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接连赶路数天,这日,王鸭子接到一个信鸽,在读过上面的消息后脸色一凝,表明沈连卿的队伍就在不远处了。
林琅心中既忐忑又焦灼,有些害怕见到沈连卿,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急切。
在加紧赶路的两日后,林琅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出使队伍。
比起动辄千人的出使队伍来说,沈连卿这次去往蜀国的队伍只有数百人,不过可以看出是精良队伍。
前来迎接他们的就是端王府的徐诚,对方单膝跪下向林琅行礼:“参见安平郡主。”
林琅示意他起身,嗫嚅了下嘴唇道:“我是来给端王送药的,端王……身子可好?”
徐诚起身,沉郁的脸色并未有丝毫缓解,顿了顿才道:“请郡主先随我进营。”
林琅心头一沉,跟着他进入营中,王鸭子一直跟在她身后负责她的安全,平叔和毛豆都太劳顿,被安排下去休息了。
大营并不是很大,却守卫森严,林琅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中心处的营帐。
在徐诚的示意下,帐篷门口的守卫放行,让林琅进入,光亮一下子暗了下来,但林琅最先感觉到的是鼻端下熟悉的香气。
她曾经在端王府上闻过,司姐姐说过,这种焚香的味道可以缓解沈连卿毒发时的痛楚。
她迫不及待的找寻他的身影,再上前几步,她脑子轰的一下,脚步随之停下。
在见沈连卿之前,林琅其实在心中想过无数遍他的反应,或是微微惊讶,或是促狭淡笑,但绝不是如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模样。
徐诚走了上来,声音低沉,“在行进此处时,我们突然中了埋伏,对方不知用火烧了什么东西,味道极大,将士们闻了并未有异,可王爷一闻到当时就变了脸色……”
王鸭子突然一顿,想起了曾经五皇子给他用来偷袭沈连卿的香粉,他紧皱眉头,没想到五皇子竟然连这种事都告诉了燕国的密探!
徐诚继续道:“即使王爷捂住了口鼻还是很快汗如雨下,这还不算最糟的,对方竟然派了一群只有七八岁的孩童,我们一时惊到,没能及时扑杀,其中一名孩童轻功极好,闯入队伍向王爷射了暗器……”
林琅听得心惊肉跳,十指嵌入掌心,呼吸都顿了顿。
对方为了行刺,竟然连七八岁的孩子都训练成杀手,纵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免会惊诧犹豫。
难怪沈连卿会被刺中,林琅思及此,心中锐痛。
徐诚叹了一声:“好在有薛御医,及时用银针入穴,将暗器上的毒克制住,没能走遍全身,王爷的性命暂且无忧,却也陷入了昏迷中。”
“当时并未能马上察觉到暗器上的毒,只以为是那烟气引起了王爷的旧疾,消息送到京城后,薛御医渐渐发觉有异,那时郡主您已经出发了。”
林琅听完原委,眼眸低垂,并不像寻常女子般崩溃痛哭,她上前几步,站在沈连卿身边服侍的人显然已经草木皆兵,因不熟识林琅露出严厉之色,林琅并未注意到,她如今眼中只有紧闭双眼的沈连卿了。
徐诚微微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其他人露出惊异之色,到底没再言语,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徐诚小声吩咐:“将薛御医请来。”
随后他走到门口,背对着林琅,王鸭子想了想,也跟着他一起站着了。
林琅坐到沈连卿的身侧,望着许久未见的他,心潮起伏。
他瘦了许多,面目坚毅的线条突了出来,依旧俊美的令人心动,可让林琅更加心神不宁的是他苍白的脸色,如同一个病入膏肓之人,连嘴唇都毫无血气。
林琅摸了摸他的手,上面还缠着一层白布,大约就是之前徐诚说过被暗器所伤的地方。
“连卿……”她低声默念,躺在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帐外传来脚步声,一人进入,在林琅身前跪下,“薛同参见安平郡主。”
林琅恍惚了一下才侧头过去,反应了下才开口:“您就是徐诚说的薛御医吧,快请起身。”
薛御医头发染霜,胡子花白,显然已是花甲之年,这般年纪跟在出使大队中,可见他的重要性与能力,薛御医慢慢起身,道:“郡主折煞老朽了。”
林琅站起身来,有些欲言又止,低头看了眼沈连卿,开口问道:“薛御医,我带来了国师给端王的药,请您过目。”
林琅将司镜给她的药丸递上前,薛御医躬身接过,用布帕包裹手,小心翼翼的倒出药丸,在仔细望闻过后,却是摇了摇头。
林琅的心口微微开始发凉。
“此药是不可多得的良药,但对如今的端王而言,已是杯水车薪,”薛御医将药丸重新放回瓶中,看向林琅道:“想必郡主也是知道端王的情况,他本就身重剧毒,此药只能延缓他体内的毒性,却无法彻底解除,如今端王体内的毒已被催化,又中了另一种奇毒,两种巨毒在体内交织,除非大罗神仙转世,否则异难以回天。”
“你什么意思?”
薛御医花白的眉毛紧紧皱着,似乎在斟酌能够让林琅接受的委婉语句:“端王爷已入绝境,我们已派人去往京城,让皇上定夺之后,也许要再派一位使君来。”
这话,几乎是指沈连卿无救了。
林琅却不肯信,肃容道:“我在问端王情况如何。”
薛御医叹息道:“如今,只能用药吊着,能过一天,便是一天了。”
林琅久不能言,回过神时,用最后的力气让薛御医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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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薛御医能够救回沈连卿,断然没有冒着她暴怒会杀人的危险说出这的话来。
再多的怨怼愤怒都是无益的,她转身坐回到沈连卿身旁,等到身边清净了,身上一直绷着的那股劲顿时消去了一半,她紧紧凝视着沈连卿。
混蛋。
林琅在心底默念,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申国的战事怎么办,还有……她。
她该怎么办。
林琅握住沈连卿的手,凉的像冰,就像从前的山洞里一样,他惨白着脸发抖,连手都一颤一颤的,她于心不忍,主动握上了他的手。
然而现在,可她握的再紧,也暖不了他冰凉的掌心。
林琅哑了嗓子,声音恨恨:“沈连卿,你总是骗我,名字骗我,身份骗我,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现在你也是在骗我的对不对,”她的语调突然柔了下来,“这次你骗我,我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恨他、怨他,却从没有一次希望他死。
面对濒死的沈连卿,林琅心中最后的那些怨怼都荡然无存,她只希望他能够睁开眼,哪怕是真的骗她。
她也一定不生气,真的。
“我收回之前的话,”林琅俯下身,贴在沈连卿的耳际,“我不走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你承诺我说会回京,如今我来找你了,你还要一直这么睡着么?”
任由林琅说了什么,陷入昏迷中的沈连卿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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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是平叔进了帐子好说歹说才劝着林琅出去用饭休息,接下来的几天,沈连卿的情况越加不好,薛御医的眉头就没松过。
即使林琅一直陪伴在侧,以她浅显的医术,依旧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糟糕透了,若是能知道帮助的办法还好,就恨毫无办法,只能默默等待。
这几日,林琅焦灼难忍,比起之前赶路时都瘦了几圈。
如以往般坐在床榻边,她突然开口向毫无反应的沈连卿道:“沈连卿,若你走了,我嫁了别人,你会不会不高兴呢。”
毫无征兆的,沈连卿的身子突然拱起,只是一瞬又落下,身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原本冰凉的身子变得滚烫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林琅吓坏了,惊愕的下一刻她立刻高呼,命人去喊薛御医,同时摸向他的手腕,脉搏跳动极快,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速度。
很快薛御医赶来,胸腔拉风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气,见到沈连卿奇异的反应,脸色骤变,颤着手从医箱里拿银针,“王、王爷毒发了,要、要用针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