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你与周公子公事繁忙,就不劳你们大驾了。”王大垮着脸,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秦素北也懒得跟王大多嘴,她本来也没有非送王夫人回家不可的执念,只是想找个机会,趁王大不注意,偷偷送上自己那份赙仪而已。
想到这里,她垂下自己的右手,让早就藏在袖中的荷包跌入手中,打算做安慰状给王夫人一个拥抱时,趁机将荷包塞给她。
“秦姑娘,我想回二郎家。”就在这时,王夫人突然开口,带着几分祈求地表情看向了她。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有些诧异地变了脸色。
“那里是案发现场。”秦素北与周信鸿对视了一眼,回道。
“官差大人们不是已经取证过了吗?”
“案子还未破,最好还是先不要污染现场,再说那里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根本住不了人。”秦素北有些为难地劝道。
“王夫人,您为何突然要回二郎家,是王大待你不好吗?”周信鸿在旁边插了一句话,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左侧的额头。
王夫人的额头上还缠着绷带,就在他点过的那个位置,还隐隐有血迹渗出来,想必就是王大将她打昏时留下的伤口。
“不错,”王夫人沉下脸,指尖在自己的伤处轻轻压了压,“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总以为这个孽子会浪子回头,现在我已经彻底失望了。”
她一边说,一边冷漠地白了王大一眼。
“你这老……”王大脸皮有些挂不住地浮起几分怒色,但觑见还站在一旁的秦素北,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好声好气地劝道,“阿娘,我不是诚心要打你的,我若是真心想要伤害你,也不会立刻便背你去医馆了。”
王夫人一掌拍掉了他要伸过来扶她的手:“你请我回去,不过是觊觎你弟弟留下的财产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好……你不愿回去就算了,我还懒得伺候你这老不死呢!”王大支吾了片刻后,撂下这一句狠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理寺的待客厅。
“王夫人,你要是不嫌弃,不如今晚先在我家住下,日后在从长计议。”秦素北轻轻叹了口气。
.
最后王夫人,还是没有下榻浮生阁的老宅,而是被其他热心肠的邻居以秦姑娘的家空了许久且无人照料为由,接去了自己家中。
秦素北将早已准备好的赙仪交给了她之后,便与周信鸿一起告辞。
“已经来到了这里,不如去案发现场看看?”周信鸿建议道。
“也好。”秦素北点头。
王二的家果然已经烧的有些不成样子,房屋靠北一侧已经坍塌了大半,只留下几根薰成碳黑色的木架支撑着,连累着与它毗邻的另一座小院的房屋也受损严重,幸好那间院子已空了许久,才没有人员伤亡。
而王二的尸体陈尸在房子西南侧,因为昨日刮的恰好是西南风,所以火势向这边蔓延的不快,除了半边尸体有些焦褐之外,可以识别身份的面部和判断致命伤的腹部都保留的比较完整。
“现场找到了助燃用的火油,应该是凶手事先准备好带来的,这也就排除了凶手是入室行窃、临时杀人的可能。”秦素北说。
“尸体的断手,被留在案发现场了吗?”周信鸿指着地上白石灰的标记问道。
“是的,凶手出于何种理由在王二死后砍断了他的双手,目前还不得而知。”秦素北说道,“刚才王夫人的表现你也看到了,王大偷她的钱还打伤她,令她很失望,已经决定与王大断绝母子关系了,若她知道王大害死了王二,又怎么会帮他做伪证呢。”
“你总算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我们母子就一刀两断,互不相欠。”周信鸿学着王夫人的口吻,捧着胸口悲戚戚地说道。
“周公子,‘王夫人撒谎’的确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再查查看有没有别的可能”秦素北向他眨了眨眼睛。
“也对,你说的是。”周信鸿点点头,将目光移向房子坍塌的那半边,透过孤零零的木架看着外面的景色,“这里附近都是人家,难道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秦素北摇了摇头:“附近的人家虽然很多,但是王二家在这一片最后方,另有一条小路通向大道,那小路平时根本没有人走。”
“至少能说明,凶手很熟悉这一代的环境,知道怎么躲开其他人的视线。”周信鸿说着压低了声音,“花神医又不住在这里,他没道理知道这么多。”
“也不一定,”秦素北摇摇头,既然有意将花独倾掺和进这案子,就不能轻易让周信鸿洗脱他的嫌疑,“阿清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熟悉这边的环境,又跟花神医的关系极好,我已经问过阿清了,他的确跟花神医聊起过安平街的街坊们。”
“这样啊,”周信鸿皱了皱眉,继而眼睛又是倏地一亮,“秦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王夫人的确没撒谎,但是王大撒谎了。”
“什么意思?”秦素北不解。
“王大可能在时间上动了手脚,让王夫人以为自己是在酉时四刻被打昏的,其实她昏的时间要更早一些,王大先背她来这里杀了王二和放火,然后才去了医馆。”
“这……”秦素北脸色变了变。
“王夫人没有撒谎,但她被王大骗了做的伪证”的可能性她也想到了,不过因为有意用这案子让周信鸿分神,所以一直没说。
却没想到周信鸿这么快也想到了这一方面,看来是她低估了他的聪明。
“等下我们回去时,再去见王夫人一面,问问她如何确定的时间。”秦素北说道。
周信鸿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回到画着尸体轮廓的石灰线上,话锋一转:“凶手剁去王二的双手,会不会是什么江湖规矩,比如王二欠了钱之类的?”
“王二只是个普通的小菜贩,就算是不小心亏本,又能欠多少钱?”秦素北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也不一定是做生意,你莫忘了,他亲生哥哥就是个赌鬼,所以他说不定,骨子里也比别人好赌。”周信鸿说,“等下我们先去再访一次王夫人,如果王大在时间上作假的可能性能排除的话,我觉得可以顺着王二有没有沾上赌瘾的方面查一查。”
秦素北点点头表示同意。
“秦姑娘,你觉不觉得很奇怪。”两人在屋内又环视了一圈,想寻找有没有什么遗落的线索时,周信鸿再次开口道,“一般来说,凶手放火,都是为了毁尸灭迹,可是这起案子的凶手,泼火油的时候却特意避开了尸体。”
“如果尸体被烧毁了,可能就无法辨别死者的身份,或者确定死亡的时间和方式,但这些都是对办案方的不利,”秦素北咬了咬下唇,“难道凶手希望我们查出这些?”
“凶手杀人之后放火,应该也是想让人尽早发现尸体。”周信鸿点点头,“那么话说回来,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希望死者的死亡时间我们判断的越精确越好,因为他只伪造了一小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死亡时间的推断范围扩大,他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意义了。”秦素北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所以你的推断是对的,王夫人在时间上,极有可能被王大骗了。”
周信鸿这么快就推理到这一步让她有些不爽,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和魏大人也是推理到这一步卡住了,这案子想必还是能耽误周信鸿一些时间的。
而且他如果真能很快破案为王二昭雪,到底也是一件好事。
“那事不宜迟,我们再去找王夫人问清楚。”周信鸿眼睛一亮,向秦素北提议道。
.
“大郎家的院子里有个日晷,我刚刚向窗外看过时间,回过头便看到他想翻我的衣物,我不会记错的。”在听到周信鸿对时间的疑问之后,王夫人沉吟着回答道。
寻常百姓家很少有滴漏,大抵都是在院中自制一个简易的日晷计时。
“那日晷有可能被王大做了手脚。”周信鸿说着看向秦素北。
秦素北点点头,继续向王夫人追问道:“伯母当时为什么要看时间?”
如果是王大有意引导她看得,那便更有问题了。
“昨天我本打算蒸馒头的,在盆里醒了些面,所以不时就要瞧瞧时间,若是醒的时间太长,面会酸的。”王夫人说完,在他们两个的脸上来回看了看,声音有些颤抖地追问道,“当真是大郎杀了二郎,还在日晷上做了手脚,利用我帮他脱罪?”
“我们还没有见过王大家的日晷,也只是猜测而已。”周信鸿轻声回答道。
虽然已经跟王大断绝了关系,但最后如果真的是王大杀害了王二,这位母亲的痛苦想必会翻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