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的四年,他不是没想到小乔会和别人在一起,可亲眼见到,是另一回事。他等不及她主动开口了。
小乔握着表盒的手一直在颤:“你以后一直在英国?”
“对。”江曜连想都没想就答道。
她是不可能跟他到英国去的,于是她只得合上了盒子。
“表很漂亮,只是不适合我。”江曜描画的前途很漂亮,只是不适合她。可即使不适合,也不妨碍她觉得表漂亮。
江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小乔不知道盒子往哪儿搁,就这么一直拿着。
“你要不喜欢,可以换一只。”
“不是表的事。”
他压制住内心的波动:“那是因为什么?”
“我很喜欢国内的生活,你知道我喜欢说相声,你觉得我能去英国说相声吗?”小乔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我去说,你认为有人听吗?”她自己在国内有房有事业,去了英国,她有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
“直播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这算是明明白白的拒绝吗?”
“对不起。”
“我不需要这三个字。”
直播时间快到了,小乔没法再停留,也没办法让江曜离开她的车,他刚才还帮过她。
“你该去直播了。”两人僵持着,江曜把衬衫袋子塞她怀里。
江曜苦笑:“你是等我走你才肯走吗?”
江曜人走了,照片和手表却还留在车里,本来四年前就分手了,他今天非要来这一出,表明他从未忘记她。
小乔换上江曜给她买的衬衫去直播,小导播问她什么牌子,她也要买一件,又问:“乔乔姐,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蚊子叮的。”
“蚊子叮了怎么会是这样?”
今天是女相声演员专场,男相声演员的名字说一个钟头都未必能说完,女相声演员就那么几位,即使把他们的作品都放完了,也用不了半个月。女孩儿说相声确实有一定的局限,像《托妻献子》这种传统段子是绝对不能说的,《揭瓦》这种无赖地痞形象女孩子塑造起来也有很大困难。即便如此,小乔也不认为女孩儿不适合说相声。
整个直播时间,她避免自己去想江曜。
从电台出来,今天的晚上依然干干净净,一个星星都没有。
回家途中,小乔格外的焦躁。以前路上有相声相伴,即使堵,她也很少有不耐烦的时候,可今天,每隔三十秒,她就看一眼表。她又想起了以前,她刚接到江曜送她的表,恨不得每一秒都盯着看。
途径n大,大概驶过半里地,小乔又折返了回来,车停在门口。已是晚上十一点,她自己一个人在学校走,风吹过,她又听到了蝉鸣和簌簌的树叶声。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家属楼,她走到了六楼,按响了江曜家的门铃。
第44章
江曜家的门铃仍然坏着, 要想进去要么敲门,要么给他打电话。
他俩的关系,是她一声声敲开的。她打着为他负责的旗号让他开门;而后她又敲门要他帮她补习功课, 现在,她又来了。
夜深人静, 邻居已经歇息, 当然是不适合敲门的, 只剩下手机。小乔心下一动,一种直觉越来越强烈:江曜也许在等着她的电话。他知道她会打电话给他。往事一块块拼凑出来,欲擒故纵这招他以前用得很灵的。
好几次她都要停止行骗了。他这么聪明, 到后来不可能看不出她不想学雅思, 不想留学,可他总有办法勾着她,明明他也是合伙人, 现在却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受害者。
他为了自己心里安稳,非要让她知道, 他在零时区给她弄了一个直播间。她难道要在零时区给东八区的人直播说相声吗?
本来四年前就分手了, 他今天非要来这一出,表明他从未忘记她。可即使他从未忘记她, 也不肯为她做任何妥协。如果这次她再去敲江曜的门,他只会让她再次妥协。
小乔一步步又从楼梯下退了下去。她拨通了江曜的电话, 接通又挂断,几次之后, 江曜主动打了过来。
“有事吗?”
“你选的衬衫很好, 谢谢。”
“不客气。”
小乔又开车回了自己的家,到家她从储物箱里翻出了一张cd,那是江曜给她讲雅思, 她时不时能听见自己嗯嗯附和的声音。那几声“嗯嗯”很能反映出一些东西。开始时装作很有兴头,慢慢声音就有些敷衍,但很快又打起了鸡血。这种鸡血终究不能长久。
她在网上找到了表的价格,估算着衬衫和披肩的价格,给江曜支付宝转了一笔钱过去。转账通知上她特意写了名目,发完,小乔就关了机。
第二天,她发现钱又转了回来。
周六,小乔组织人去孤儿院义演,顺便敲定了捐款项目。晚上,小乔给江曜发了条短信,短信上说她把江曜给她的表卖了,卖表的钱她打算捐给一家孤儿院,并带孤儿院的孩子感谢了他。江曜并没回复。
周一,小乔365天都在的《怡笑茶馆》突然换了主持人代班,代班的小主持在电台里说小乔有事请假了,至于为何请假,并没有说。
小乔并没有要事,她只是病了。她这几天无缘无故地燥热,空调一直开得很低,周一早上,小乔是被烧醒的,嗓子也肿了,吞咽都疼。一照镜子,下巴肿得多出了一层,活像人胖了十多斤。去医院一看,确诊是急性扁桃体炎。医院床位都很紧俏,像她这种病情是没资格住院的。她打完抗生素就回了家,发烧倒是停了,可一说话还是跟刀剌一样,吃饭只能吃流食。她这种情况自然不能主持节目,只能打电话给台领导请了假。
她疼得无心工作,只能放相声解闷儿,一乐就疼,于是只能关了,蒙头睡觉。她从周一晚上八点睡到早上七点,直到被铃声吵醒。
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去门外,在猫眼里意外看到了江曜。
她没开门,而是隔着门问:“有事么?”她跟吐枣核似地一个个吐出了这三个字,语速比平常慢了不止一倍。
“我想问下捐款的事儿怎么样了。”
他这个理由一出,小乔不能不放他进来。
“等下。”搁平常,她一定说一串话,譬如为什么等她,等多长时间,顺便再说上一串见谅的话,可她现在因为说话如针扎,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小乔披了件外套,戴了口罩,才给江曜打开了门。
江曜的眼睛始终如一盯着她的口罩。
小乔回避着江曜的目光,做出一个欢迎的手势,只说了一个字:“坐。”小乔以前听人说,人这一辈子说的话是一定的,她之前说得太多了,现在说话每个字都得字斟句酌。
“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话里的不满简直要溢出来。
这个指责有些似曾相识,小乔一瞬之下有些恍然。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江曜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她有一次出门,江曜给她打电话她关机,江曜把她四个室友的电话都打遍了,等她终于联系上江曜,隔着电话,她都能感受到江曜的怒气,她嬉皮笑脸地说太平盛世她能出什么事情。为这事儿,江曜冷了她两天,最后以她赔礼道歉并设江曜为紧急联系人结束,江曜送了她一个两万毫安的充电器,让她时刻充电,两人重归于好。
以前一个电话联系不上就紧张得睡不着的两个人,整整四年不联系,也过得很好。
她虽然和江曜分了手,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受江曜的影响,她手机的电量每低于百分之二十就要充电。
这个习惯因为昨晚的疼痛打破了。
“没电。”小乔明白了,江曜来这儿,大概是因为电话一直不通,她指了指正在充电的手机,证明她所言非虚。
小乔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递给江曜,这次她没说话,只是示意。
“你嗓子怎么了?”
小乔再次慢吞吞地蹦出两个字:“发炎。”
江曜一把撕下了她的口罩,露出一张浮肿的脸。现在的她,加上这个双下巴,活脱脱像是漫画版的乔乐乔。
小乔不知怎么想起了电影里的女孩子被扯开面纱惊艳众人的一幕,她这一幕也蛮让人惊讶的,就是惊吓的成分多一些。
她现在笑笑都扯着疼,所以那套客套就免了。
她打开手机给江曜发了条短信:我现在不太适合说话,咱们能改天再谈吗?
林恬的电话就是这时进来的,她开口就是一句:“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江曜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小乔忍着痛一字一句地说:“昨晚充电没开机。”她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儿童,每一个字都透着那么慎重。
“你怎么了?”
“微信说。”
小乔以前都用语音输入法,现在又用起了拼音输入,她在微信告诉林恬,她扁桃体发炎了。林恬问她严重不严重,去医院了么,要不要她来看她。小乔说去医院了,不用过来。林恬让小乔赶快给江曜打个电话,从没见人这么急过。
等小乔挂掉电话,江曜问她:“去医院了吗?”
“去了。”
“你别说话了,短信说吧。”
两个人近在眼前,小乔碍于嗓子,只好发起了短信。
小乔把她的病情简单述说了一遍,脸肿是正常反应,她建议等她好了,江曜再同她聊捐款的事情。她现在这尊容和上次脚软组织损伤不一样,她不想以后江曜想起她来都是这张脸。
“你的病历本在哪儿?给我看下。”
江曜的“给我看下”是祈使句,而非问句,不容她反对。
小乔眼下只想把他送走,从包里翻出病历本给他看。
江曜的眼睛一直盯着病历本,他第一页看得很认真,而后迅速溜到最后一页,把病历本放到茶几上。
他的手掌直接放到了她额头上:“体温计在哪儿?”
小乔没正面回答,而是在短信里说起了别的事:半年前,我去了一个很有名的素菜馆子,大师傅最出名的是,能把素菜做得有肉味。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既然这么喜欢肉,干嘛不直接去吃肉,而是费劲把素菜做出肉味呢。我当时就想起了你,那应该是你理想的菜,可惜我不是你的菜。我就想当一道彻头彻尾的素菜。
“我知道你不会和我一起去英国了,用不着你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体温计在哪儿?”
小乔又发了一条:如果你不能照顾我一辈子,也不用照顾我一时。
就像分手后还要把送她表交给她处理一样,徒增她烦恼。
“你是想让我回国吗?”
小乔因为嗓子很痛,尽量把话提炼成四个字:“没奢望过。”
“奢望?”
小乔点点头,吐字真得很疼,所以她选择不再说话。即使和江曜最好的时候,她也没有过此类幻想,他太诚实了,毫不保留地表达他的想法,一点儿都不掩饰,不像她,遮遮掩掩的,怕他看出来,又怕他看不出来。
这时候,小乔的电话又响了,是孟渊来的。
“你和江曜到底回事?他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我没事。”小乔不想再跟孟渊多说,飞快地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因为嗓子的关系,她连儿化音都不说了。
挂断电话,小乔问江曜:“你给多少人打了电话?”
“没几个。放心,我没给你爸妈打,你保密得太好,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电话号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医药箱在次卧吧。”他上次在次卧打印东西,无意间瞥见医药箱的一角。
江曜没再理会小乔,独自进了次卧,和医药箱挨着的储物箱里堆着cd,上面的封面写着:赠江曜。他的目光在cd上略微停留了几秒,就提着医药箱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