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海异状持续了七日, 断界缺口始终没有合上的迹象。晴天朗日似是成了一种奢侈, 整片天空都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仅隐约能看见点橙红色从缝隙中透出来。
楚弈并未离开地底, 借由地心渗透出的煞气静坐修炼。葫芦老头与陆轻羽上到地面,就地一瘫呼呼大睡, 倒是个心大的。陆轻羽则坐在他身边也开始了修行,将葫芦放在腿上坐定,悉心探查着葫芦里的动静,十指间流淌着点点光芒, 仔细一看还连着细线,相互交织在一起好似构造一面星图。
“本事不错,方法不对。”正聚精会神,葫芦老头突然翻了个身, 打着哈欠说道。
陆轻羽敛气回神, 虚心请教:“请前辈指点。”
“哎呀,让老夫指点你也可以,就是……”老头的双眼放出一道精光,伸手一摊耍起了无赖:“以后有什么好吃的果子跟糖,你都得孝敬给我!”
“自然。”陆轻羽忙不迭地点点头。
老头心满意足地坐起身, 指着葫芦压低声音道:“老夫知道, 这可怜的麒麟魂魄已残, 难入轮回。呆在葫芦里并非长久之计, 早晚都会灰飞烟灭。你想给他重构星运, 混入星图中换取轮回……”
他顿了一下, 环顾四周见无人偷听,继续说道:“而你这娃娃对自己倒是下得去手。你想把自己的星剥离出一片作为新星的基底,然后用星图之力慢慢养大这颗星。听上去倒是可行,问题你根本没那么高的修为支撑到最后,一旦出了意外,你小子搞不好得死无全尸!”
陆轻羽讪笑:“晚辈确实修行不精,做出这种事也是无奈之举,不知前辈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当然啦!”葫芦老头凑了过来,贼溜溜地伸手指向天空:“这世间有活人,也有死人;而这死人里头分两种,正儿八经的死人呢,死后星会陨落,直到重入轮回,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另外一颗星星了。但是,也有一些死人的星星是不会落的。你若能找到已死之人的“灰星”,引导麒麟的神魂入星图,再“喂活”这颗星星。那么这灰星就变成正常的白星了……”
“已死之人的灰星?已死之人会有星?”陆轻羽大惑不解,急不可耐地询问道:“是说将死之人吗?但,我若是侵吞了他们的星子,岂不是推波助澜地害死了他们?”
“非也非也!”老头捂着嘴冲他咬耳朵:“灰星,大多都是被天道亲自剥夺了阳命,又断去轮回之人。他们还活着,但是又算不上活着。只能是一群行尸走肉。我悄悄告诉你啊……这断界里头全是这种人!”
陆轻羽大吃一惊,对老头心生敬佩:“前辈所言,真令晚辈大开眼界。只是晚辈不才,观星盘十余年未曾寻到过灰星……”
“十余年,能看见的,无非是个表象……”老头抬起手指,在他眼前一晃。陆轻羽顿觉眼前一亮,眼前无数光点闪耀,仿佛星河直堕眸中。白色的星子忽明忽暗,宛如正在呼吸。尔后星子缓慢移开,在原有的位置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影子,仔细一看,竟是枚没有实体的灰星!
“看见了吗……仙帝用活人的星子遮挡了死人的灰星,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待千年之后,死星自会落去……”
葫芦老头的话音一落,陆轻羽便由星河中悠悠回神,揉了揉眼睛后冲他深深一拜:“晚辈明白了,谢前辈大恩。”
葫芦老头被夸高兴了,随手拿过葫芦刚要喝,突然想起里头还有只残魂,忙把葫芦有塞回他怀中小声嘱托道:“你啊,自己个儿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地底那俩小子……老夫看他们一个不似活人,一个不似好人,知道太多难免会坏事。”
“楚哥哥他……”陆轻羽下意识地想反驳,却还是把话匆匆咽了下去,颔首称是:“晚辈谨记教诲。”
老头又伸了个懒腰,就地一滚打算补个白日觉,嘴里还絮叨着:“唉,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保不齐明日就塌天咯……”
陆轻羽心中一颤,不小心将心中所想溜出了嘴:“不知活人的星子,能否像灰星这般藏在其他人的星子后面……”
“当然能,只是真要那样做的话,二者可就共享星运了……”老头嘀嘀咕咕地回了一句,吧唧着嘴睡着了。
陆轻羽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压在头顶上的黑漆漆的断界缺口。
此时地底的楚弈将真元运转了几个小周天后,长吐一口浊气,微微睁开眼看向身侧的尘觞。
尘觞的手一直被他攥着,平白无故被迫跟着打了半天的坐,见他看了过来,一脸无辜地说道:“楚弈,饿。”
楚弈忙摸向腰间储物袋,却突然发觉不太对劲:“饿?你有饿感?你想吃什么?”
“嗯……我不知道。”尘觞揉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道:“我总觉得应该吃点什么,但是又不想吃寻常食物。这里头好空,空到难受。”
楚弈伸手捏着他的面颊看了看,总觉好像消瘦了一些,不禁心疼不已:“你可能是仙元亏空了。我没带食物,这样,你吃些灵丹,然后随我一同调息,可好?”
“好。”尘觞乖乖点头,从身上摸了半天找到青雁山掌门送的灵丹,一把全塞进了嘴中,咽下肚后面色又白了一分:“楚弈,更饿了。”
“这……”楚弈为难地环顾四周,除却一地碎石并没有可食之物,便站起身道:“尘觞,咱上去,到海里捕鱼吃,可好?”
“好。”尘觞抓着他的手,一同游上海面,盘腿坐在岸边安静地看楚弈捕鱼。
楚弈立于海面举目茫然,偌大的未央海竟不见一条游鱼,使得他不得不悻悻地走来安抚道:“尘觞,我也找不到鱼,你还能忍耐吗?不然……你睡会儿?”
“尘觞睡了好久了,一点都不困,尘觞想看着楚弈。”尘觞眨眨眼,又指向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二人打坐、毫不知情的陆轻羽:“尘觞能吃掉他吗?”
“你吃他干嘛?!”楚弈大惊失色,忙拍了拍他的脸蛋:“饿昏头了?你怎么能吃人呢!”
“为什么不能吃人?我……我过去不是吃了很多人吗?不……不是……”尘觞紧皱眉头,脑中记忆越发混乱,眼睛再瞥向陆轻羽时,竟流露出一丝贪婪。
楚弈怔住,蓦地想起“另一个尘觞”说过,他体内的凶魂乃混沌之魂。混沌听从于恶人,却厌恶好人,甚至有吃人的劣性。而此时的尘觞显然已受混沌之魂的侵扰,思维逐步被瓦解,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真的会……
不,绝不可以。楚弈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往他嘴边一递:“吃,我也是人,吃!”
尘觞瞪大眼往后缩了一步:“不能吃楚弈!”
“楚弈也是人,怎么不能吃!吃!吃了楚弈还能再长出来,吃!”楚弈不由分说地掰着他的脸,把胳膊贴了过去。
尘觞连连摆手,额角渗出一层虚汗:“不行,不能吃楚弈,楚弈疼,不能吃楚弈!”
“人都知道疼,吃,不用管这些!”楚弈的语气虽然凶巴巴的,眼底却含了一包泪,脑中浮现着白哥哥入魔后癫狂的样子。如果有一天,尘觞也变成了这副样子,该怎么做?再杀了他?难道说“杀死所有至亲之人”是一种宿命?
螭梦剑无精打采地挂在他的腰间,分担着主人的痛苦。自他开锋以来,终于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却是比铸剑炉中的火焰还要滚烫,硬生生在他的剑身上留下了点点斑驳。
尘觞呆呆地看着他,一瘪嘴推开他的胳膊抱了上来:“尘觞不吃楚弈,尘觞不吃人……楚弈别哭。”
楚弈闭上眼将眼泪咽了回去:“你记住,但凡你动了食人的心思,就等同于动了要杀我的念头。若有朝一日你实在忍不住了,我就杀了你,然后带着你的尸骨去断界,散了神魂了却此生,算作终于逃离了人世间。你莫要再想抛下我,换个陌生人来糊弄我,我宁可咱俩死在一起,也不想守着个虚假的壳子稀里糊涂过日子。”
尘觞惶惶然,既闹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该吃人,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试图吃人。两种矛盾的意识在他心里互相推搡,最后也没争出个所以然。饿感还在,而且更剧烈了,导致他真的很想一口咬在楚弈的脖颈上。
然而他做不到,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本能,都做不到。于是他开始专心于拥抱,感受怀中之人的气息,小心翼翼,心生满足,到底真的将饿感给压了下去。他的楚弈好像很娇弱易碎,再经不起摧折,就像是执拗的萤火虫,强行留住最后的光芒,于暗夜中跳一曲终舞,再无声地死于黎明之初。
“楚弈,等闲下来了,陪我去看萤火虫吧。”尘觞枕着他的肩膀,依稀想起那年月下,少年踏一袭萤火归来,将他彻底带入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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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打一次架,打架好难写(流下不学无术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