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在曲扬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颤抖着:“他,听不到我们说话吗?”
“他听得到,还能感知你的情绪。自闭症的症状,是能够听到、感知到,但是难以处理,想要表达,但是无法正常的表达。我们就像是在两个世界,你说的话他可能大半不理解,他表达的东西你可能看不懂。”
任燚艰涩地说:“所以,我们无法沟通。”
“也不是完全无法沟通,但是效率非常低。”医生安慰道,“任队长,你要相信现代医学,相信医生,当年庞贝博士可以把他带回正常世界,现在也一定可以,他现在比六岁的时候坚强多了。”
曲扬波也跟着点头:“对,对,身体受伤了要修复,心理也一样嘛,都会好的,他现在还有你呢。”
“他没有家人了,所以,跟他有情感纽带的人一定要多陪伴、多沟通,就算他听不懂你说什么,但你对他好他知道。”医生见多识广,早就看出任燚和宫应弦的关系不一般。
任燚走了过去,他摸了摸宫应弦的脸,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深吸一口气,捡起病号服,仔细给宫应弦穿上了。
宫应弦就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既不配合,也不反抗。但他的目光终于动了,移到了任燚脸上。
任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应弦,你感觉怎么样?”
宫应弦定定地望着任燚,一言不发。
曲扬波给医生和盛伯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宫应弦坐在了床边,一颗一颗地系着扣子,由于两手发抖,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艰难不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吗,渴吗。”
“你这么爱干净,三天都没洗澡了,难不难受啊。”
“这里是你最讨厌的医院,你是不是很想回家?”
任燚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都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应。他终于崩溃了,他抱住了宫应弦,紧紧地抱着,哽咽着:“应弦,求你跟我说句话吧。”
宫应弦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任燚哀求道:“跟我说句话吧,醒醒吧,我真的……”
突然,任燚感觉到一只手覆在了他的背上,那手又大又温暖,多少次拉着他脱离险境,多少次带给他炽热的抚摸,那是一只,他一辈子都不想放开的手。
应弦,你感觉得到我吗,你在安慰我吗,是吗。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关心我,还是想安慰我。任燚抱着宫应弦,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愿意为自己倾尽所有、不顾性命的人,还有什么坎是他们不能一起跨过去的?再多的阻碍,再多的困苦,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众人焦急地等在病房外,庞贝博士和几名医生正在给宫应弦会诊。
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病房门才打开,庞贝博士走了出来,冲他们点点头,神色有些疲倦。他一得到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下了飞机直奔医院,已经有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
“博士,怎么样?”邱言忐忑地问。
庞贝博士苦笑了一下:“确实跟当时的症状一样,我真的没有想到他敢进火场,那对他来说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酷刑。”
邱言轻咳了一声。
庞贝博士猛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任燚一眼。
任燚抿着唇,脸色刷白。
“不过,好消息是,没有他六岁那年那么严重,一是因为诱因不同,虽然都跟火有关,但情况不一样,二是他现在已经成年了,沟通和理解能力强很多,抵抗能力也要强很多。他当时啊,比现在严重多了,对人非常的恐惧、抗拒,把自己包裹起来,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但现在他不抗拒人,也不是主动要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是自我保护机制自动为他树立起了高墙,他是想要出来的,我能看到他的这种欲望,他也在跟自己抗争。”
邱言喜道:“那他是不是可以恢复过来?”
庞贝博士点点头:“我有信心,给我点时间,也给他点时间。”
任燚长舒了一口气,他感激地说:“谢谢你,庞贝博士,这是我这些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那我能做什么?”
“陪伴他,跟他交流,跟他互动,这是对他的恢复最有帮助的,他会慢慢回应你的。一旦他对你有了回应,那就离好起来不远了。”
任燚眼睛一亮:“他醒来的第一天,就回应过我。”
“真的?什么样的回应?”
“我那天,抱着他哭了,他把手放在我后背上,明显是在安慰我。”任燚有些不好意思。
庞贝博士笑道:“太好了,这样的回应,我当时努力了半年呢。可能这次的情况只是暂时性的,连他自己都想要推倒高墙,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让他恢复过来。”
任燚悬吊的心脏终于回落,这确实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已经做好了半年、甚至更长的准备,无论需要多少时间,无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他一定会等到宫应弦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