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提了口气哽在喉间:“哪儿来的臭丫头,这般没规没矩的。”
茉茉:“我有没有规矩,何时需得你来评论?”之前几次去帐房领物资,都受了这老嬷嬷的脸色,茉茉也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这吃的喝的,都是主子爷家的,哪轮得到她一下粗使嬷嬷使脸色?再说她也是给二姐儿办事的,看轻她,不正是看轻二姐儿吗?
老嬷嬷:“瞧瞧,瞧瞧,这张利嘴,只怕也是家中姑娘惯坏了,也不知是哪家见不得光的庶出。”
茉茉正要反驳,只见门口鱼贯而入,那国公家的主母,她打小跟着二姐儿见过几面,倒是瞧着几位姐儿面生了。
毕竟好多年未见,稚嫩的脸都已长成了大姑娘。
茉茉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福了福身:“奴婢茉茉,见过大娘子。”
那国公夫人冷戾的盯着茉茉,久久未开口,气氛陷入一阵死寂,半晌,才道:“卫嬷嬷,给我掌嘴。”
那卫嬷嬷笑得狰狞,嚣张的上前,拿过板子便开始抽茉茉的嘴巴子。
才两巴掌下去,茉茉的嘴角便肿了起来,看样子是下了狠劲儿。
茉茉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也不敢跟国公府的大娘子顶嘴,主子要打人示威,她这做奴婢的哪里有说话的权利。
屋内听到外边的声响,浅眠的梅二姐被惊醒了,颤颤巍巍的扶着床柱起身,撩起帘幕走向厅屋。
见一老嬷嬷正在打自儿的小姐妹,梅二姐未多想,也不顾自己身子还病着,冲上前将那老嬷嬷给撞开,将茉茉一把护在了怀里。
“二姐儿?”茉茉的泪水顿时就涌了出来,她从小便跟着二姐儿一起长大,二姐儿从未亏待过她,同吃同住这么多年,要说是主子和奴婢,不如更像姐妹一般互相扶持着。
这国公夫人仔细瞧了瞧梅二姐,只觉有些眼熟,心里便思量着,圆滑的处世之道,让她脸上顿时挤出了一个慈蔼的笑容。
“这位姐儿倒是仁慈,第一次瞧见主子这么护着奴婢的,哟~这小脸儿白得,也不知你是哪家的?”
梅二姐警惕的盯着眼前的贵妇人,对她已没有什么印象,倔犟的眸子让国公夫人心里极度不舒服。
“你莫不是个哑巴?”国公夫人依旧维持着笑容,也未动怒,只是语气里隐隐透着不耐烦。
梅二姐这才垂下了头去,只是紧紧护着茉茉不让那卫嬷嬷再动手打人。
国公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卫嬷嬷将这主仆俩给拉开。
卫嬷嬷常年干着粗使活儿,劲儿大着,这一推,便把梅二姐重重推倒在地,梅二姐的手肘立时擦破了皮,疼得背后瘆出一层冷汗。
“二姐儿!”茉茉想要挣开老嬷嬷的钳制,但奈何她的力气实在敌不过这老嬷嬷。
“大娘子请请咐吩,如此不懂的规矩的丫头要怎么处置?”
国公夫人揪着丝帕抵着鼻尖轻咳了声,一脸嫌弃:“既然是在我这儿,便要讲我这儿的规矩,你家姐儿没好好教你,那便让我来教教你。”
梅二姐见状,咬着牙忍着疼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拉过了茉茉,拼了命的从肺里挤出一道嘶哑的声来:“放,放开!!”
国公夫人冷笑:“看来不是哑巴呀。”
顿时小厅里纠斗成一团,茉茉没忍着哽咽出声,二姐儿曾经也是人中龙凤,如今寄住在他人屋檐下,竟是受这般侮辱与轻视。
“一个人拖不动,那就两个人,你们愣着作甚?”国公夫人扭头对一旁的老嬷嬷斥责了声。
“你们做什么?!”说话音,两道身影夺门而入,扶过了梅二姐。
国公夫人定睛一看,竟是那梅公家的主母。
这姑嫂俩向来不对付,但好歹都是体面人家,表面上还得过得去。
国公夫人表面一团和气,赶紧让下人停了手,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妹妹呀,你怎的也不先叫人回来通个信儿?这叫我都没个好准备。”
秦大娘子心里唾弃着大嫂子变脸如变天之快,虚伪得很。又不得不虚以委蛇:“我以为家中大哥哥是告诉了嫂子你,我今儿会回来看翩翩呢。”
国公夫人微怔了片刻,笑盈盈的上前拉过梅二姐的手,一脸感慨:“我说咋瞧着这般眼熟,可闹了个大乌龙,原来是梅二姐呀。”
梅二姐淡着脸,甩开了她握着的手,退到了秦大娘子身后,依旧警惕的盯着自家舅母瞧着。
茉茉虽说平日里没个正形,但是关键时刻也知轻重,此时在大娘子跟前告状,只会使得情势更加难堪。毕竟两家亲戚,日后还是要来往的。
秦大娘子也未多做表面功夫,只道:“家中哥哥是知道的,翩翩会在她外祖母家住上一段时间,有何不便,还请嫂子看在是一家人的份儿上,多多包涵。”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自然的。”
秦大娘子又道:“翩翩还病着,不便再多唠叨,待他日身子好些,必定叫她去给舅母奉上一杯茶,好好叙叙旧。”
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装模作样的对自个儿两个嫡女道:“还不赶紧打个招呼,叫人哪!”
两个秦家嫡女莲步上前,福了福身,齐声道:“给姑母请安。”
“既然梅二侄女还病着,便好生休养罢,我们这便走,之前是误会,早知是梅二侄女,那定是要好好探望的,此时也不便再叨扰你们母女说体己话了,晚膳我再唤人来请。”
说罢,国公夫人带着两个嫡出姐儿一道离开了别院。
待他们走后,梅二姐踉跄了两步,险先栽倒在地,若不是崔嬷嬷与茉茉扶得快,怕又得嗑哪碰哪了。
“你们赶紧把二姐儿夫榻上去。”
须臾,请来的大夫又过来瞧了瞧,也是没法,只是道:“这位千金是精元耗损过甚,需得好生休养,切忌大悲大喜。好生调养这(欲言又止)……好生调养便好。”
说罢大夫长叹了口气,只是开了一味补气的方子和袪寒的方子,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想来他们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若是没有好东西吊命,以这身子骨断是挨不了多久,这权贵世家,多的是珍惜药材养着,大约还能好生活个一年两年。
秦大娘子想了想,将药方交到了崔妈妈手里,道:“这事儿你亲自下去办,不要假手于人。”
崔妈妈点了点头,便赶忙下去办事了。
茉茉还在抽噎着,哑着嗓子道:“之前喂了药,二姐儿咳得厉害,全都吐出来了。”
说着,茉茉拿过铁钳,翻了翻两个火盆里的炭火。
外头停的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秦大娘子坐在床边,给梅二姐掖了掖被子,“我可怜的女儿。”
茉茉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大娘子,二姐儿这辈子是再也回不了太师府了么?”
大娘子身子僵硬,坐在床前半晌,眼睛一片绯红:“有的是办法,再让她回去的,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还是堂堂正正梅家二姑娘。”
茉茉咽下喉间的苦涩:“其实倒也没啥不好,奚爷侍二姐儿是极好的,什么珍贵的都往二姐儿这里送,从不吝啬。”
大娘子想了想,面上有些动容,但是嘴上还犟着:“这商贾人家,粗鄙得很,翩翩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茉茉:“也不见得,奚爷读了可多书了,行为举止也不见得就比那些世家公子差哪儿。”
大娘子眸光动了动,便追问起来:“这奚家大爷……除了二姐儿,可还有别的妾室?”
茉茉用力甩了甩头:“没有的,奚爷对二姐儿可上心了,自从有了二姐儿,他都不稀得瞧别的姑娘一眼。”
大娘子嘴角这才勾起一抹笑容:“那些野花野草,哪里比得上我家翩翩,自是再也入不得这俗子的眼了。其实事情到这一步,若他真是对二姐儿好,也不是不能让二姐儿嫁给他,就怕他只是好了这一时,日后又生了变故,这商贾人家,最是狡猾,说翻脸便翻脸了。”
第84章
梅二姐一直沉默着,气氛有些凝重, 大娘子看着她也不由得叹息了声。
“翩翩, 你先委屈一段时间,母亲会想办法……现在外边乱得很, 再过些时日,我也怕是不好再来这里了。”
梅二姐眸光动了动, 抿了抿唇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可越是这样,茉茉便越觉心中委屈酸楚,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忍不住落了下来。
午膳是秦大娘子吩咐人送到室内来的, 同女儿一道儿用了膳, 便去了自家大哥那儿,倒是没告状, 脸色不好。
秦玉嶒是极疼爱这个亲妹子的,瞧她一脸委屈, 哪里须得她开口便已急着问了。
“妹子, 你这是咋了?从翩翩那儿过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问及, 秦大娘子抽抽噎噎起来, 捏着丝帕擦了擦泪珠,“翩翩也是命不好, 堂堂太师府嫡出二姑娘,如今是有家也回不了,性情大变……”
秦玉嶒自知妹妹的心事,不由感慨:“翩翩这性子确实变了许多,只能慢慢的来, 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跌宕曲折,不变才不可能。”
秦大娘子:“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只想着她别再受委屈,哥哥,你知道,我就她这一个女儿,她千错万错,那也是我的女儿啊。”
秦玉嶒听罢,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她也是我最疼爱的亲侄女,有哥哥在,你只管放心,她在这一日定叫她不受一点儿委屈!”
秦大娘子这才擦干了泪水:“有哥哥这句话,阿初就放心了。”
送走秦大娘子,秦玉嶒回头这一寻思着,发现问题不对,便打发了人问了问下午在别院发生的事儿,听罢,秦玉嶒大怒,差管家叫来了自家大娘子方氏。
方氏这女人,是个极巧言令色的人,心里明知是为何唤她过来,却一副从容笑盈盈的。
秦玉嶒:“我听闻你下午去了暖宜院?那院子挺偏的,你平时可是不爱往犄角旮旯里跑。”
方氏直言不讳:“我也是听闻,别院安排住了个俏佳人,还倒是谁呢?好多年不见了,差点都认不出来,原来是梅家的二姑娘,差点都生出了误会,就怕美初妹妹怪罪呢。”
秦玉嶒虽说不信这番说辞,但方氏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发作斥责。只道:“翩翩是我看着长大的,如同我亲女儿一般,如今……她在她舅父家小住,你这个做舅母的,理应尽心,好生照顾她们母女。”
方氏立马挤出一个笑来:“君郎说得极是,只不过……她一个独身女子,身边带着个婴孩始终不妥当的呀。”
秦玉嶒暗自抽了口气,寻思了一会儿,道:“我这妹夫实为迂腐,这怎么着也是自个儿亲女儿,如今弄得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日后,别人若问起,你便说是家中远房亲戚,过来投奔的。切忌莫再提梅家,知晓了不?”
方氏心中虽不痛快,但面上还是利落的应下了:“诶,知晓了。”
方氏回到后院,气得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没缓过来,就是自家亲女儿,也不见得秦玉嶒有这般维护过!
一个外姓氏不检点被逐出门的,竟值得他为此还数落了她一番!欺她没能生出儿子撑腰,说话都得低声下气,连个小姑子也敢在家中后院挑是非!
“母亲。”嫡出长女秦秋歌每晚此时过来请安,瞧见母亲自独自伤神,不由关心询问。
“母亲这是怎么了?”
“秋歌。”方氏朝女儿招了招手,秦秋歌立马走了过去,乖巧蹲到了母亲跟前。
方氏轻抚着女儿青春朝气、俏丽可人的小脸,长叹:“可叹我没能生出一儿半子,才叫一个外人任意揉捏。”
秦秋歌眼眶一红:“这不是有女儿吗?”
方氏:“女孩儿终究是不一样的,在你父亲眼里,是不一样的。”
秦秋歌:“是不是父亲又在母亲面前说什么了?”
方氏愤恨道:“就是你那姑母,好生不要脸哪,竟然还跑去跟你父亲告状,说我这个做主母的没有胸襟,刻薄了那位梅府嫡女。你说她一个寄人篱下,又不知检点的弃女,好大的谱啊!”
秦秋歌冷哼:“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那么一个有辱家门的女人,随随便便就带进家来,还这般维护,我家的门面要是不要了?”
方氏又劝说着:“你也别去跟你父亲顶嘴,讨不到什么好。”
秦秋歌不服气:“母亲放心,她在这一日,我断叫她不好过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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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茉熄了屋里几盏灯,只留了两盏烛台,又铺了铺床,看着抱着孩子在发呆的梅二姐,心情沉重的走了过去,轻声道:“二姐儿,该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