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燕纾要跟着去农村参加活动时,钟深正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抽空给她去电话。
“你又在折腾什么?”
燕纾回答得自然:“就是想去看看。”
“又是宋谈西?”
“你知道我和他没什么,我只是想去参加这个活动。”她清楚钟深在背后如何调查自己,可是燕纾和宋谈西切切实实没有发生过任何暧昧关系,在钟深面前,她落得坦荡。
钟深虽怀疑,但没有证据,只能作罢,“那只能祝你在那过得愉快。”
那种鬼地方,她恐怕要不了几个小时就想着逃跑。
车子开了四五个小时,一路上颠簸感愈加严重,周边建筑的破败也肉眼可见。每次燕纾看到那些房子,都以为快到目的地,却还能继续开一个小时。这比坐十几个小时飞机还难受,等她站到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时,两腿发酸。
村长说是用最好的房间招待他们,但条件可想而知地有限。
不是茅草房,已经很满意。
之前虽说过来人是一男一女,可找不出其他更宽敞的地方,他们睡在同一间屋子的两头,中间拖来个木柜子挡在中间,连屏风都没有。
都不用仔细闻,就能明显察觉出房间里的霉味。虽然尽量打扫得干净,可燕纾总觉得这地方满是灰尘,碰任何东西都只敢用两根指头拈起来。
宋谈西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后悔了?”
燕纾摇头,“只是不习惯。”
早上六点钟从市区出发,村长招待他们吃午饭。不得不说农家现杀的猪,肉质和超市里那些是提升很多,但做出的口味,总让他们觉得暴殄天物。大家都随意吃几口,没饱,饭后趁村子里不注意,拿出自带的饼干填补。
下午就是送家电活动,他们到村外坝上拉了横幅,因为附近没有地方可以插电,只能拿着喇叭喊。
村民倒是都高兴,有人白送东西过来,还挺感激。
紧接着,村长就带宋谈西和燕纾去挨家挨户走访,他倒是挺擅长寒暄这种事,遇到老人家关怀身体,遇到年轻人问工作,稍微小点的孩子就问学习,燕纾只负责在旁边握手,让同行摄影师拍照。
走到村子深处一家,明显房子比周围都要破些,甚至能看到裂开的瓦片。
“坏了怎么不修?”宋谈西问。
“唉,这不是没钱修吗。虽然领了几万块补助,但是都花在别的地方,这外面的瓦片裂了就裂了,不漏风漏雨就行。”这户男主人回答。
燕纾在四周环顾,看见院子里的猪圈。
她总觉得有些异常,就在那附近,可她说不出来原因。就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偷偷看她。可那猪圈靠墙,旁边紧挨着就是这家人的住处,怎么看都看不出结果。
许是盯着的时间太久,男主人来招呼她,“小姑娘看猪圈呢,你们城市里没见过吧。”
“没见过。”她回答着,实在是发现不了什么,挪开眼睛。
这是最后一家了,活动开始,再从村头走到村尾,整个下午的时间就过去。村长本说要替他们安排晚饭,大家想着中午那菜色,都说城里现在流行晚餐少食,拿几根水煮玉米就好。
幸好大家都早有准备,衣服没怎么带,包里装的全是能充饥的东西。
从这家离开时,燕纾走在最后,忍不住又回头向那边看。
就是那一眼,她好像看见地面附近,像是从地下室露出来的窗户缝顶端,有一双女人的眼睛。
傍晚忽然村长又敲门,说村子来了几个小伙,看着面生,说是他们摄影队第二批赶到的成员。可是问摄影组的人,都说没有第二批,那几个人非说是只有领导知道,他就把他们带过来看看。
燕纾不认识这几个人,宋谈西也不认识,刚要赶人,却见其中几个把村长支走,背对着他们的这位,偷偷从衣服里摸出一个证件。
“警察执法,麻烦配合。”
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但宋谈西和燕纾对视一眼,能让警察便衣出警,肯定是有大事。哪怕他们是假的,摄影队那么多男人,事后也能制服住这几个。
“是我们的人。”宋谈西告诉村长。
“谢谢。”进屋以后,那几个人都把证件展开给他们看,燕纾瞥见他们衣服里藏着枪,“我们这次行动,是来解救乡村被拐卖妇女的。”
两人都大惊,虽然是农村,可这毕竟是大城市周边,竟还有这样的事。
“前几年其实这村子里出过一起这样的案件,受害者父母重男轻女,她十几岁那年生出个儿子,家里养不起两个就把她卖过来给人当媳妇。我们警察去解救的时候,她却不愿意走了,因为给这家生了俩孩子,放不下。而且回去,家里人也不好好对她。”警察们需要取得这两人的配合,所以必须交代一些来龙去脉。
燕纾问:“那这次呢?”
“这次是去年给这村里通电的时候,装修工发现有一户的儿媳妇,看着不对劲,像是被拐卖的。我们警察去访问过,但可能打草惊蛇了,后来就没再见过那女孩,像是被藏了起来。可是这段时间排查过后,我们又联系到受害者父母,确定她还在这个村子里。”
“需要我们做什么配合吗?”宋谈西问。
“没什么,你们能帮我们打掩护,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就是最好的配合。”警察回答他们,“对了,听说你们今天挨家挨户都去了一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宋谈西当时忙着慰问,都没顾及得上其他地方,只说没有。
燕纾却想起,“有一家,我感觉他们地下室藏了人。”
警察们对视一眼,要她详细说明。
会选择今天行动,除了有他们的人来做掩护,时机绝佳以外,也是因为警方早就收集好信息。现在与燕纾所说的比对,他们愈发确定,受害者就被困在那个地方。
宋谈西让摄影队给他们让出休息的地方,只告诉大家这是明天和他们一起拍摄的另外一个团队,负责内容不太一样,因为时间原因没有和大家同行。
竟然领导都这么说,大家更不会怀疑。
好在这个村子还有太阳能,虽然出水凉了点,但正好是夏天,燕纾就着这半热不凉的水洗漱,拿出酒精喷雾给床铺四处消毒,终于蜷缩着躺进去。
“关灯吗?”柜子那头的宋谈西问她。
两人在一个屋子,共用同一盏灯。
“关吧,谢谢。”
吧嗒一声,燕纾眼前暗下去。
虽然有认床的习惯,但是白天太过劳累,燕纾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惊醒,大概是凌晨叁四点,听到枪响。
她随手抓上外套连忙跑出去,看见前方村口乌乌攘攘的,村民们拿着锅碗瓢盆和锄头,傍晚见到的几个便衣,其中一个举枪向天,他们中间是个佝偻的女人。
没过一会警车呜呜地赶到,车上蹦下来个男人,大家都喊着:“县长!”
那县长跟村长说了几句话,气得一巴掌扇过去。这下子,原本还在叫嚣着不放人的村民们,纷纷丢了家伙。
燕纾赶忙跑过去,与那女人对视上,正是下午那双眼睛,她好像对燕纾笑了下。
“她多大?”燕纾问走过来的警察。
“被拐卖的时候十六,今年二十,给这家生了叁个孩子。去年被发现以后,就关进地下室,用绳子拴着,门口还盖上石头,我们刚刚差点都没搬动。”
“二十?”燕纾难掩惊讶,她刚刚那样子,满脸布满斑点,身材走形得不像话,看起来得有叁四十。女人生孩子就像是渡了场劫,更不用说这种被逼着生的,瞬间就能老上几岁,“稍等一下可以吗?”
不等警察答话,燕纾跑回屋子,听见声响的宋谈西也早就起来,站在门口看着。
他见燕纾不停翻包,因为知道这些地方通讯不方便,她随身带了些现金,但不算特别多。她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跑回去递给那个警察,“这些,我可以捐给她吗?”
“可以。”他接过来,转身朝那妇女走过去,跟她说话的时候,指向燕纾。
两人隔得远远的,燕纾看见她嘴巴稍动,像是说了句“谢谢”。
后来宋谈西也上去,和那些警察说过些话。
“我刚问过,她后续会和家人见面,她的家人这几年一直在找她,应该以后会过得还不错。”他安慰着明显失意的燕纾,“妇女协助会也会持续跟踪她的近况,以及在排查村子里还有没有其他同样遭遇的受害者。我刚本来也想捐点钱,可被她拒绝了。”
但燕纾想的不仅是这些,“我不想捐助这个村了。”
如果只有一户尚好,可刚刚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阻拦警察,她就明白,哪怕这些人没有参与过,却都维护着那户买卖妇女的人家。
他们哪里值得她去帮助?
宋谈西领会,“你也知道,一开始公司做这些,只是想塑造社会形象。但是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件,我会向上级反映,看看能不能取消明天的活动。今天已经送出去的电器,肯定是收不回来了。”
她能理解,“好。”
不知道今日之事会不会在某天刊登于新闻,燕纾也没有去查询的打算,但她听见宋谈西在屋外和谁打电话,就此似乎争论起来,说了得有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大早,有车子来村里提前把他们接走,连同没有派发出去的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