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说行,于是两人就继续骑车,谁也不说话。
凌晨的街上,依然有人在工作,有市政工人正在修白天坏掉的井盖,马路上的洒水车一路过,留下一路痕迹。
小乔和江曜并排骑车走在路上,一个摩托车从他俩后面窜到在地上,小乔眼睁睁地看着摩托车主倒在了地上,地上溢出鲜血来,两人打了报警电话又叫了120。等着救护车把人拉走,两人才骑车向着□□继续走。他们到的时候,旗已经升完了。
小乔看着旗杆上已经升好的旗子,有点儿不好意思,江曜今天要坐十来个小时的经济舱,她没让人休息拉着人来看升旗,结果还没看成。小乔建议江曜打车回去休息会儿,她负责把他的自行车给带回去。
江曜没搭她话茬儿:“你饿了吧,我请你吃早点。”不远处就是一个煎饼摊,有好些人在排队。隔着几米,有人在卖烤冷面。两人分别混入了不同的队伍,小乔特意给江曜的煎饼加了两个蛋。之后,他俩拿着各自买的早点胜利会师。
小乔的手黑了吧唧的,没法插吸管,江曜把插好吸管的豆浆塞她手里。盛豆浆的塑料杯一到小乔手里,马上多了一个黑糊糊的巴掌印。小乔左手举着豆浆,右手拿着煎饼,和江曜向他俩停自行车的地方走。她的手太脏了,不能拿签子去插冷面,江曜只好拿着签子把烤冷面送到她嘴里,小乔吃一口冷面,嘬一口豆浆,太阳已经升起来,人群熙熙攘攘的,小乔觉得豆浆可能糖放多了,甜得要命。
手上的污渍太过顽固,小乔洗了十分钟还没有掉。送江曜到机场的时候,小乔本想伸手抱抱他,一看自己黑不拉叽的手,小乔背过手去,冲江曜咧着嘴笑了笑。
(二)
从敦煌实践回来那天,小乔拎着包回了家,她把带回来的纪念品分给家人,就瘫在沙发上等饭吃。
小乔的考试全都出了分,除了非洲史,她其他的科目都是90+。鉴于历史系保研率极高,她的绩点保本校是毫无可能,但保到外校还是有机会的。不过小乔对保研全无兴趣,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饭间,乐女士不知怎么想起了江曜:“你那个同学骨折好了吗?”
“好了。”
小乔没跟家人说她和江曜的事儿,乐女士还是老一套,基本认定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和江曜谈恋爱,不仅要把江曜的祖宗八辈儿刨出来,还要把江曜请到家里坐坐,问他未来二十年的人生规划。小乔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干脆也就没提这事儿。
“你真不打算读研?要是能保研,不保白不保。”私心上,乐女士希望小乔继续深造,至少读个硕士,因为小乔的堂妹也要读硕士,无论如何,小乔不能让别人压了下去。
“人生苦短,干嘛不把时间放在自己擅长的事儿上呢?妈,我自己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您就不用操心了。”
从敦煌一回来,小乔就搬到了家里住。小乔实习比正职还要忙,频道领导对她重视得过了分,她不仅要和正式员工一起主持节目,还要给前一个节目当导播,其他时间还要自己写台本。
小乔每天在电台累得跟狗一样,坐地铁时站着被挤得死去活来,回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躺在床上长眠不醒,但这只是一个梦想。按照江曜临走前给她的交代,每天她至少要背一百个英文单词,她每天洗澡的时候背,刷碗的时候背,挤地铁的时候一边听相声一边背单词,直背得天昏地暗,暗无天日。除此之外,她还要读江曜发给她的论文。
小乔的学年论文写的是民俗史方向,毕业论文也打算写中国近代史相关,她不想去看外文文献。江曜发给她的论文也是中国史方向,只不过是用英文写的。虽然她过了六级,里面的好多单词还是不认识,光是查单词她就要耗费很多时间。
好几次她都想说老娘不干了,但是打印好的论文扔回去,她又捡了回来,她有一种直觉,如果她不看了,她和江曜很可能就要玩完儿,她暂时还不想完。
小乔从网上查了江曜去的学校,据说课程很紧张,周一到周日都有安排,即使基础好的一天也就只能睡五六个小时。尽管江曜如此之忙,两人还有时差,但这并不妨碍两人每天进行二十分钟的固定通话。
通常在二十秒的寒暄之后,两人就进入了正题,江曜通常会花四十秒到一分钟不等的时间考一下小乔背诵的单词,之后的时间便是和小乔交流论文,在小乔简单地从框架论点论据描述完读后感后,江曜便会委婉地指出她的问题,鼓励她再接再厉。有时江曜说多了,还会超过二十分钟。跟江曜一比,小乔就显得非常庸俗,她一般会嘱咐江曜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注意身体。
在电台领导和江曜的双重挤压之下,小乔日益消瘦。小乔以前洗澡走路刷碗的时候背贯口,现在是贯口和单词串着背,乐女士不知道小乔为何有了如此大的学习热情。乐女士劝女儿,要是准备考研,就别去实习了,在家里好好复习。小乔很干脆地表示,她不仅不准备考研,就算保研的名额落到她头上,她也不去。这可太受罪了。
有天小乔和江曜进行语音聊天,乐女士敲门给小乔送水果。小乔听到声音,走到门口拿完水果说了声谢谢就把门关上了。隔天乐女士问小乔和谁聊天,小乔说,一个朋友。
江曜回国那天,小乔的直播时间和江曜下飞机时间有冲突,不能去机场接他。小乔提前跟家里撒了谎,说是要和舍友聚餐,她一下班就奔了超市,拎着菜买了一些熟食就打车去了江曜家,许久不见,她准备向江曜展示一下她的厨艺。
她的钥匙刚在锁里转动,就听见有人说话,一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江曜。一个月不见,他可瘦多了,至少瘦了有七八斤,要是别的地方见,她可能都认不出他。客厅里在放一个挺激昂的音乐,江曜斜坐在长桌上,衬衫卷到手肘,捧着杯子跟人聊天,看起来聊得不错。一见小乔进来,江曜就从长桌上跳下,给她和另外两人做了介绍。女孩儿小乔认识,正是何溪,男生叫叶勘,据江曜说是他发小。江曜对小乔的介绍很简单,就“我女朋友乔乐乔”几个字带过去了。
小乔发现何溪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倒是叶勘挺热情,对着江曜说:“你这不声不响,速度够快的啊!”
江曜看了眼小乔手里的东西,说:“今天就别做了,咱们外面吃。”
叶勘开的是家里淘汰下来的旧奥迪,江曜坐副驾驶,小乔和何溪坐后半。
叶勘和小乔一样是个自来熟,可能比小乔还自来熟。
“你们俩谁追的谁啊?”
还没等小乔说话,江曜就说:“我追的她。”
小乔觉得江曜说的一点都不符合事实,大概是为了给她面子才在外人面前撒谎。其实就说是她主动的,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
“那可是头一份儿。”
“你什么时候对人家有意思的,不会是因为那段相声吧。说真的,你那搭档嘴太欠了。我一直挺好奇江曜为什么没打他?”
小乔和孟渊的那段相声曾小范围在江曜的圈子里流传过,大家对江曜没揍孟渊表示非常稀奇。江曜本人性格和他长相并不是那么相符,别人要得罪了他,他能动手就基本不跟人讲道理。孟渊根本没和他熟到那个份儿上,当着几百人的面骂他五行缺日,从叶勘对江曜的了解来看,孟渊那顿打是绝对免不了的。
小乔每提这段就觉得心虚,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孟渊辩护一下:“我搭档也不是故意的,事后我们也道歉了。”
何溪坐在小乔旁边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她突然开了腔:“你还和他在搭档吗?”
在小乔表示确定后,何溪说:“那你们挺默契的。能搭档这么久,你们价值观应该挺一致的吧。”
从字面意思看,小乔也不能否认,但何溪现在说明显话里有话。
何溪又问小乔:“你那个搭档平时也和你开那种玩笑吗?”
按常理来看,一个男的如果能当着几百人的面和女孩儿自如地开黄腔,那么人们有理由认为,这俩人在私底下应该没少进行这种谈话。
小乔明显感受到了何溪的敌意,问:“你说的是哪种啊?我不太明白。”
“没什么。”何溪也没再纠缠下去,她转而问江曜,“你什么时候有了听相声的爱好,我记得以前有人送你票,你都不去。”
江曜现在也没这爱好,但他决定终止何溪夹枪带棒的谈话:“我也没必要每件事都向你报告吧。”
还是去的之前的越南馆子,上次江曜请小乔去,她没去。
这次江曜请客,名目是他交了女朋友。他把菜单给了桌上的两位女孩子,让她俩先点。
饭间,几人谈起未来打算,何溪学的是法语,她准备去英国学比较文学,小乔在旁边低头吃鱼。何溪大概觉得不便冷落小乔,问她:“你打算未来和江曜去一个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百发红包。
文中人物言论观点仅代表他们自己,与作者本人无关。本人仅对作话负责,感恩。
第29章
何溪并不认为小乔和江曜能申到一所学校, 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稍微有点儿自知之明。
“江曜唯一的女性朋友”这个定语,是何溪优越感的一部分。江曜对别的女孩儿爱答不理,唯独和她做了十几年的朋友, 这一定程度上佐证了她的优越。她这些年男朋友换来换去,而江曜孤身一人, 很难不让外人认为江曜是为了她才如此, 对于这些传言, 何溪从不否认,甚至有些享受。但现在江曜不声不响就找了一个女朋友,还和她南辕北辙, 如果和她像倒罢了, 或许还会有人怀疑江曜是对她求之不得而找的替身。偏偏是她最看不上的那类人,就那种发音,还好意思主动站起来发表见解,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几斤几两,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无知者无畏。
“我们俩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江曜也并不认为小乔第一年能和他申到同一所学校, 但是何溪这么说明显是下小乔的面子, 他当然不能顺着她说。
何溪对江曜的“重色轻友”很不满,这方面, 江曜远不如叶勘,叶勘虽然换女朋友换得勤, 但永远是朋友优先。
叶勘见□□味这么浓,马上转移话题, 对江曜说:“老陈明天和人约了友谊赛, 缺一中锋,你可一定得去。”
老陈是附中校友足球队的,小有名气一房地产开发商, 有钱且任性,球技糟烂,却偏爱和青少年踢足球。
江曜想都没想就说:“不去。”老陈属于带不动的那类队员,每次一看他,江曜马上想起自己不堪回首接连败北的三年球队生涯。
“给个面子,老陈那个视听室你看过吗,一百多平,一套音响就上百万。像老陈这种不懂装懂,附庸风雅的,你要想在这方面赚他的钱特别容易。你最近经济不正困难嘛,和他多相处相处没坏处。”
叶勘家是开装修公司的,和老陈有生意上的往来,叶勘没事儿就去赔老陈踢足球。
说着,叶勘又感叹:“沈阿姨也是够狠的,她每年给外人捐那么多钱,怎么对你这独生子毫不留情?就因为你学了历史?”
江曜忍不住为沈教授说公道话:“她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她怎么花当然是她说了算。”江曜虽然没住过江院长口中六平米的筒子楼,但是他记忆里家人还是挤过一居室的,而那时候他的爷爷奶奶住的是独栋小楼,有专门的厨师和司机。他家并没有父母为子女花钱的传统。
何溪接茬道:“老江,我看你还是跟叔叔阿姨服个软。他们断你生活费也是一时赌气。我看你过成这样,每次收你礼物都特别不好意思。”
叶勘说:“刚才你收礼物不是挺高兴的吗?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江曜虽然只去了罗马一个月,但因为叶勘和何溪早就提出给他借机,出于礼貌,他不能不给这二位带礼物。
何溪不满地白了叶勘一眼。
小乔一直以为江曜生活费充足,并没想到他有经济上的困难。原来江曜穿回力鞋,吃七食堂,并不是因为勤俭持家,而是压根没钱。
饭间,何溪又提起他们共同的一个朋友周东,刚和电影学院的某个女孩子分了手。何溪对这个女孩子倾注了极大的同情。
“你说周东真是的,他看不上那女孩儿,还跟人谈恋爱,等人家动了感情,他又嫌人家没格调,把人给甩了。你们这些男人,真是……”
叶勘认为何溪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她的样本太小,周东一个例子绝对不能代表男性整体。
何溪反驳说:“我这是见微知著。”
倒是江曜为周东说了句话:“结婚还能离婚呢,谈恋爱还不能分手了?你俩怎么跟居委会大妈一样。”
周东是网球队的,江曜没事儿就和他一起打网球,两人关系不错。相比叶勘何溪这俩发小,江曜和周东更谈得来。江曜自己喜欢一步到位,但别人一个月换一人谈恋爱,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乔听到“居委会大妈”这几个字马上想起了上次在派出所门口的事儿,那次江曜就这么说她。
吃饭谈事儿就有这种好处,有的聊就聊,没的聊就吃。别人在那儿说,小乔就埋头吃,偶尔用公筷给江曜夹些菜。她如此沉默,和居委会大妈还是有些差距的。
从上菜到快结束,小乔的嘴就没停着,直到她把小肚子吃鼓了,才站起来,以去洗手间为借口,出门买了单。
江曜去收银台结账时,被告知已经有人付过钱了。叶勘提议送他们回去,小乔说她吃多了,想散步下下食儿。
路上,小乔打开自己的手机播放软件,分一只耳机给江曜。她听的是刘宝瑞的单口相声《连升三级》,讲的是明朝天启年间的一起笑谈,每隔几十秒她就咯咯地乐,听的时候,她会偷着观察江曜的表情。五分钟过去了,小乔发现江曜一声都没乐,连个笑样子都没有。
小乔问江曜:“不好笑啊?”
江曜觉得这段相声不符合历史常识,脱离了逻辑,他根本就听不下去。他不说话表示默认。
小乔又换了一段《解学士》,江曜依然一声没笑。
于是小乔放弃了努力,踮着脚取下了她分给江曜的耳机。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经济没那么困难。”
小乔知道江曜指的是买单的事儿,她说:“我发实习工资了,有钱。你在罗马的一个月是不是吃不惯?”要不怎么瘦这么多。
“还行吧。”
“你爸妈是反对你学历史吗?”
“也没有,就是不太支持。”
江家二老并不□□,就是喜欢用钱投票。沈教授觉得男孩儿练吉他好,于是花大价钱给他请老师,花几万给他买吉他;沈教授不喜欢他玩架子鼓,但是他拿自己的压岁钱买,也不反对。他学历史,家里也没有如何反对,只是不给他钱而已。因为早有铺垫,他被赶出来的时候并无太大意外。
江曜说有礼物要送小乔,让小乔先去看下,看完,他再送她回家。两人快到家属楼的时候,两人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江曜昨天发给小乔的论文,小乔昨天太累一到家就睡了,今天一下班就来找江曜,除了题目其他的都没看。江曜问了一句,小乔磕磕巴巴地瞎编。
“要是电台太忙的话,你就别去了。”
“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而且,我还签了实习合同。”
江曜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我不希望你太累。”
“其实不看论文不背台词的话,也没那么累。”
江曜放在她头上的手落了下去。
进楼栋的时候,一个瘸腿的邋遢京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跟着他俩上了楼,江曜拿钥匙开门,瘸腿老京巴正吐着舌头,围着小乔的腿转,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它背部的皮不知什么原因脱了大半。
“这谁家的狗啊?”
“流浪狗吧。”学校里流浪猫很多,流浪狗鉴于攻击性太强,一经发现便遭驱逐,这货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江曜无情地把京巴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