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伯若松口同意,那是再好不过。
苏遥正有些局促的欢喜,想继续聊上两句,却见得齐伯再度逐渐蹙眉:“……公子,你方才说的汤泉池,他当真什么也没做?”
苏遥无奈,忙忙地保证:“真的没有,就只抱了一会儿。我骗谁也不能骗您的。”
“还抱了一会儿,不是一下?”
齐伯略一沉吟,神情甚为严肃,“公子,这个傅先生会不会,有点不行啊?”
苏遥听得很是一愣,猛然慌乱:“这是哪里的话,我……傅先生他不……”
齐伯有理有据:“你们什么都没穿吧?”
苏遥蓦然脸红。
齐伯十分正经:“他是喜欢你吧?”
苏遥更加脸红。
齐伯添补一句:“公子抱住他,也没有推开吧?”
苏遥面上红透了,便听见齐伯在三连之后,下个结论:“这着实有可能是不大行呐。”
苏遥又局促又紧张,根本不好意思提什么“行不行”的话。
齐伯望上一眼,叹口气:“若非是认真想成亲,我也不会与公子提到此处。如果真有隐疾,公子与他成婚,是吃了大亏呐。”
齐伯瞧着自家白菜这乌黑的头发,这白皙的肤色,这精巧的眉眼……
被猪拐走也就罢了,被不行的猪拐走可是真吃亏。
更何况,这猪还有点来路不明。
齐伯皱上好一会子的眉头:“公子别急着应下,傅先生这个人,家世身体品行,我得先去打听清楚。”
又记起:“公子先前与我说,他叫傅陵,是西都傅氏的子弟?”
念及此处,苏遥不由默上一默:“倒不知是哪个旁支的子弟。他这个年岁,不科考,不入仕,也不居于本家,多半并非……”
苏遥没有说下去,齐伯也沉默一下。
他措上半日词,终究也只问一句:“他若真是外室出身,公子不觉得委屈么?”
古代对纲常伦理还是颇为看重。
苏遥却并未太在意,便摇摇头:“他什么出身,并不打紧。我看重傅先生此人,并非看重傅氏的排行第几的哪位子弟。”
“也好。”
齐伯默一下,也便笑笑,“瞧着他与傅家没什么来往,断了且正好。那样高的门楣,牵扯上才麻烦得紧。”
但齐伯最是心疼苏遥,依旧道:“但我还是得先探问探问。咱们即便不在意,那也不能稀里糊涂的。”
齐伯是关心他,成婚不是小事,不放心也很是正常。
苏遥倒不好拦着,只道:“陆山长与傅先生颇为相熟,不然咱们去问问陆山长?”
“不妥不妥。”齐伯摆摆手,“正是相熟,才问不出真话。此事交给我就好,我在旧京,还是认得几个人的。”
苏遥不由笑笑:“咱们家这样的门第,怎么能认得西都傅氏的人?信得过么?”
“信得过,就是不大好找,多拐几道人情。”
齐伯笑笑,“那人也是傅家的老人儿,如今大抵去管庄子了,我托人找找他。内宅之事,他知道得甚多。京中傅老侯爷家的事,他都知道些呢。”
“许久之前,我与他喝过一回酒。京中那位傅侯夫人的第一胎是双生子,这在咱们旧京,可没几个人知道吧?他信得过的。”
这话听得苏遥愣上一下,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抓住:“齐伯,西都傅氏中,就您说的傅老侯爷这一辈,不止一位封侯吧?我记得有三位的。”
“就是三个呢,虽没有一个世袭,也足够煊赫了。”齐伯赞道。
苏遥稍稍放心,只压过莫名的疑虑:“那傅先生便是这几位侯爷的儿子。他喊京中的小傅大人做‘二弟’,虽旁支排行不一,他也比小傅大人的年岁大一些的。”
齐伯连连应下:“公子放心,老奴一定问个明白的。”
苏遥并无二话,齐伯才略略放心。
自家公子刚被猪拐跑,正在热情上头之时,我可得仔细着点。
齐伯这厢自有打算,傅陵处也正计划着另一桩大事。
火苗一蹿,直把傅陵手中的字条卷作灰烬:“太后这样急?”
吴叔颔首:“小皇孙已找到,太后不愿等。只是二公子还跟着,恐怕……”
傅陵沉下眼眸:“太后要动手,他正跟在今上身边,我也不放心。但贸然让他离开,今上多疑,又怕打草惊蛇。”
傅陵略一沉吟:“此事是有些难办,我再想想办法。”
又念起:“高亭先生来做什么?”
吴叔为难:“打探不出来。”
傅陵点个头:“那等他来。”
高亭先生独来独往,便是傅相的人手,也没探问出他来做什么。
但翌日傍晚,人便主动上门了。
天色向晚,虽不太黑,书铺中也燃起灼灼火烛。
苏遥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与傅陵一同整理书架,便瞧见门槛处站着一人。
端方冷肃,形容清瘦,虽年逾半百,却腰杆笔挺、目光炯炯,整个人透出一股子一丝不苟的书卷气。
苏遥试探着上前打招呼:“高老先生?”
高亭瞧来一眼:“您是书铺的苏老板吧?”
“正是晚辈。”
苏遥执礼,正要寒暄一二,便见他拦道:“不必。我长话短说,我想看《青石书院》的手稿,苏老板方便吗?”
这老先生的性子,一看就不拖泥带水。
“方便倒很方便。”
但苏遥还要问上一句,“敢问先生,看手稿做什么?”
高亭沉默:“不方便说。”
苏遥不免笑了笑:“老先生这是为难晚辈了。虽然《青石文选》中的稿子不怎么更改,但手稿的初版再版,未经作者同意,我这铺子,也不敢随便拿给旁人看。”
“先生等我去问问青石书院,或者,您也能直接去找陆山长的。”
高亭顿一下,尚未开口,却忽瞧见苏遥身后高挺的傅陵。
傅陵笑笑,只将食指搭在唇上,悄悄比一个“噤声”手势。
高亭一默,再望向苏遥,便颇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傅相也会开窍呢。
这眼光还不错。
那八成已知道我是谁了。
他很是琢磨一下,便压低声音:“干系重大,我实在不能说明。苏老板既问,我只能透露一二:事关国朝科考,望苏老板相助。”
科举?
苏遥稍稍一怔。
高亭再不肯多说:“青石书院中高门云集,我并不想惊动,唯有来找苏老板。我保证,此事与您这铺子无关,也无半分害处。我只想看看前三册的手稿,每一版都要。”
苏遥思索片刻,也只能先推辞:“您让我先想想?”
“那我明日再来。”
高亭很利索地应下,直接就走了。
夜幕渐渐漫下,苏遥正琢磨,便瞧见大鸽子笑吟吟地晃到他眼前:“不想给么?”
苏遥只分析:“老先生坚持看手稿,只能推测,与字迹有关。又是科考,又是高门,我猜测,高亭先生或许在春闱阅卷中,遇到过相同字迹。他是怀疑,往年春闱,有高门找青石书院的学子替考?”
傅陵与他猜测相同。
他未否认,却也未承认,只弯起眉眼:“苏老板好聪明,三两句话,便猜得这么多。我怎么没想到?”
苏遥让他这一句调戏得面红耳赤,心内扑通一会儿,才瞧他一眼:“我与傅先生说正事呢,傅先生怎么开玩笑。”
傅鸽子被美人嗔上一眼,心内十分满足。
苏遥如今越发容易害羞,让人非常想调戏。
但这确实是个正事,傅陵便正经三分:“那苏老板给不给?”
苏遥默一下:“若是如此,自然要给。”
傅陵就点个头:“那我帮苏老板找找?”
“不必了,我来就行。傅先生不知道放在哪儿。”
铺中的书稿多。
虽说递来的初版一般都会删删改改,也不大要紧,但苏遥有好好保存的习惯。
他打开一道柜子门,却发觉只有两册。
还差一册,不在柜台处。
苏遥思索一下,搬来梯子,在一处书架最上面翻找片刻。
找到了。
怎么给放在这里了?
不过月前之事,这一册上却落了些灰。
苏遥把灰拂开,拿起来,却发现下头是一册旧账本。
此处存放旧书杂物,这账本是他初来不久记账所用,后来誊写清楚,便不用了。
烛火盈盈,苏遥捧着账本翻上片刻,只扬起嘴角。
当时他初来乍到,对书铺中各位话本先生尚不熟悉,便都给取了个好记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