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啜泣着叮嘱乔星,乔星轻轻拍着乔景的后背,温柔地答了声好。
乔星冷静平和的口吻让乔景的泪落得更是凶猛,乔星抱着妹妹哄了会儿,从袖里取出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乔景清丽的一张脸梨花带雨,乔星望着妹妹迟疑了会儿,试探说道:“我听乔若说了你和裴家公子的事情。”
乔景不妨姐姐会突然提到裴舜钦,她盛满泪的眸子一闪,一眨眼脸颊上又滚了两滴泪。
她不想乔星为她担心,便强做欢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别提他。”
乔星一眼就看穿了妹妹的强撑。
“不提他,你就不想他了吗?”她笑着问。
乔景听得这话心顿时刺得一痛。
“嗯。”她口是心非地一点头,拉过乔星的胳膊,只问她行李打点得如何,要不要她帮忙云云。
乔星回答过几句,到底是看不下乔景如此自苦,正色拉着她要她直视自己。
“我的事你问够了,现在该我问你了。”她拿出姐姐的架子,严肃问乔景道:“访秋说你近来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你告诉我是不是有这回事?”
乔景眼眸一黯。
每晚一闭眼裴舜钦就闯进脑海,她怎么会睡得好呢?
但木已成舟,这些事情多说无益,她便皱起眉头作出嫌弃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别听访秋添油加醋的胡说,我哪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是最近家里事多,我记挂着放不下罢了。”
“撒谎。”乔星毫不留情地就说了两个字。
乔景知道自己骗不过姐姐,只好低头苦笑了。
“会好的。”她轻声说着,停顿一瞬,又说:“我会忘的,我很快就会忘的。”
乔星对乔景脸上的落寞心疼不已。
“阿景,你没成亲,所以你不知道要是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日子会有多难过,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如果你不爱那个人,你会疯的。”
“怎么就会疯呢?”乔景像是不相信似地笑着摇了一下头,眼里尽是平静,“这京城里的夫妇同床异梦的占九成,大家不也都活的好好的。”
“阿景!”乔星轻斥一声妹妹,不满她如此不把自己日后的幸福当回事。
“好了,别说这事了。”乔景伸手握住姐姐的手,撒娇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和裴公子之间的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乔星审视看着乔景,乔景明白了乔星今天不可能让她混过去,终于说出了这些时日她藏在心底,竭力不让任何人察觉的话。
“我是还记着他,但我知道我一定不要嫁给他的这份坚定,就像你一定要跟姐夫走一样。”乔景越说声音越颤,她猝然住口,随后一拧眉头,冷静地说完了想说的话。
“他有他想过的人生,而我想要他过他想要的人生,一切就这么简单。”
乔星想问乔景那她的人生又该怎么办,但话没出口就及时咽了下去。
因为她太懂她们的人生从来由不得她们想要,而让她们选,她们也不会抛弃家人,去选那所谓的想要的人生。
三天后的清晨,乔景和乔若在京郊送走了乔星。
晓风清寒,乔景看着乔星的马车沿着大路与京城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怅惘地勾住哥哥的胳膊,歪头靠在了他身上。
“回家吧。”乔若安慰地拍了拍乔景的手。
乔景望着乔星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迷茫。
“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乔若不说话,只觉春寒浸到了心里。
只有乔家赢了,乔星才有可能回来,但乔家能赢吗?说实话就现在的情形而言他没有一点把握。
“走吧。”乔景察觉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醒悟似地站直了身体催促乔若。
乔若有事还要外出,便嘱咐了下人送乔景回家。
乔景回京后还没出过门,她坐在车里听到街面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声音,就悄悄撩起了车帘一窥街景。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街道,觉着无趣正想放下帘子,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边的一间客栈里走了出来。
这日天阴,太阳旁浮动着些绵厚的云,零碎的阳光照得地上一片明一片暗,乔景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眼花,待再定睛一瞧,看见那人是裴舜钦无误,惊得立时放下了车帘。
裴舜钦怎么会在这里!
她慌乱不已地想着,心跳得飞快。
是他?不是他?
她白着脸坐在车里回了一下头,屏着呼吸颤着手将帘子拨开一条缝,可惜马车已转过了街道一角。
“小姐,怎么了?”
陪在她身旁的访秋莫名其妙。
乔景回过神,心慌意乱地摇了几下头。
“没事……”她欲盖弥彰地说着,惴惴捏紧了满是凉汗的手心。
☆、第八十三章
乔景到家后仍是满脑子都是裴舜钦从客栈里走出来的那一幕,她无心处理家事,却又怕人看出她心神不宁,只得强打起精神对付,及至夜间才终于落得了几分清净。
乔景将自己关在书房,又打发访秋候在门口,待确定了不会有人来搅扰,方从袖里拿出了那只被裴舜钦退回的铜簪。
房中烛火柔和,她坐在桌前垂眸望着手里的东西,盛了两汪清波的眼睛被昏黄的烛影一掩,周身的气氛便显得颇有几分静谧黯然。
乔景轻轻一转簪子,看着镀银簪头上凝着的一点光在灯下微微流淌,不由轻而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来这儿做什么呢?”她撑腮对着簪子说,语调轻而迷茫。
乔景不知道裴舜钦为什么要来京城,但她直觉他是为了她来的。
陆可明和岑寂同乔若一起回京,裴舜钦独自离开没和他们一路,她便想当然地以为他回了宣州。
乔景烦恼地拧起眉头,埋怨似地对簪子又说:“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她沉默半晌。
“别来。”
她眉眼低敛地说着,默默将簪子收进了袖里。
接下来的几日,乔景提心吊胆唯恐裴舜钦会来,但终于还是没有等到他来。她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觉得难过,几番纠结到最后,只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
季春万花烂漫,锦绣盈都,齐朝上下皆好风雅,便有花会赏春这样一个风俗,今年虽然时岁艰难,但宫中仍点定了三月二十三为花会之期。
京中贵家就花会一事,不知在何时达成了种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将此日当成了未出阁,未娶妇的小姐公子间的一个宴游之日。
因为乔景不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以前这种场合往往都是乔星代表乔家去,但现下一来乔星已经出嫁离京,二来乔景到了出嫁之年,乔襄这回就特地叮嘱了乔若带着乔景同去花会。
乔景虽然心里不甚乐意,但也晓得这种场合的交游来往早已不是赏春那般简单,于是只能欣然答允。
乔景自及笄后就未曾在人前露过面,乔若满心想要显摆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所以及至花会之期,早早就到了妹妹院里等她妆扮好一起出门。
朝中那些大臣的公子,十个人里概就有三个阴谋家,三个浪荡子,三个书呆子,一个陆可明那般的恶霸,乔景一点儿也不想被那些人惦记上,便只是让访秋找来件绣工精致但颜色浅淡的裙衫,再化了个雅净的妆。
“啧。”乔若见妹妹拖拉到快中午才下楼,打扮得又又清又素,立时不满地拉下了嘴角。
“你这是去花会,不是去佛会,快去换个颜色鲜亮点的衣裳。”
乔景是料到乔若会如此这般,才故意拖延时间的,她淡淡瞧哥哥一眼,不冷不热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乔若吃了个闷亏,只得一叠双手,没好气地抱怨道:“今天别人家的姑娘各个都憋着劲儿要争奇斗艳,你倒好,打扮得像是唯恐别人看到你这个人似的……”
乔景不耐烦听乔若絮叨,于是径直打断他道:“走不走?”
“你……!”乔若被乔景的软钉子气得不轻,直接转向访秋吩咐道:“把她外间这轻罗纱换了,前两天我不是派人送来了个新做的银红的吗?就用那个。”
“还有她头上这玉钗,取了用那个碎红流苏金叶样式的。还有家里培了那么多花,簪什么怨春妆,颜色又寡淡意头又不好,就给她簪早上才摘下来的冠群芳!”
乔若越说越气。
“真是的,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也由她胡来!”
访秋被斥得低着头不敢做声,乔景看不下去,气急败坏地叫了声哥。
乔若一拧眉,正色教训乔景道:“你人在深闺,但也是乔家的脸面。你今天打扮得这般简素,知道的是知道你不想争,不知道的还以为乔家气虚了不敢出风头。你向来周全,怎么今儿就突然不机灵了?”
乔景无言以对。
乔若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便缓声语重心长地说:“哥哥知道你现在没心思打扮,但出门见人该有的样子总得要有,不然到时候无端生出些流言,传到爹耳朵里总归不好。”
乔景听着只觉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
“好了!我去换。”她一把抢断过乔若的话,即便拎着裙摆匆匆逃到了楼上。
今年的花会依着旧例由圣上的胞弟珣王做东,在他京郊的别院希园举办,乔景折腾了不少时间,同乔若到得希园的时候就比请帖上晚了几刻。
乔景因着出门前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是以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马车停稳,乔若掀起车帘扶她下车,她坐在车里整理了下心绪,勉强微笑着下了车辇。
珣王年过半百,一生没有别的爱好,独独醉心于侍弄花草,希园里群芳尽放,花枝花影错落扶疏,端的是一派绮丽明媚的大好春光。
乔景跟在哥哥身后,偶遇得与乔若相熟攀谈的人,便妥帖谈笑举止,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言行轻佻,又不会让人觉得她古板肃重。
乔若先前还担心妹妹出门太久会忘了怎样和人交往,现下见她一切都做得恰如其分,心下多少有几分得意。
他笑着对乔景说:“你看这样出门走走不是很好吗?”
乔景勾唇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
“乔二哥,又见面了。”
兄妹俩正站在花阴旁闲聊,同样迟来的岑寂进到园中就径直走到了他们这边打招呼。
乔景看到岑寂走过来心立时慌张一跳。
她的身份瞒得了别人,却绝对瞒不了他。
乔若察觉到乔景不自在,一步迎上前笑着回应过岑寂,随即对着他向乔景这边摆头介绍道:“这是我小妹,乔景。前两年一直随祖父住在宣州,上个月才回家。”
这回应该是乔景明面上与岑寂第一次见面,乔景余光瞥见园中许多人都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便按着礼节向岑寂行了一礼。
“见过岑公子。”她持扇半遮面,浅浅向岑寂屈了下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