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死咬着不放,再说下去,说不定等到饭点又会给她做一桌子。
静灵倾身瞅了一眼那汤,汤汁倒是清亮,只是一股肉腥味没有去除,要是喝上一口,准吐了不可。
“好妹妹,这汤我待会儿就喝,你来王府这么久了,也该休息一会儿了,王爷,叫人去给芳儿安排住处吧。”
李珺焱闻言,眉头一蹙,有些难为的道,“王府厢房都满了,只留了一处,较为偏僻,怕不合谢二小姐心意。”
谢芳儿忙道,“不碍事,只要能陪着姐姐,芳儿就满足了。”
再说,这里好歹是睿王府,厢房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既是如此,便叫洪林带二小姐去吧。”
谢芳儿连声应了,眼角带笑的退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眼角笑意凝成了冰。
目光阴冷深沉的盯着那扇门望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去寻洪林。
她那丫鬟心儿忙追了上来,小声问道,“小姐,一个瓷盖黄金万两,就算是上等粉彩也没有这么贵的,你不会真的要出这钱吧?”
谢芳儿哼了一声,语出如碎冰,“不出又能如何?被他们以这个由头赶出去吗?等谢灵儿这女人到了谢府,再从她身上扒回来不就好了?暂且先忍她一忍。”
“是……”
李珺焱看着桌上那汤蛊,起身拾起走到窗前准备倒掉。
“等等,”静灵抬手叫住,他一皱眉,“这东西喝了会不舒服,早些倒掉的好。”
静灵走过去将汤蛊接下,“谁说我要自己喝的?我不是还有个好姐妹在这儿吗?这上好的汤,可不能这么白白浪费了。”
李珺焱露出一丝了然,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用过膳后,静灵感觉力气回了几分,换上一身白裙,提着汤蛊踏出门。
李珺焱候在门口,见她又是一身素白长裙,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喜欢白色?”
静灵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长裙,浅淡一笑,“不能明着为爹娘戴孝,只能穿件白裙掩人耳目。”
李珺焱眼眸一眨,泛起一股酸楚,想说句什么安慰她,但那般伤痛,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安抚的了的?
“我先去送汤给我那好友了,王爷先去忙吧。”
两人擦身之际,李珺焱拽住了她的衣袖,“你身子刚好,可要本王陪你,以防万一。”
“王爷放心,”她收拢了一下五指,感受其中蕴藏着的力量,“这次醒来,感觉内力比之前有所提升,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而已,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李珺焱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叫人暗中跟着你,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静灵知道就算拒绝,他也会暗中做点安排,便点头应了。
提着汤蛊一路到了睿王府的闲置院落,这里曾经是放旧物的,但久而久之没人打理,便成了如今这样一幅荒凉的模样。
地上杂草丛生,几乎漫到了静灵小腿,每走一步,就会听到草丛里虫子飞快逃离的响动。
走到了那扇门前,看门上落的灰未动,也是有段日子没人来过了,也不知她那位“好姐妹”现下过的如何?
吱呀一声推开了门,阳光顺势射了进来,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虚空下落的尘埃,以及被铁索拷起的女子。
她长发披散着,上面沾着杂草,一身华服满是泥垢,小腹可以看到些许隆起,估计身孕有了三四个月份。
听到响动,她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任由两手被吊在木桩上,似是被抽取魂魄的傀儡。
“瞧瞧,这不是我们的淮安王妃吗?真是惨呐。”
她红唇勾起一丝讥诮,缓缓蹲下身来,将汤蛊放在地面,一双美目盯着她一瞬不瞬。
一样的话,相似的场景,还是那两个人。
只不过,二人的角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念欢儿身子一颤,机械的缓缓抬头。
披散着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左右分开,露出了她那张好似被抽干了水分皱巴凹陷的脸。
“你……你是!不,这怎么可能!”
她唇瓣干裂起皮,也不知是多久没喝过水,一开口,声音像是指甲划在青石板一样干燥刺耳,眼窝凹陷,似是吊死鬼一般凸着眼珠,震惊万分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静灵唇角牵开,虽是笑着,却让人感觉一把刀悬在头顶,只等着她笑够了,便会突然落下,让人尸首两地。
“哎呦,好姐妹,你可别这么看着我……”
这句话,何其耳熟!
若说第一句话一模一样是巧合,第二句还是巧合吗?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念欢儿一双眼瞪得浑圆,巨大的恐惧感如同一张大网,从四面八方罩下,将她死死包裹,越收越紧,直到叫她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尹静灵早都死了!我亲眼看着她被烧死的!”
念欢儿被关在这黑暗的屋子里几个日夜,滴水未进,为了腹中胎儿,堪堪撑到现在,意识早已开始混沌。
静灵突然出现,又说了曾经她说过的话,似是一根针深深地扎入了她的神经!
静灵看着她近似疯癫的状态,缓缓蹲下身,凝着她的双眼,看着恐惧侵蚀着她,心中升起一股快感。
“我不是说了,我就是死,就是化成厉鬼,也会回来找你们的。”
“不、不,那都是李言之做的,与我无关!你放过我吧!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静灵眉梢高高挑起,手指在她小腹上轻轻勾勒着轮廓,“你可记得,我曾经也有个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
第256章 如何报恩
她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散发着圆润的珠光,划过念欢儿隆起的小腹,好似一个染血的刽子手,让人灵魂深处一阵颤栗。
念欢儿只觉小腹处丝丝的痒,让她一阵头皮发麻,不断的挣扎着,拷在手腕上的铁索被摇晃的哗啦哗啦连连作响。
她似是被囚在方寸之地的困兽,只有绝望的看着屠刀落下的命。
“这就害怕了?”静灵收回手,拍了拍上面莫须有的灰尘,嗤笑一声,“原准备让你也体会一下被火活活烧死的感觉,可你现在就怕了,未免太过无趣。”
念欢儿眼眶通红,但几日未进水,干涸的落不下泪来,“我求求你,只要让我活着,我做什么都行!对了,你曾经被李言之毁了一个孩子,我肚子里这个还给你,咱们就算两清了,好吗?”
看着她那副恶心的嘴脸,静灵胃里不禁一阵翻滚。
“都道虎毒不食子,你真是禽兽都不如。”
念欢儿像是看不到她眼底厌恶的光芒,还在一个劲的求饶,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对,我下贱,我禽兽不如,我淮安王府的位置不要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给你,只求你放过我,留我一条命,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眼中疯狂的求生意志,与嘴边讨好人的笑,让她此刻看起来与茹毛饮血的野兽并无异样。
静灵按捺住想要一剑刺死她的冲动,将汤蛊踢到了她面前,“喝下去,你现在对我来说还有点用处,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我这就喝!谢王妃赏赐。”
说完,她竟然低下头,似是狗舔水一般慢慢喝了起来。
那汤肉腥味很重,念欢儿曾经那般娇生惯养的人,竟然一口气将之喝的一滴不剩。
果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肚子里的孩子投错了胎,竟然摊上如此薄情冷意的娘亲。
只不过,生死有命,她那孩儿有做错了什么?
她眼角挂着一抹冷意,转身落锁,“你最好祈祷,李言之会前来救你,否则的话,就只能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念欢儿跪坐在地,干呕不断,两眼中涌出泪来,脑袋一下一下的撞着木桩,发出砰砰的闷响,嘴里重复念着李言之的名字,好似多祈祷几遍,那个男人就会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静灵踱步远去,嘴角挂着讥诮冷笑。
曾经负于她的男人,对你又会如何深情?
真是枉费当年真心待你一次。
惩了念欢儿,静灵心中五味陈杂,不知不觉走过了抄手回廊,眼角余风瞥见一抹白影立在不远处,身形有些熟悉。
她驻足,凝着那身影望了一会儿,等那人转身过来,才惊觉这人乃是睿王。
那陪伴他许久的紫衣,竟然褪去,换上了月牙白长袍,莫名多了分书卷气息,眉眼也柔和了几分,如同旷谷幽兰,遗世独立。
“为何如此看着本王。”
“王爷突然改了衣冠,我还有些不适应。”
他眸光敛起,与静灵并肩走着,“前二十个年头,对本王最重要的女人,便是母妃,记忆中,母妃喜欢紫色,本王便一直穿着。”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眸底涌动着深情,“现在,本王遇到了与母妃同样重要的女人,她一身素白披麻戴孝,本王便陪着。”
静灵呼吸微滞,垂眸盯着脚下路面,“王爷不必如此,我……”
“你不必现在开口回答,”李珺焱忽然跨出一步挡在她面前,两条远山眉紧紧蹙着,双手摁在她肩头,“本王知道你一心复仇,无心他念,本王可以等,等你复仇之后,再与本王一个答复。”
他语速极快,生怕说慢了一个字,就被她开口给否了。
“王爷……”
静灵挣脱了他的束缚,上前一步,想要一次性将话说个清楚。
“本王说了,等你复仇之后再给本王答复,现在无论你说了什么,本王都不听!”
他扔下这句话,便运起轻功,逃也似的远远离去。
静灵望着他的背影,长叹息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让人极其不舒服。
“洪将军?”静灵回头看着他,“洪将军为何发笑。”
洪林抱剑环胸,冷凝着她,“我笑王爷一腔真心喂了狗,为别人拼死拼活甚至敲响战神鼓,出动神机营,竟然换来别人一句‘何苦呢’,末将真是为王爷感到不值。”
静灵隐隐有些火大,说话也十分不客气,“洪将军的意思是,我应该心怀感激的跟你家王爷在一起,然后过完这辈子吗?”
洪林被她的话一噎,古铜色的脸有微微发红,“倒也不至于,但心怀感激是最起码的,毕竟,王爷为了你,几次出生入死,甚至违逆皇上太后,与整个朝廷为敌。”
静灵双手负在身后,“依洪将军之见,我该如何感激?嘴里不停的说着如何感恩戴德,如何效忠以犬马?这种挂在嘴边的感激,你就满意了?”
洪林脸上肌肉紧绷着,被她逼得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