
当时的季临渊说了句“无聊”便走了。
此时此刻,季薇薇正欲将这对耳坠转交给夏知蔷、让她戴上搭配这身礼服试试,冯殊推门而入。
他进门先跟屋子里其他几人微笑示意,随后,将一个装满小点心的盘子放在了夏知蔷面前:“垫垫肚子。”
“等会儿吧,我还没弄好呢。”夏知蔷指了指桌上的几对耳坠,“你觉得哪个好?”
冯殊先将它们一一拿在手中掂了掂,摇摇头:“都不好。”
“啊,为什么?”
“太沉了。你之前不是最怕戴这些么,总说戴久了耳朵疼。”
“今天不一样嘛,沉点就沉点,我能忍。”
“今天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他声音低了些,“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其余的都是多余。”
冯殊又去问化妆师:“有没有准备平一点的鞋子?敬酒要走不少路,她穿高跟鞋太累。”
化妆师说有的,立刻找了双中跟的备用鞋出来。
理所当然地接过鞋子,冯殊让夏知蔷专心吃东西,自己蹲下身去帮她更换。中途,化妆师提醒道:
“新郎新娘可能需要快一点,外面宾客们还等着敬酒呢。”
夏知蔷立刻加快了进食速度,冷不丁,碎屑呛进气管,吭吭哧哧连咳了好几下。冯殊轻轻拍着她的背,让人慢点,再看向化妆师,温和又果断地抛出四个字:
“让他们等。”
见状,化妆师识相地拉上孟可柔和季薇薇,好给人腾地方。
季薇薇默默跟上几人,顺势将装着红宝石耳坠的盒子又放回了包里,心里一阵释然。
它们是很美,美丽、昂贵且有分量。
可惜不适合夏知蔷。
这边,夏知蔷挑挑拣拣地吃了三四个点心下肚,可算恢复了点精神,但还是忍不住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冯殊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点心渣,问:“昨天没睡好?”
“嗯,”夏知蔷皱皱鼻子,“有点紧张,然后就失眠了。”
“这样啊……”
冯殊牵着他的小新娘慢慢往会场走,快到宴会厅门口时,忽然躬身附在人耳边说:“抱歉。”
“嗯?”
“你今天晚上也睡不好了。”
*
宴席结束后,冯殊将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夏知蔷领回了临时充当婚房的一处物业。
他只请到了几天假,大后天便得把人全须全尾地送回夏家去,可夏知蔷还是抱着夏胜利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好似要久别多年。
怎么看,都是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小姑娘。
见她如此伤心,冯殊不由有些愧疚,愧疚于自作主张地将人早早“拐”进了围城,圈养在私有的花园里。
但冯殊不后悔。
他柔声哄着夏知蔷去洗个热水澡,也许心情会好一点,她听话地照办,还傻乎乎地、抽噎着说:“要、要不你先用?我很慢的,会洗很久。”
冯殊说不用,去了另一个浴室,洗完后在卧室等了有半个多小时,才听到门轻响一下,被人推开。
确实挺久的。
若不是他不想将两人的初次放在床以外的地方,夏知蔷这个澡只怕还会洗得更久。
拍拍床沿,冯殊说:“过来。”
夏知蔷挪着步子,慢慢地走近,想了想,坐在冯殊身侧半臂远的地方。
床垫太厚,她人坐着,脚踝却悬空,纤细的小腿一下一下地前后摆着,幅度和频率都很机械。
她紧张了。
冯殊难得戏谑:“还以为你趁洗澡的时候,逃婚去了。”
“我没有想逃……”她垂着头,睫毛颤动的样子莫名乖巧,“就是,有一点点不适应。”
今天的夏知蔷保守得不合时宜,白色欧式睡衣长及脚踝,泡泡袖和高腰下摆将身体线条遮了个完全,洗过的长发一边别在耳后,一边散在肩头,散发着温热绵柔的馨香,安分又纯洁,好似教会里最守规矩的小修女,不动凡心。
冯殊知道她不是。
没有任何预兆,他忽然将手绕过她身前,箍住肩膀,轻轻松松将人推倒在蓬松的床褥上,然后俯身压倒而下,四肢形成一种包围侵略的态势。
夏知蔷在躺倒的瞬间,喉间溢出一声惊呼:“啊!”
轻而柔。
这声音犹如一尾小小的鱼儿,经由耳朵潜入脑中,在里头周游逡巡,钻进每处沟壑与缝隙,将冯殊敏感的神经崩成一条直直的钢线。
无法再靠它思考,他身上只余本能。
他有些急躁地拉住夏知蔷的手,将其按在自己的腰带上:“解开它。”
夏知蔷顺服地照做。
经验为零的她,无知无畏,自然是不晓得害怕的,只有点点羞赧,以至于动作拖拉得很,手上又轻又慢。
做完这些,她枕在自己那头缎子似的密实黑发上,眨着眼,像个无辜的小傻瓜,等着冯殊下一步指示。
“知知真乖,”赞赏完他的羔羊,冯殊伸出手解开夏知蔷的睡衣绑带,“现在,该我帮你了。”
他脱起来可就利落多了。
所有皮肤都暴露于空气中的前一秒,夏知蔷颤巍巍地轻启双唇,提出了请求:“关灯……”她害怕他看清自己的不完美。
诉求正好相反,冯殊挺想毫无遗漏地将夏知蔷的每一寸刻进脑子里,但还是依了她。
两人都低估了这夜的月光。
夏知蔷的眼睛很快便适应了昏暗,她看清了冯殊不同于往常的潮湿双眸,里头浸润着浓郁不见底的念与想,执拗得像是失了焦。
不小心就对视上了。
似是被对方的眼神烫到,她慌忙将移开自己的目光,然后,无意识地瞥见了什么。
其实只是个大概轮廓而已。
在夏知蔷眼里,并不比冯殊紧实有力的胸腹肌肉显得更清晰。
可她还是倒抽了口冷气,忍不住就将双腿并拢了些,出于本能地选择用这个姿势保护自己。
她不明白孟可柔为什么要拿口红和它对比。
完全不是同一个量级。
误会大了。
将夏知蔷因惧怕产生的抗拒被毫不留情地镇压,冯殊的膝盖压实了她不听话的腿,单手撑住自己,另一只手则裹住她的肩头。
银辉之下,夏知蔷的骨肉皮肤起伏像细密蜿蜒的沙丘,转折巧夺天工;光影将它一唱三叹的曲折和凹凸,描摹得惊心而动魄。
冯殊眼里写着四个字。
爱不释手。
而这片肥沃丰饶、潋滟潺潺的处女地,将任他开采。
*
同年,圣诞节前一周。
夏知蔷所乘的飞机要下午才到,冯殊跟教授告了假,驱车前往旧金山国际机场。
斯坦福这边的培养制度遵循严进严出的规则,冯殊刚开始通科轮转阶段,假期并不长,圣诞节当天就得回去,好填补本地医生的空缺。
好在季薇薇也在旧金山,到时候夏知蔷就归她负责了,玩个几天就可以结伴回国过新年去了。
冯殊提前一小时到了接机大厅。
听夏胜利说,这是夏知蔷第一次独自乘坐洲际航班,哪怕买的是最好的舱位,十几小时的航程也够折磨人了。
他想,今天自己务必要克制些,得给人留出休息的时间才好。
大厅里人潮熙攘,地砖光洁得好似镜面,反射着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着的射灯。
冯殊的目光延伸至远方,忽地,想起昨夜那个梦。
他梦见自己如现在一般来机场接人,只是,梦里的他身处德国,在凌晨的空旷大厅里等待了好几个小时。
冯殊在孤寂的梦境中等来了夏知蔷。
奇怪的是,她见到他以后,并没有蹦蹦跳跳地冲上前,或是拖着音调撒娇似的来一句“累死我啦”。
梦里的夏知蔷是那么地客套疏离,她不停地说谢谢,一会儿谢谢冯殊替自己拿箱子,一会儿谢谢他递来的水,她还说对不起,为航班延误让对方等了很久而抱歉……
他们是夫妻,怎么能生疏成这个样子。
碎片一样的场景在冯殊眼前接连滑过,他看到自己和夏知蔷相敬如宾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后来开始不停地争吵,和好,再争吵;他惹她哭了,还在人试图接近时推开她,甚至亲口提出了离婚……
冯殊在分不清现实虚幻的梦境中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好在,这些都不可能真的发生。
只是个梦而已。
站在国际到达的通道外,他低头翻看着手机里聊天信息。夏知蔷发来的最后一句话是:【您的老婆已到达浦东国际机场,装运中,请注意查收=3=】
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