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楚新将王志“送”出府里,沈浪便去了书房,见姜庄蒙。
姜庄蒙在书房里站了一会,他盯着那些书转了一个遍。
沈浪进来时,正看到他认真盯着一本治水纪要看,但又不敢伸手拿,三两步走过去,伸手抽出那本书,扔给他:“你要看,便给你。”
姜庄蒙没有接,书落在了地上。他侧头,把视线从书上挪开,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什么原因么?”沈浪坐在书桌后头。
姜庄蒙看着沈浪,但还是不说话,像个石头一样,闷不吭声。
沈浪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终于,姜庄蒙先憋不住了,因为沈浪看着他笑,嘲讽地笑。姜庄蒙瞪着眼睛,说:“沈大人叫下官来,就是想叫下官来赔礼道歉。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你要革我的官职,就请便,反正我也觉得窝囊。”
沈浪继续笑:“是,我小人之心,你得罪了我,我便要讨回来。你说你没做错,那难道我说错了?”
姜庄蒙想起昨晚,沈浪在暴雨里说的那句话:“河面跨度太长,挡不住这么大的流量。从修筑堤坝的那一天起,你就该知道,必然会被冲垮。你与我,都不能力挽狂澜。”
沈浪说的都是事实,姜庄蒙抱拳:“是,大人说的都对,但我认为,作为官,领了朝廷俸禄,就该是为天下百姓着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做官的骨气。”
“为天下百姓着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做官的骨气。说得妙!”沈浪鼓掌,接着将手中的一份文牒丢给姜庄蒙。
姜庄蒙仍旧没接,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沈浪也无所谓,他说:“既你能想通这个道理,也是为官之人,那你为何不能做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姜庄蒙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牒文,翻开一看,目眦欲裂,瞪着沈浪:“你调查我?”
又不是算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浪从椅子上起来,干脆站在姜庄蒙面前,坐在桌沿上:“你是武将出身,明明一身的本领,却因为得罪了人,被贬到这小地方来。你有壮志未酬,却为何要甘心缩在澧县这小地方呢?又为何不迎难之上呢?”
“世上无难事,最怕有心人。”姜庄蒙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不怕出力做事,为国捐躯我也万死不辞,可是你们这些人整日勾心斗角,正事不做,眼皮子底下看着百姓去死,也不为所动!这不是因为事情难,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心不正!”
沈浪也讥讽地笑回去:“你的意思是,你做不成事,你无法忠心报国,都是因为官场的勾心斗角。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头上就没有勾心斗角?”
这话一出,姜庄蒙呆若木鸡,不禁对沈浪高看一眼,他诚心认错:“确实是下官思虑不周。”
“你知道错便好了,待会去官府,当着子弟兵的面,自领二十大板。”沈浪说。
“啊?”姜庄蒙又呆了,不是……这沈浪玩的什么把戏?你以为他是个通情达理又大度的人,没想到他想着法地叫你自己承认错误,最后还是要去领罚?
沈浪似乎料到他这反应,边说:“不服气?”
姜庄蒙不开口了。这沈浪小心思太多了。
“那先把这事搁一搁。咱们边说治水的事情。”沈浪手指敲着桌子,姿态也闲适,“你以为的治水难,应该是包含治水本身的难题,还有官·场的算计。是也不是?”
姜庄蒙不回答,但他认真盯着沈浪,耳朵竖着在听。
沈浪继续说:“我昨夜说,河面跨度太宽,堤坝注定要倒。这属于治水本身的难题,是需要克服的。今日我们谈勾心斗角的事,若是有充足的款项,从一月便加大人手修建堤坝,或许也不会决堤。但是因为个人心思各异,导致没有款项。你说,这难道不属于治水难的范畴?”
姜庄蒙敛眸深思,好像是那么回事。
“你若真是个男子,便迎难而上,将这两件事都解决了。而不是像个娘们,在这里抱怨勾心斗角多么可恶,阻止你做大事。”沈浪满脸严肃,不再嘻嘻哈哈。
姜庄蒙顿悟,随即拱手:“下官认罚!”
到此为止,姜庄蒙被沈浪说得心服口服,随即捡起地上的治水纪要:“从此往后,下官必然听从沈大人的调遣。”
沈浪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治水的事情,交给你。其他的事,交给我。”
姜庄蒙对治水的方法,知道不少,甚至早有妙计。随即,他凑到沈浪近前,对他轻声耳语一番,将自己的计策说出来。
沈浪觉得不错。
“可是眼下,没有款项,如何再次修堤筑坝?”姜庄蒙问。
沈浪笑:“眼下或许没有,不久就会有了。此事凭你我之力,绝不可能解决,必须要布一个局。”
有了这计谋,他与人布局,便更加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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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庄蒙去官衙里,自领了板子,听到几个子弟兵在聊,说是沈□□了许多富户在一起聚着,带头捐款,捐款的名额都会记录在册,递给皇帝查看。
去的富户没几个,零零散散,挺难看的。
姜庄蒙也想不通沈浪的做法。
沈浪那样的聪明人,便该知道,带头捐款做好事,那便是得罪了其他有钱人。枪打出头鸟,自然是他最后受罪。更关键的是,就算沈浪捐了钱,其他富户也不会捐钱。
果然,这些富户都很团结,如同铁桶一圈,毫无缝隙,一个人也没有捐钱。更何况,沈浪一个人就捐了那么多银钱,其他人都笃定,沈浪不会真的递上去册子,让他们这些人难看。
最后,沈浪也没有发脾气,但也真的将那筹款的册子明细交给贴身的陆明,让他送到京城。等圣上看了这情况,让他老人家自己做决定吧。
那些富户都面面相觑,等沈浪离开了,便换了个地方,大家一起密谋,密谋的结果是,去截了那册子。
派了许多高手去,将那册子成功截获带回来。
可惜,县令王志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册子,眉头拧起来,看来沈浪用了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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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送出去的筹款书,已经送到了京城,在皇帝眼前。
同筹款书一起的,是澧县的洪灾情况汇报,请求拨款。皇帝看着这书信,忧心忡忡,一夜未眠,第二日朝上,他问众位爱卿,此事有什么办法,是否需要朝廷拨款。
关于拨款,三皇子率先反驳:“澧县年年都发大水,如果年年都要朝廷拨款,那还了得?以儿臣之见,此事在于治水的人。澧县的人口不少,筹款总额竟如此寒酸。说白了,是沈浪的能力不行,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站在三皇子后边不远,便是靖远侯沈绍禹,虽然他也不喜欢他儿子,但是这么被人贬低,他的脸已经黑了。
皇帝坐在上头,斥责三皇子:“不可意气用事,说些胡话。”
言官冯树恩也蹦出来为沈浪说几句“公道话”:“沈公子虽不怎么靠谱,但澧县治水也不是儿戏,他能筹集这么多钱,已是不易。三皇子莫要因为个人私情,而否认沈公子。”
三皇子站不住了,回头和冯树恩互相喷起来:“难不成,冯老以为我堂堂三皇子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记仇报复?”
冯树恩不说话,但是鼻孔朝天。谁到知道,沈浪离京去澧县之前,同三皇子打了一架,两人脸上都挂彩。
而站在大殿上的太子,看着自己的三弟弟那般的激动,看热闹不嫌事大:“三弟,我相信你的才能,如果是你代替沈公子去,或许能轻易解决。”
说白了,太子是在激三皇子——你行你上啊。
三皇子还真是被激得脸红脖子粗——我上就我上。三皇子跪在地上请求去澧县,帮着沈公子一道治水。
他自己一个人去害不说,他还拉着冯树恩一起:“冯老多见识广,为人刚直不阿,正好去了给我和沈公子做个见证,看孰高孰劣。”
“混账!”皇帝率先驳斥三皇子,“筹款的事情,你以为有多容易?”
三皇子却不听,还有几分得意洋洋:“我有法子能筹到钱款。”
大臣们都问,是什么秒法子。
三皇子偏不说。
不少人背地里捂着嘴笑,大言不惭,就等着以后看三皇子的笑话了。
“这不是你逞能表现自己的时候。”皇帝脸拉下来了。这个三儿子一向喜欢同太子比较,处处都要比太子做得好。大家都说他有夺嫡的想法,偏他自己做得十分招摇,一点不懂得收敛。
大家都知道,皇帝这是在维护自己儿子,赶紧帮着劝三皇子。
这时候大殿上的太子却说:“父皇,儿臣觉得,三弟既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国库也不宽裕,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也办不好,到时候再拨款,您看如何?”
皇帝沉默了一会,答应了。
三皇子磕头谢恩,伏在地上许久。
言官冯树恩和三皇子要来澧县的消息,早就传来。到达的当天,许多官员们夹道相迎,热烈得放鞭炮。
冯树恩早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沈浪,便在人群里找沈浪。没找到。
冯树恩问:“沈浪去了哪里?”
官员们支支吾吾,尤其是县令王志,尴尬地笑了笑:“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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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用上了网络流行语“你行你上啊”,感觉也不是很违和,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