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分裂相杀指的是谷沧氏与有臣氏分割出去创立国家,还是说三百年前莘氏一族的叛国?如此看来,并没有哪一件被阻止了,那么札记中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札记中指的就是我的先祖,而不是历任国师。”老国师苦笑一声。
他又道:“不过,后半部札记中记录了一种方法,由我,可以唤醒他。”
时九柔双目圆睁,“故去千年了,可以唤醒?”
“可以。”老国师颔首。
时九柔看他,只觉得老国师一双苍凉眼眸中有一种她难以读懂的光芒,柔和慈祥中夹杂了些复杂的情绪。
纪少瑜显然也看见这种复杂的情绪了,他问:“如此一来,会有什么后果吗?”
老国师凝视他片刻,摇了摇头。
“当真?”
“天师派的人是道者,我的道心就是老祖,我自幼立誓,有生之年,若能得见老祖天颜,便再无遗憾。”
“好。”纪少瑜为之动容。
“只是,如果是唤醒天师老祖,也无法将凌渡海引到圣清山来。而凌渡海在帝京固若金汤的明阳宫中,我们也无法杀他措手不及。”
老国师摇头,“最快的办法,是离魂入明阳宫,恰如凌渡海三年前。”
············
昭赟王朝,帝京。
明阳宫,临渊阁。
斐晏楠喘着粗气颓然地倒在床边,他的手指被鲜血染红,半凝的血液缓缓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第十九次了,不行,你不能再试了,容安。”斐晏楠的嗓音嘶哑异常,他疲倦地甚至难以挪动身体,指尖发颤。
他面前的纪容安脸色惨白如纸,捂着胸下肋骨处,咬着牙,“最后一次。”
“你每一次都说是最后一次!我怎么能再信你。”
“容安!你不要命了!你疯了吗!?”
斐晏楠从不生气,如今也被逼到极限,怒意涌上来,喉头腥甜,竟是一口血吐出口来,将身上如仙如云的白衣浸红。
“斐晏楠……”容安跪地膝行而来,她慌而惧地靠近他,“你,你怎么了?”
斐晏楠抹去唇上鲜血,但他指尖都是鲜血,擦拭只会将血液抹得更多。
久不见天日的脸上有了阴诡忧郁的气息,鲜血遍布其上,竟奇异地焕发了斐晏楠逐渐成熟的俊美面容。
“我死不了。只你快死了。”
“你不会死的,我们再试最后一次。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容安虚弱得泪水也无法流出,“我的确是疯了,任谁被锁在这里三年都要疯了。斐晏楠,你不想再见一见你的师父吗?”
容安憔悴惨白的面容微微发青,但她努力地去凑近斐晏楠。
她竭尽全力地抬起手臂,艰难地用指尖去抚摸斐晏楠的脸颊,然后,笨拙地将唇凑上去,轻轻地贴上。
“求求你,斐晏楠。”
斐晏楠浑身颤栗,泪水从他的眼眶滚滚落下,落在纪容安的指尖,落在她干枯的唇上。
“容安,你是公主啊。”
对凌渡海从未有过的滔天的恨意蜿蜒攀附在心头,将斐晏楠一颗心啃噬得千穿万空。
“我不会死的,我流着昭曦神君的血,我不会死的,斐晏楠。”
“求求你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用我的血去联络哥哥。”
“求求你。”
··········
“联通了?”时九柔又惊又喜。
她攥着纪少瑜的手,忐忑地等候老国师的晶石出现反应。终于,晶石开始闪烁,然后模模糊糊呈现出朦胧的图像。
“咦?!”时九柔脸色一变,她小心翼翼地侧头去看手牵手的纪少瑜。
只见巨大的晶石上浮现出一处小小的楼阁,楼阁中的景象入目却只有红色,刺眼而胀目的红色。
好穿白衣的小国师斐晏楠睁着双眼,双眼却疲惫呆滞,两行泪水自眼角将被血色沾满的脸上冲刷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他的嘴唇颤抖着,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一句话。
而他的怀中,被他双手托在怀中的是瘦成一把骨头的容安,容安紧紧闭着双眼,苍白如鬼的脸上却挂着一抹幸福而餍足的微笑。
她的手指拽着斐晏楠的衣领,人却没有意识。
斐晏楠的唇依旧在动,虽然无声,但时九柔还是看懂了。
“他在说,救救容安。”
“这是,怎么了?”纪少瑜艰涩地从喉咙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我的妹妹,怎么了。”
老国师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只他道行更深,“晏楠,按我说的做,你们两个都会没事。”
老国师无暇再考虑,直接使用土老翁札记中的禁术,将天师老祖唤醒,然后通过晶石离魂附身至斐晏楠的身上。
时九柔身边的老国师僵硬不动,犹似木偶,而晶石上的小国师浑身一僵硬,再睁眼双眼苍老矍铄。
天师老祖读取了老国师的记忆,也读取了老国师的意志和心愿。
他看向晶石的方向,“后生,你莫怕。那时我们的罪,自由我们来了结。”
晶石那头,是纪少瑜和时九柔。
只见天师老祖将纪容安化为纸片,投入一个小罐子中,用灵气将她封起来,揣在怀中。
而后,他轻轻挥动袖子,浑身的血污一扫而光。
天师老祖随手拿起一根玄铁的棍子,握在手中,推开临渊阁的门。
那些凌渡海下给斐晏楠的禁制,在他的面前,脆弱不堪。
···········
凌渡海又一次和鎏觅寒鎏太后在书房下的地宫中用滚热的鲜血沐浴,他将鎏觅寒按在池子边,嗅闻她鎏氏充满了金系元素的香气。
他太喜欢鎏氏的女人了,她们修习鎏氏传承千年的金系幻术,却因为是女人而不能学得太精细,从而由他采/补,不会过刚而折,也不会寡淡无味。
鎏觅寒昏了过去,凌渡海将她放在书房内殿的牙床上,然后袒露着冒着热气的胸口,愉悦地坐在书房那张只能由天子端坐地龙椅。
他一下一下地叩击着金丝楠木的椅子。
忽然,他的手顿住了。
书房的门轰然坍塌,门外是白衣少年,手持玄铁长棍,双手环抱着胸口,半低着头,只能看见半张俊美好看的下颌曲线。
凌渡海笑了一声,“斐晏楠?不,老国师,你终于来了。”
他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祭出本命法器。
而被凌渡海认作是老国师附身的白衣少年缓缓抬起头,他苍凉矍铄绝不似少年的眼睛中是戏谑。
凌渡海的刀已出,在空中划过冰蓝色的灵气时,猛然察觉出不对。
“你不是老国师,你是……天师老祖?”
天师老祖嘿嘿一笑,“你竟能认出来,后生可畏,不简单。”
“来,后生,吃我一棍!”
“哼!”凌渡海手中冰刀指向天师老祖,“你不过是个魂体,魂体必然有所削弱,而我如今已汲取了古妖魔王缳焱和莘水将军莘擎宇的力量,我也是第八境界的了!”
天师老祖笑得更厉害,他借用斐晏楠的面皮笑,笑得格外瘆人。
“那么,便试试看!”
“我要叫你知道,你老祖,还是你老祖!”
·········
你老祖还是你老祖。晶石那侧全程围观的时九柔嘴角微微抽动。
“小瑜。”时九柔手指勾住纪少瑜的,“容安没事的。”
她拍拍自己的肩头,“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放心,我受得住。”
“柔柔……”纪少瑜将头靠在时九柔的肩上,低声唤她,“如果我们早一点……”
时九柔的手指轻柔地将纪少瑜鬓边的碎发别在他耳后,“不要去后悔,世间太多事值得后悔,你该想的是往后如何补偿。”
“嗯,谢谢你,柔柔。”、
“害,傻子。”
晶石中的画面千变万化,天师老祖和凌渡海打得不可开交。
第八境界与第九境界的单挑,引动着摧毁天地的力量,天际风起云涌,几乎整个昭赟境内的飞鸟整齐地发出鸣叫。明阳宫许多宫楼因震动而摇摇晃晃,而足以合抱的大树也在狂风中与灵气的激荡中如蜉蝣撼树难以抵挡。
时九柔和纪少瑜相互依偎,宛如风暴前两只悬崖上的雨燕。
但所幸天师老祖并未夸下海口,他的确一直在压着凌渡海打。
但凌渡海的实力却远比纪少瑜瑜时九柔预估得还要强大。
“他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三年前,明阳宫中围剿我们那次,他还不是这样的,否则我们一定逃不掉了。”
时九柔站了起来,她指着晶石中道:“不好!凌渡海钻入池底消失了!”
天师老祖给了凌渡海重重一击,凌渡海负伤钻入地道,地道幽暗狭窄,他边逃跑边用冰刀去摧毁地道两边的坚固石墙。
天师老祖追到地下血池边时,凌渡海刚好没入血池,天师老祖用棍子去打,凌渡海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血池上只有咕噜咕噜的泡泡。
“海族的血?歪门邪道!”天师老祖蹙起眉,伸出手将血池的血清理干净,池底有一块诡异的黑红色透明的石头,里面是凌渡海的身体,缩成薄薄一片在黑红透明石头中,紧紧闭着双眼。
“他逃了。”
下一瞬间,时九柔看见僵硬成木偶的老国师忽然动了。
重回到老国师身上的天师老祖甩了甩袖子,将一袋子装满红色颗粒的小袋子递给时九柔。
“他拿海族的血作血浴,不知放干了多少海族的血,这些是我能弄到的,里面每一颗就是一个海族,你想办法让他们重回大海吧。”
时九柔接过小袋子,略微呆滞,又觉得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