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娘娘吩咐人特别布置过呀,你这儿衣帽鞋子一应俱全,”裴珩比划了下,说,“尺寸也差不多,九弟你来看看?”
赔光光嘴上说没什么好看的,人还是走了过去,一眼扫尽之后说:“我可是梁国太子,代表我们梁国的脸面,怎么能穿这些?”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已经软化很多了。
这孩子毕竟也才十一二岁,对皇子来说这个岁数确实不算小,已经懂很多东西。但他心性又不是那么成熟,比他父皇那个老油条感性得多。
想到入秦之后的种种经历,赔光光觉得,母后还是很关怀他。
要不就不会每年都让人送东西去,也不会听说他要来就提前让人把房间布置得这么好。可既然惦记他,为什么人从来都不去看他呢?就连偷偷的都没有过。
赔光光心里一起一伏,什么滋味都有,他不肯将真实在奴才面前显露,催促他们立刻将东西摆放好,然后出去。
等闲杂人等出去了,又问赖在他这边不走的裴珩:“五哥到底想说什么?”
裴珩嘿嘿嘿,说这个床啊,特别软,问他试过没有?还有浴室里龙头一开竟然能直接放出水来,冷热都有,以及那个小浴池,看着也很舒服的样子。
“秦国这边生活也太滋润,这些人可真是讲究。我出国之前真没觉得咱们很差,每次听二哥说贬损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开眼界了,如今真的开眼界了,哪能想到人家这么好呢。”
“五哥别说了,回你房间去吧,我也准备洗洗歇下。”
裴珩刚才就是瞎扯几句打个铺垫,看太子催他走才正色道:“明天应该就能见到娘娘和六妹妹,九弟你准备好了吗?”
“我要准备什么?”
“就是吧,父皇同你母后具体是怎么回事咱们也不清楚,你在东宫伺候的人一准儿都帮父皇说话的,哪些真哪些假都不好说,你别就认定了是娘娘不好,就算心里有话可千万好好说不要阴阳怪气。”
“那是生我的亲娘,我能对她阴阳怪气?”
“这话就很阴阳怪气啊,九弟你想想等着接咱们那车,还有这屋……你娘要真没所谓你她操什么心?管你坐马车要走多久,管你住着舒不舒服。”
赔光光和裴乾以及冯念一样,其实都是嘴硬哪款。
加上他是太子,冷言冷语都是常态,裴珩真怕他一个搞不好把架子摆到冯念那头。对这位娘娘他印象非常深刻,小时候拜她所赐天天加作业,这人是真有收拾人的办法,虽如此,她心还是很好的,人走了之后好多人惦记她,惦记了许多年。
外边批判的声音不断,但只要是长时间同她相处过的,谁也骂不出一句。
包括他母妃,私下都说走了也好。
“九弟啊,你娘是什么人你得自己去看,不要听别人评价。很多事也不是一句对错就能说清,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认为的错误对她来说可能就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你有疑惑就好好问,听听她说。
父皇和她之间的事不当牵扯到你,别管他俩闹成什么样,哪怕老死不相往来了,一个还是你爹,另一个也还是你娘,你说是不是?”
老五好心来劝他,赔光光也不好甩他脸,只道心里有数,让他回隔壁歇去。看人出去了他顺手锁了门,又把衣柜打开看了看,拿了一套他认为不合适穿出去的本地服饰做寝衣穿。
歇下去之前,他去浴室放水泡了个澡。
从记事起,赔光光一直都以太子身份为傲,他的人生追求十分明确,现在跟着父皇好好学,以后接他皇位,做个名垂青史的帝王。
今天以前,他从未动摇过。
现在不能说动摇,可能是泡澡泡舒服了,他忽然有种感觉假使自己一早就不是太子,当初也被母后带到这里,是不是会过上另一种生活?
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一下。
赔光光到底是个务实的人,都走到今天了这些假设没有意义。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短时间内见到的新鲜玩意儿太多,受了刺激。这边确实好,但他应该以此为目标在回去以后也把梁国建设成这样,那才是对的。
他没再多泡,打着香皂把身上洗干净就出来了,擦干出来吹了会儿风,又想了想母后和姐姐,困了之后才爬上床陷进柔软的床铺里睡了过去。
这一晚,赔光光算是睡得比较好的。
随他赴秦的那群人在房间里东看看西摸摸,因为是两人一间,他们还对此行的所见所闻进行了疯狂讨论,就连之前在车上吐的昏天黑地的,进到国宾馆之后人好像也恢复了精气神,泡了澡又啃了水果之后,他们精神抖擞的闲侃到半夜,把一路上见到那些全都吹了一通之后以秦国真好做结语,结束了对话。
或许是因为头天睡得太晚,也可能是床垫太软,平常到时辰必睁眼的好多都睡过了,幸好其中有人坚强的醒了过来,把随从和侍卫的房间门全敲了一遍,要不窗帘一拉上他们真能睡个昏天黑地。
夏天白昼长,天亮得早,赔光光作息一贯规律,哪怕因为这房间舒服他稍稍赖了一会儿,在天亮开之前,人还是起了身。
平常他醒来之后都有人伺候洗漱更衣,因为这房里只他一个,难得他没去叫人,自己进浴室按照提示说明挤牙膏漱了口,对着明亮的半身镜洗了把脸,之后才脱掉当寝衣穿的这身扔进脏衣篓去,之后穿上了他自己带来的衣裳。
穿好之后不久,送早点的来敲门了。
他在外面阳台上迎着朝霞吃了一餐,吃完还想吹吹风,就看到有辆白色小车徐徐开来,那辆车开得颇慢,车旁边还有两队侍卫开道,料想里面坐的应该是个大人物。
心里忽然有个预感,使得赔光光收起了出来吹早风时摆出的轻松惬意的表情。他悬着颗心紧张的往下看去,白色小车果然在楼下停住,两队侍卫夹道,司机下来开车门,从后座下来的是个穿着浅色套装从他那角度看不清脸的女人,女人斜戴着一顶女士礼帽,径直进了国宾馆。
看那个打扮那个身材,女人好像非常年轻,有这个排场的感觉像是他姐姐裴b。
理智这么说,他又否定了这种可能。
赔光光心跳得噗通噗通的,人很忐忑,他觉得那是母后,母后来了。
第264章 二陆四:
冯念昨晚就听说人来了, 但她没赶去见,给赔光光留足了休息时间。本来计划等六六上完早课,母女两个一道过去, 结果女儿才出去半小时她待不住了, 留下话让六六上完课再慢慢过去, 自己先走了一步。
琢磨着是去国宾馆那头,她穿了身稍显正式的套裙, 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好,戴上礼帽,还上了个淡妆。
王政君在群里啧了好几声了。
说她之前是老鸦笑猪黑,自己就放不下赔光光还吐槽她心系刘骜。
王政君说完就吃了教育。
冯念:“你懂个屁。”
冯念:“离婚之后再去见那边的人这就跟毕业之后参加同学会一样, 要么别去,去就得把面子撑一撑。”
妲己:“王政君不懂又不奇怪,她也没离过婚。”
杨玉环:“这种心态我倒是蛮懂的,就跟后宫里群芳争艳一样,给人压一头总是丢人,只不过念念是在跟赔钱比,争的是别人对他俩的评价。”
韦香儿:“没毛病!把排场拉起来,容光焕发的去, 给梁国来那一群看看到底是谁不配。裴乾啊, 八年不见,老头子了吧。”
东哥:“得亏来的没他,要队伍里有他念念能让御用裁缝给她做件战衣穿上, 怕是从头到脚都完美了才能出门。”
冯念:“不愧是老姐妹了,真了解我。”
……
冯念她, 是个好面子的人,若只是见个儿子还好说, 跟儿子一起来了还有一长串,她能不收拾收拾?
她宫中的侍女以及贴身保护的侍卫都觉察出了。
殿下今儿个心情颇好。
想到前几天听说的,这次来的人里面有她亲儿子,母爱啊,真是伟大。
侍卫多数等候在楼下,随她上去的只两人,由国宾馆的工作人员带路,冯念一级级阶梯上去,到四楼,走到赔光光住的那间视野最好的主宾方门口,给带路的停下来,抬手在门上叩了叩。
很快就有少年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谁啊?”
负责叩门的还在想该怎么回,冯念眼神示意她退开,自己往前迈了一步,应答道:“你母亲。”
果然是母母母母亲。
冯念南下的时候赔光光才满三岁不久,三岁以前的事没多少人能记清楚,他对母亲的记忆其实早就模糊了,现在哪怕仔细去回想,也只能记得母后喜欢倚靠在美人榻上,懒洋洋的好似没长骨头。
至于说人的样子,包括声音都模糊了。
这会儿听到淡淡三个字,赔光光第一个反应是来人真是母后,第二反应她说话是这样的?
不过片刻他脑子里已经晃过好多事,心里也是噗通噗通的。
有点紧张。
但还是鼓起勇气应了一声:“等会儿。”
他环视了一眼刚才匆匆整理的房间,床单拍平了,毯子也已经叠起来,脏衣篓在浴室门后面藏着,一眼看去屋里还算整洁,应该不会丢人,这么想着人才走上前去开了门。
一整个群共同见证了这个瞬间,赔光光假装淡定过来的,门一开,母子两个眼神一对上,他表情就绷不住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
“……母亲?”
冯念轻笑一声:“这迟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赔光光一摆头:“没有,就是没想到一别多年您还是这么年轻。”并且漂亮。
宫里的娘娘他每年都在见,里面最年轻的也及不上她,据说年纪同母亲相仿那几个瞧着都挺老气了。她娘竟然还是青春扑面,她若不自报家门,说人只有二十岁别人都会信的。
以前赔光光还想象过他父皇母后站一起的样子,真正见到一别八年的亲娘,他突然就发现这两人不般配了。
父皇瞧着已经是帝王迟暮的样子,他一年年老了。
母后还是娇花一朵,看着青春才起头呢。
本来一直对他俩分开耿耿于怀,就这会儿很突然的,他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人在门口就走起神来,他眼神是落在冯念脸上的,心思一看就飞远了,眼看母子两个要在房门前站个天荒地老,这时候旁边那间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五皇子裴珩,他刚才注意到楼下站了好多人,开门过来想同九弟唠唠猜猜是谁来了。哪知道门一开发现隔壁门也是开的,门前还站了好几个人,领头的是个皮肤白皙侧面线条优雅美丽的年轻女性,看起来竟然还有点眼熟。
他皱眉回想着呢,赶上冯念听见旁边传来的开门声,朝那方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裴珩想起了被盛世美颜支配的恐惧。
想当初他也天真烂漫过的,五六岁那会儿真是不识娘娘美。后来六妹妹出生,忘记是满月满百日还是满岁的时候,他们兄弟相约去看,那时大概也就是八岁,或者九岁,突然发现之前盖戳的狐狸精怎么那么好看,比他人美心善的母妃还要漂亮好多,单论长相母妃根本没法跟她比。
他永远记得那次,因为那是个标志性的事件,标志着他从单纯的好宝宝逐渐变成了肮脏大人。
冯念南下时赔光光是还很小,裴珩有十多岁了啊,他对冯念的记忆可以说相当深刻,虽说她风格大变,裴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认出来之后也是直接呆掉。
过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娘娘……”
“早不是了,别那么叫我。”
裴珩一噎,不那么叫又该咋个叫呢?
他索性忽略掉这个,寒暄说:“好多年没见您还是风采依旧。”
“你也长大了,听裴琰说你早几年就大婚,当爹了都。”
“嘿嘿。”
眼瞧着他两个搭上话了,赔光光感觉自己被冷落,他伸手推开门:“母亲进来坐下说吧。”
冯念信步走进房内,没着急落座,她四下看了看,问:“这边和宫里的感觉很不一样吧,昨晚上歇得好吗?这床睡着习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