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禹:打扰了。请问最近有韩笠的消息吗?
钟云阙:对不起,没有听说。
裴晏禹:嗯,好的。谢谢。
钟云阙:最近过得还好么?
裴晏禹:还行,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裴晏禹与钟云阙的对话十分简短。这两年来,他与任何人的对话都很简短。正如张姐说的,他到兰塘镇那么长时间,几乎没有交到朋友。
裴晏禹自去年底萌生了考研的想法,但在此之前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人际交往方面同样毫无进展。
他初到单位时,曾有些年轻的同事向他递出橄榄枝,约他一同感受一下这个小镇上年轻人的生活。不过,因为裴晏禹总有借口拒绝,渐渐地,大家的来往就少了,全成了点头之交。倒是那些年纪大的姐姐们对他依旧热情,而裴晏禹处置的态度多以敬而远之居多。
每次被这些姐姐们问,为什么不出门走动走动,交一交新朋友,裴晏禹的回答永远模棱两可。她们自有说辞,有人说裴晏禹是在大城市里受了委屈才来兰塘的,实际上看不上这个小镇,也有人说,裴晏禹是迟早要离开的人,在这里交不交新朋友,对他而言不重要。
无论哪一种猜测,裴晏禹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淡淡地、腼腆地笑了笑,知道自己哪怕透露一点儿风声,很快就会传得全单位皆知。
这就是小镇的生活。
如今裴晏禹想来,假如真的考上研,离开卫生院,那些姐姐们的猜测便算是成真了。但这真的是他在这里没有交朋友的理由吗?自然不是。
裴晏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他总觉得作为年轻人的自己缺了点儿什么,提不起劲儿进行社交活动。这似乎不是这两年才落下的毛病,是从来就有的。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一个善于结交朋友的人,以前的那几个朋友,多是对方主动亲近,除了杜唯秋,还有后来的韩笠。
只可惜,他的每次主动接近,似乎都不得善终。
如果说他的生活比起以前毫无起色,倒不完全是。当年从趾洲考到京口,他本没有对未来抱有太多的期许,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人群之中匆匆忙忙、庸庸碌碌的那一个。现在的他,好像就是过着他预想中的生活。
他对生活曾经有过期许吗?
是有的。不过,每当他对生活有期许,都是因为他的生活中有某个人。现在,他是一个人,他像在树木丛生的森林里走着,吃穿用度,全不用愁,但也不再期待着什么。
他比从前自由了很多,再不用在家人和爱人之间做权衡和选择,他失去了这些所有,变得自由,也变得一无所有。
裴晏禹曾预想再过几年,等到他终于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堪忍受时,他会走出这个舒适圈,再找一个人来爱。不过这样的预想像是一颗遥远的星,他知道它挂在那里,却感觉不到任何去摘取的意义。
这样的状态是很多人无法理解的,而他也没有兴趣向任何人诉说。
拒绝李燕旎的说法,裴晏禹已经想好了。他当然不便说自己是同性恋,否则他很有可能第二天上班就会看见同事异样的眼色,而他百转千回的心绪自然也无法对一个陌生的姑娘说,所以,直白地说出自己没有恋爱的意愿,希望对方能够理解。
星期六,按照约定的时间,裴晏禹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地点。
阳光晴好,微风吹过树冠,发出簌簌的响声。
树影落在石板路上,星星点点、影影绰绰。
裴晏禹摩挲着手中的身份证——那是领取本地居民景区门票的凭证,低头看见有一缕阳光落在自己的头像上。虽然如此,免冠照中的他,看起来依旧阴郁无神。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张望,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穿着连衣裙的姑娘朝票务中心走来。她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分明正在找人。很快,她发现了裴晏禹,脚步顿时变得迟疑了一些。
裴晏禹确认已经到了见面的时间,犹豫后走上前去。
她的脸蓦地红了,嘴巴微微张开,欲言又止。
裴晏禹问:“您好。请问是李燕旎……”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嗯,是我。”
“我是裴晏禹。”裴晏禹说着,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她看。
见状,她惊讶地眨了眨眼,扑哧笑了,说:“你真有趣。”
裴晏禹窘促地笑了笑,收起身份证,解释道:“要拿这个领门票,所以先准备了。”
“哦!”听罢,她打开包,翻找身份证。
递出身份证前,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将身份证交给裴晏禹,腼腆地笑了笑。
听说裴晏禹在兰塘待了两年却没有来过古镇,李燕旎惊讶得不得了,说:“我上大学的时候,陪寝室的外地室友来玩过。这边和青川差不多,都是江南古镇,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江浙以外的人喜欢,大概是以前古诗里常写江南吧。”
裴晏禹点了点头,通过门票背面的地图确认憩居的位置,问:“是直接去憩居吗?”
许是裴晏禹平静的态度让她有些受挫,她面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