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话说在前面。”季芳泽垂下眼睫,“既然叶澄这次不顾我的意愿,那我要去做什么,也没必要让他知道。若是他提前得知这件事,我便不会再去了。”
他怕叶澄拦他,也怕叶澄不拦他,更怕叶澄打算和他一起进入界路。既然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又何必徒增烦恼。
“可他总会知道的。”
季芳泽背对着他,声音没有什么波澜:“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青崖掌门离去,季芳泽踩着湖边湿润矮小的茎叶,慢慢向前走。还是熟悉的方向,但这次的心情却和以往截然不同,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他期待见到的那个人了。
季芳泽突然想起那日来寻叶澄的男子,明明面容还年轻,眼底却一片死寂。听叶澄说,那是青莲真人的道侣,因为痛失爱侣,一夜白头。
若我死了,师兄也会为我白头吗?
别白太多。白的多了,就不像那个意气风发,潇洒快活的少年郎了。
只需白上那么一两根,藏在青丝底,就刚刚好。
院落在夜幕间格外沉寂,季芳泽坐在廊边,杏花树下,闭上眼睛,好像还在那个和风醺醺的春日下午。
他坐在这里看阵法图,察觉到叶澄悄悄从背后接近他,于是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看叶澄是想捉弄他,吓唬他,还是,想要吻他。
可惜,他大概是没机会知道了。
……
叶澄这次的进阶很顺利。他早已到达了临界点,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
破关而出之时,外面等候着不少人。叶澄见到了好几位久未谋面的长辈,本该好好说两句话,但他只是勉强笑了笑,神思便跑去了别的地方。
季芳泽真的没有联系他。
也好。
叶澄摸了摸袖间的那一枝杏花,心头微颤。
如果芳泽真的找来了,要求他别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踏上这条路。
三日后,深渊入口处。
方圆百里,渺无人烟,越是接近入口,土地便越是贫瘠,从零星的花花草草,渐渐连沙土也没有了,到最后,触目皆是坚固的黑色岩石,像是将天光都吸入其中,以致天色阴暗。
阵修们早已将一切布置妥当。
奇异的岩石地面上,被掘出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复杂沟渠,里面流动着赤金色的液体,时不时溅开,在外面的岩石上,留下焦灼的痕迹。
叶澄自认心性坚韧,也在靠近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升起急躁之感。
难怪将境界定在大乘期,修为再低一层的,根本顶不住。
这阵法只要成了,入阵之人会成为阵源,不断抽取灵力供给,平日并不限制人的活动范围。但今日,剩余的十五位真人也尽数到场,身形在半空中漂浮,若隐若现。
随着中间那位白发阵修的厉喝,原本零零散散站着的诸人,一个个腾空而起。阵点随之闪烁,爆发出通天的红光,将人收纳其中。
叶澄落入阵点,闭目运功。
这一次,他们只需尽力运转真元,无论发生什么都撑下去,其他倒不必他们费心思,而是归于外面的阵修。
临近叶澄的,正是玄冰宗的墨聆,也是这三十二位大乘期中,少有的“少年人”之一。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心理素质太好,墨聆轻笑了一声:“阿澄,若是这次顺利,总该能不醉不归一次了吧。你这家伙有了道侣忘了兄弟,我可好些日子没跟你喝过酒了。”
“恐怕不太成。”叶澄感受着灵力从身体里抽出去的感觉,“如果能侥幸活下去,我得马上连滚带爬地回去负荆请罪,长跪不起,求我家那口子允许我当牛做马,偿还我不告而别的滔天大罪。”
墨聆:“……”
“噗。”
叶澄这话不是密语传音,周边几个人都听到了,忍不住笑起来。
其中一位有了道侣的老先生,显然对此有些经验,长叹一口气:“直接跪在剑鞘上吧。实在不行,找个剑法熟练的朋友,帮忙把衣服砍烂,脸上抹点灰,总该能捡回一命的。我还带了假血,到时候分你一点。”
周围刚好有青崖的一位峰主,听不下去了:“臭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你你,你就不能振振夫纲吗!就算振不起来,他现在又不在,你就不能外面装一下吗?!
“弟子不想有出息啊。”叶澄闭上眼睛,顺着阵法牵引,将更浓烈的真元传了出去,嘴角微微翘起来,“我就想回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