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一阵心惊肉跳,面儿却不显露, 哈哈笑了两声,恨声道:“那小贱人跑了, 三爷自觉一片真心都喂了狗,自己个儿伤心便罢了,如何就埋怨到我的头上。刘氏是自己死在外头的,跟我不相干。”
赵世荣叹了一声, 他们夫妻二人走到这种地步,自然他的过错最多。想着儿子,想着女儿, 他也放下了刘氏的死因,一心想着,好好过日子就是。明娘回京后,即便做了贵妃,却也不曾提及旧事,做出什么为母复仇的事情来。偏这罗氏,上蹿下跳,鼓动是非。
“前朝后宫都以为,明娘将要失宠了。”赵世荣忽地开口道:“可我告诉你,明娘是不会失宠的。这些日子,皇上都是在做戏。不过是为了将背地里藏着掖着的人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那些言官究竟哪里听来的风声,你当真以为就查不到源头了吗?还是说,你准备弃儿子女儿不顾,就准备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吗?”
罗氏听得一知半解,但是有一点她却是听明白了,那便是薛氏失宠,竟是皇帝在做戏。
赵世荣见罗氏变了脸色,又道:“太后高高在上,尊贵无比,若是出了事,太后自是无恙,可你呢?你当皇上会看在谁的面子上饶了你?”
罗氏往后退了一步,按住茶几,却依旧抿紧了唇没说话。
“太后想要潭王登基称帝,这心思实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不动她,是因为记着先皇的恩德。可你呢?你有什么是能叫皇上记挂在心的?你自己自寻死路便罢了,可想过儿子和女儿?还有罗家,皇上到底是个人,迁怒这种事情,难免也会做出一些的。”
罗氏腿脚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她的行动虽隐蔽,可若真是细细勘查,并非是寻不到痕迹的。
门处一阵响动,罗氏的儿子赵哲从门外走了进来,上前扶起罗氏,面露恳切道:“娘,你知道些什么,都赶紧给父亲说了吧!眼下还未曾铸成大错,贵妃娘娘念及我们父子的情面,也会宽宥你这一回的。”
罗氏心生猛然生出一阵不忿:“你也替她说话!”
赵哲道:“贵妃娘娘曾寻了儿子去说话,话语间也提及过刘姨娘,她告诉儿子,刘姨娘是自己触柱身亡的。虽娘娘犹自记恨娘过去的行径,可刘姨娘死前曾说过,不许娘娘报复,只当是她罪有应得。娘娘虽记恨娘,也不愿意召见娘,但是也从未想过报复了娘。娘,为了儿子,为了两个妹妹,你便都说了吧!”
罗氏用力抠住了茶几,便听赵哲又道:“娘娘虽厌恶两个妹妹,从来不召见她们,可若是娘一而再的去害娘娘,娘需要知道,依着贵妃如今的盛宠,略动动小指头,便能叫两个妹妹在婆家站不住脚。娘,你可愿意看见妹妹们遭受婆家苛责,以后日子难过吗?”
罗氏立时发狠道:“她敢!”
赵世荣冷笑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明娘可是皇帝的宠妃,膝下已然生了一子一女,肚子里如今还怀着一个。那皇后都被明娘震得退避三舍,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罗氏心口一刺,落下两行眼泪来。
赵哲又恳求道:“娘,前阵子儿子当值不慎,惹怒了皇上,若非贵妃求情,儿子这三品带刀护卫只怕保不住。娘,便为了儿子着想吧……”
罗氏一声哽咽:“是贤妃,贤妃指使我这么做的。”
到底是没供出了皇后,罗氏心里算计着,留着个皇后在,以后少不得的,还要下了毒手害了那薛氏。薛氏这回能躲开,可下回,下下回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有一日会马失前蹄的,到时候没了这个当贵妃的薛氏,她的日子岂不是更好过了。
赵世荣只当罗氏吓破了胆子,全都吐干净了,拿了那画像转身便利落离开。
十里巷里,郎中捧着那糕点正等在正厅里。见着赵世荣回来了,忙上前道:“三爷,这东西有问题呢!”
赵世荣一惊,忙扔了画像问道:“什么问题?”
郎中道:“这里面掺了些东西,不该是这玫瑰酥里应该有的,虽是对人体无碍,可怀了身子的妇人却是不能食用,用的多了,轻则头晕心悸,重则却是要滑胎的。”
赵世荣知道这事儿可是要命的,转过身便飞奔而去。
雍和宫里,春嫔正依着曹凌软语温存。到底是年纪轻轻的佳丽,曹凌不免被挑拨的动了春心,一手捏住春嫔的下颌缓缓抬了起来。
春嫔媚眼如丝,娇娇唤道:“皇上——”心里却是得意非常,果然那东西是有用的,瞧皇上这模样,可不就春心荡漾了。想着,伸出两截儿洁白如玉的藕臂来,慢慢解开了曹凌前襟上的衣扣。
女人的身子总是柔软的,曹凌虽然对春嫔不感兴趣,可他到底素了那么些日子了,又见不着心爱之人,眼底也渐渐生出了□□来,伸手扯住了春嫔的前襟。
便是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马公公阻拦不及,便被他嚷出声来。
曹凌听见动静,松开手推开了春嫔,扬声道:“何事,进来!”
马太监狠狠瞪了小太监一眼,这才放了他进去。那小太监被唬得不轻,等着进来了,见着了衣衫不整的皇帝,立时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皇,皇上,赵大人求见。”
曹凌往外头瞧了一眼,这时辰竟是来了,起身道:“让他进来!”又向春嫔道:“你先回去吧!”
春嫔不依:“皇上——”
曹凌却已经踱步去了窗前,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皱眉不悦道:“下去!”
春嫔见着曹凌恼了,也不敢再说话,只好心不甘情愿地从角门离开了。
等着春嫔离去,曹凌回头瞧见书案上方才喝过的珍珠翡翠汤圆,眉心皱了皱,道:“去把这碗送给太医,看看里面可有什么?”
马太监登时魂飞魄散,盯了那空碗一眼,忙上前捧起来亲自送去了太医院。
夜幕漆黑没有半丝光亮,赵世荣轻声道:“桑飞已经被臣抓住了,正锁在十里巷的地窖里。他寻的是臣下的妻室罗氏,这阵子京都里的风言风语,也都是罗氏闹腾出来的。”
曹凌点点头,最近言官上奏得厉害,左不过还是那些事情。
“那孩子呢?”曹凌拧眉道:“那丫头可寻到了?”
赵世荣摇摇头道:“那孩子是桑飞抓来的,但是已经不在他的手里了。”顿了顿,又道:“说是太后的人给带走的。”
曹凌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就听赵世荣又道:“皇上,还有这点心。”
赵世荣见曹凌看过来,忙将头低了低,道:“这点心是贵妃叫人捎出宫的,说是似觉不妥。老臣寻了好几个京都里出了名的大夫,可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最后还是找的江湖郎中,这郎中最好研究疑难杂症,又爱闯南走北,知道的也多,他告诉老臣,这点心里头掺了东西,这东西不该是这玫瑰酥里应该有的。这东西寻常人吃了无碍,可若是有了身子的人吃了,先是头晕心悸,再然后,便是要滑胎了。”
曹凌扶着书案,只觉肺腔里全都是冰冷的寒气。他都已经顺应局势,又抬出了一个春嫔来当靶子,如何还要去针对了明娘。慢慢在榻上坐下,曹凌冷笑了两声,说道:“只怕是瞧着明娘要失宠了,这就都大了胆子,就冲着明娘下手了。”
是他想错了,以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却忘记了,单单一个贵妃的名分,便足够这后宫众人记恨了明娘。便是后头再多装样,明娘也只会因着宠爱渐弱而被人故意轻贱了。
富春宫里,张文芝揉着眉,看紫铜火炉里碳火烧得正旺。那东西她又送去了一盒,想来这盒吃完,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便也要保不住了。
心里渐渐生出不安和痛苦来,她只想安稳度日,便是不再被皇上看在眼里,可守着大公主,这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偏偏公主的婚事被太后捏在了手里,便连皇上,都对公主许配给莫家持赞同的态度。
可那莫家是太后的娘家,公主虽是金娇玉贵的身份,可嫁进去了,到底也是旁人家的人了。若是那小子待公主不好,太后若有心维护,怕皇上碍于太后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吃亏的,就只有公主了。
张文芝命人搬了个木墩过来,坐在火炉旁,她还能觉得温暖些。
曹凌走进富春宫的时候,就见张文芝正伸着手取暖,双眼目光呆滞,神色隐露凄哀。他冷冷瞧着她,上回便饶了她一命,这一回,却是再也不能饶过她了。
第94章
张文芝很快就发现了曹凌, 她慢慢站起身,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惊恐。
她明白,皇上已经知道了。
张文芝觉得天晕地旋, 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叫人恐惧了。她“扑通”跪在地上,哽咽道:“皇上, 求皇上开恩。”
曹凌慢慢踱步过去,声音冰冷,目光锐利,说道:“哦, 德妃这是怎么了,如何就叫朕开恩呢?”
张文芝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地上,她痛苦地哽咽着, 她知道, 这只是皇帝故意这么说的,他定是全都知道了,才会深夜来了这富春宫里。他的目光是那般冰凉,比冬日深夜里的雪还要冷,他这般看着她, 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皇上开恩,皇上, 皇上开恩。”张文芝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太明白了,皇帝这次一定是不会放过她了。上一次她做了太后的奸细,为太后传递武陵王府的消息, 便为皇帝不容,眼下她做下了更严重的事情,皇上又如何会宽恕了她。
“说吧, 说得好了,朕虽是宽恕不得你,但是大公主,还有张家,朕保证不会牵连。”
张文芝悲伤地哽咽了一声,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曹凌微微颦眉,冷漠道:“朕没那么多时间,你若是不想这会儿说,朕可以给你换个地方,你再来说。只是那时候,张家可就保不住了。”
张文芝瞬间捂住了胸口,她明白,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磕了个头,张文芝道:“是太后,东西是太后给的,事情也是太后逼着臣妾做下的。臣妾虽不愿意,可大公主到底是许配给了莫家,为了大公主,臣妾也不敢拒了太后。”
曹凌皱眉道:“她是大公主,是朕第一个孩子,便是嫁进了莫家,谁敢委屈了她。”
张文芝却摇摇头,轻声啜泣道:“难道皇上不珍爱贵妃吗?可若人生了歹意,怎么都能寻到机会下手的。你瞧,贵妃不就着了臣妾的道儿?臣妾不敢去赌,唯恐赔上了大公主的一辈子。”
曹凌虽知道张文芝所作所为皆是出于一片爱女心肠,可她做下的事情歹毒,是要戕害了他子嗣性命的。喘了一口气,冷声道:“你自行了断吧,至于大公主和莫家的婚事,你也不必忧心,大公主以后的夫婿,朕会再选了旁人的。”
张文芝捂着胸口直淌泪,这样也好,皇上自来是个好父亲,想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公主吃苦的。
出了富春宫,曹凌仰面看向夜空,夜色浓烈,不见半颗星辰。
“来人。”曹凌唤道。
立时便有人上前应声,曹凌声线毫无起伏,淡淡说道:“潭王素来雄心万丈,想来拘禁这么些日子是度日如年了。先皇去时朕曾答应过他,不会伤及太后和潭王的性命,如此,便想了法子叫潭王傻了吧!想来他成了傻子,太后这里也就死了心了,这日子呀,也就好过了。”
曹凌到了关雎宫的时候,赵世荣已经走了。薛令仪正支着脑袋想事情,一抬眼,便瞧见正立在门口处的皇帝来。
心里先是一惊,而后便是浓浓的委屈,慢慢下了榻站起身,薛令仪挺着肚子略略一福:“给皇上请安。”
前后算算,曹凌已经小半月没见过薛令仪了,上前将人拥到怀里,女人脊背挺直身子僵硬,曹凌心叹,到底还是生疏了。
曹凌慢慢在她后背抚着,轻轻说道:“前头有几个言官,总是拿了你的是非说事,朕知道这里头是有些缘故的,又担心偏爱过盛,最后却是叫你吃了亏,这才疏远了你,将那个春嫔提了上来。原想着处置了小鬼,以后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岂料到小鬼没打到,你这里却还是吃了亏。是朕算错了主意,以后再不会这般了。”
薛令仪这么一听,便都明白了,咬唇儿想了片刻,说道:“那个春嫔,伺候皇上可还稳妥?”
曹凌立时就笑了,因着沈茂修而生出的那口怨气原先还堵在心口,这会子倒都散了。赛马那一回他还看不清楚,可赏雪那一次,却是叫他都瞧清楚了。这女人便是原先同那个姓沈的情投意合,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过只剩下星点的遗憾了。偏这点子遗憾,自从那次赏梅宴后,怕是也所剩无几了。
“这个朕就不清楚了。”曹凌说着,见薛令仪满脸疑惑,不禁笑道:“这阵子前朝事多,不是东边儿打仗,便是西边儿又出了水患。朕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闲工夫理会春嫔。”
薛令仪疑惑,可那春嫔不是回回都被叫去雍和宫伺候吗?
曹凌轻轻捏了捏薛令仪的鼻尖:“那个春嫔最会捏拿伺候,朕每日里筋骨都要累断了,叫她捏一捏最是解困,倒比往常睡得更踏实了些。”
薛令仪拿了帕子轻轻捂在唇上,这是拿个嫔妃当捏拿师了。
曹凌笑了两声,却又愁上心头。薛令仪见他忽然敛了笑意,轻轻挨过去,靠在他的胸前:“皇上怎么了,忽然就不高兴了。”
轻轻将女子揽在怀里,曹凌叹道:“一回赏梅宴,贤妃皇后都掺了一脚,眼下太后也伸了手,将德妃也牵连进来。德妃罪不可恕,已经在富春宫自行了断,至于贤妃和皇后,朕想着,当下还是不做处置,提防前朝警觉,倒生出了不相干的是非来。”
薛令仪惊了一跳,撑开手道:“德妃自行了断了?”
曹凌点点头,目光变得冷酷:“若非是你求情,在武陵的时候就了结了她的性命,偏你心软。可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当初心慈放了她一马,可眼下她又来害你。若非你机警,察觉了那糕点里的问题,等着这东西再吃一匣子,肚里的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这事儿薛令仪已经从赵世荣那里听说了,自是觉得后怕,这么一想,又觉得德妃死有余辜。将脸又贴在曹凌胸口上,轻声道:“宫里的太医不中用,臣妾想寻一日悄悄出了宫去,就去十里巷,让那郎中给臣妾瞧瞧。到底是吃了许多,也不知道肚里的孩子可是给伤着了。”
曹凌再无不许的,将薛令仪轻轻揽着:“都依你,到时候朕同你一道去。”
翌日,便传出德妃暴毙的消息。
莫太后得了这信儿后,当下便是一愣,她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狠心,这就处死了德妃。德妃即死,她犹如失了一臂,不禁摸着额角拧眉叹气。薛氏宫里到底没传出滑胎的消息,想来那东西吃进肚的量还是不够。
这般想了一会儿,莫太后不禁又打起了玉和宫的主意。那个李氏,瞧着也是个妒心重的,先前撩拨了几回,拿了太子之位做鱼饵,倒也没瞧见她有什么动静。还是火候不够,等她再寻了人去进言,不信鱼儿不上钩。正想着,宫人前来回禀,说是淑妃孙氏来了。
莫太后懒懒地看着门口处,日晃晃的明光照在那里,倒有几分刺眼。这孙氏的性子实在温婉,虽是由着她拿捏,可到底也不成气候。好在大皇子近些日子待她亲近了许多,莫太后心里打定了主意,等着这孩子再大些,便可以怂恿了他,去同那三皇子争一争太子之位了。到时候不管是玉石俱焚,还是哪一个没了性命,伤的都是皇帝的心。
一想到此处,莫太后顿觉心里舒坦了许多,瞧见孙氏,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慈爱。
只是孙婉悦才刚进了慈安宫,还未同莫太后说上几句话,便又来了一个宫人,神色慌张,扑倒在地上便哭了起来:“太后,潭王,潭王夜里醉酒,跌进了池水里。”
莫太后一听顿时大惊,起身道:“可伤及了性命?”
那宫人道:“被人救起,倒是不曾伤及性命,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莫太后听罢重重坐回了软榻上,她面色苍白,眼里却充满了仇恨。她的心里已经认定,这事儿必定是皇帝做下的。那个德妃,那个挨千刀儿的德妃,死前必定是向皇帝透露了什么。
孙婉悦见着莫太后如此,有心上前劝慰几句,可刚一动,便瞧见莫太后利剑一般看过来的视线,心头陡然一震,垂下头也不敢再多言语。
莫太后心下已是恨极,可到了这时候,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知道潭王此番遭遇皆是因着那匣子玫瑰酥,狠狠吞了一口气,将满心的愤怒不甘痛恨都咽回了肚子里。可恨先皇已去,他若是地下有知,知道皇帝如此对待潭王,可是会心生懊悔,当初怎就将皇位传给了这个白眼儿狼呢?
一夜之间,德妃暴毙,潭王昏迷,秦雪娆坐在长春宫,只觉浑身冰凉,心中难安。
那德妃出身宫人,原就是从太后身边出去的,自打入了宫,她便清清楚楚地看着德妃百般讨好了太后。眼下她暴毙而亡,当中情由,怕是跟太后脱不了干系,更别说潭王眼下还昏迷着。宫里宫外这两件事,乍看毫无关系,可细想来,却都和太后有关。太后做了什么,竟是惹了皇帝如此震怒?
秦雪娆想不通,这前朝后宫,再没听说有什么异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