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安静非常,只有不远处的畅听阁锣鼓喧天,真不愧是不夜城,一天24小时轮番有人上台唱戏,无论是什么时候去,都有数不清的人。
谢瑾跟在秦宏源身后出了畅听阁的院子,外面的擎霆已经准备好了汽车,正停在不远处。看到两人从畅听阁后门出来,离开打开车门。
上了车,看着秦宏源一言不发,擎霆似乎也早就知晓要去哪里,不等秦宏源吩咐,他就启动了引擎。看看秦宏源,见他端正坐在座位上目视前方神色平静,下颚却绷的紧紧的,眼神带着几分阴郁,谢瑾不禁欲言又止。
发觉谢瑾的打量,秦宏源偏偏头看过来,眼睛黑白分明,他的下巴微抬,微微漾开个笑容问道:“怎么了?”
听到询问,谢瑾这才开口:“不是,去听戏吗?”
“是啊。”秦宏源点点头,随即扯扯唇角,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回过头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墙壁,语气冷淡道,“应该是出好戏。”
……
刘四爷推开房门打个呵欠,擦掉眼角的泪水后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朝天空看了看,使劲吞咽了口唾沫。昨天他去秦园谈好了事情,虽然钱还没到手上,但是他却已经感觉到心在剧烈的跳动。
那么多钱啊,即便是他在梨园唱戏最鼎盛的时候,也没有一下子见过那么多钱。
只要他再坚持坚持,到了晚上,那些钱就都是他的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初有人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不肯相信,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虽然得罪了秦三爷不是件好事,可是他却是走投无路了,每次烟瘾犯得时候,那种抓耳挠腮如同万千蚂蚁在身上爬动却搔不到痒处的痛苦,他是再也不想承受了。
即便是丢了性命,也比烟瘾犯了要强得多。
赌一把,也许就是更好的生活呢。
正是为了以后能够再次挺起胸膛做人,他把自己最好的一身西装翻出来穿在身上。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件,当初再落魄,都没舍得拿出去卖掉。不过幸亏没卖掉,不然再买回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刘四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出了门,将两只手揣在裤兜里,挺直腰板朝着街道上走去。外面的寒风吹过来,冻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是看到旁边人射过来的目光,他很快就停住了动作,身体挺得更加笔直。
“刘四爷,大早晨的,饿醒了?来个包子吧!”旁边有人跟他打招呼。
刘四爷矜持要头,“谢谢你,不过今天还是算了。”
“咦,穿的这么好,您是发财了啊。”那人见刘四爷端着,不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过来,嘴上却说着恭维的话,“那等你富贵了,可不能忘记咱们这些邻居,以后有什么发财的买卖,也给介绍介绍。”
刘四爷心里激动的不行,脸上却仍在克制着,只有不断翘起压都压不住的嘴角爆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点点头,胡乱应着,“自然自然,乡里乡亲的,以往还多亏你们照顾。”
然后脚都没停的走远了。
原本恭维刘四爷的那人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当即啐了口唾沫在地上,“呸!一个烟鬼要是能富起来,我这颗脑袋就拧下来给他当球踢!什么玩意儿!”
冬季的早晨寒风刺骨,仿佛刀子一般往人身上吹,即使穿着再厚的衣衫,总也觉得像是缺少一件衣服,或者恨不得窝在被窝里,捧着汤婆子将自己捂得紧紧的。
刘四爷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了认识的人,冻得缩了缩肩膀,看着行人寥寥的街道,脚下丝毫不停的移动着,大概过了四五分钟,他走到个酒坊面前,伸手敲了敲门,又将手插进了裤兜,在门口不停的跺着脚取暖。
此时周围的门店都没开门,这间酒坊也不例外。看刘四爷对它的熟悉程度,应该是常来的,不然也不可能连路上经过的其他酒坊都视而不见。
“谁啊?我们还没开门,晚会再来吧。”屋内有人问道。
“是我,刘四。”
刘四爷凑过去小声道。
“我们还没开门,等开门再来吧!”屋里传来伙计的回答。
刘四爷愣了愣,急急忙忙的开口,“我不是来买酒的,我是……”
里面的伙计直接拉开半扇门,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刘四爷的话,“不是买酒敲什么门,没看见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吗?那么大的酒字没看见?大早晨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真是,也不看看时间。”
说完,“啪”的关上了门,直接将刘四爷挡在了外面。
刘四爷吃了闭门羹,脸上神色莫名。
上次就是在这间酒坊,有人凑过来,让他去秦园。他本来还不愿意,毕竟当初秦三爷放话不想再看到他,可是对方说,这次去了,秦三爷绝对不会拿他怎么样,甚至还会巴不得他上门,到了秦家不但不用害怕,还可以尽可能的嚣张嚣张,到时候他尽可以狮子大开口,随便开价。
他迟疑着,到底抵不过对方说得天花乱坠,但是心里又没有谱,只好装作不敢去的样子,逼着对方说出更多的消息来。直到对方说,秦家大小姐失踪了,被人掳走了,秦三爷查到的人不管是身材还是形态都跟他大致相近。如果他过去,秦家肯定深信不疑。
这可是件大事!
万一到时候他交不出人来,或者秦三爷拿他的性命威胁,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嘛!
听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没有被银子糊住了双眼,银子再重要,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他满意于自己的警惕,却又对对方传递的消息充满好奇。那可是秦家的人,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
对方见他萌生退意,也不多纠结,只是对他说,若是以后都不再受毒/瘾的痛苦,那就要有豁出去的勇气,让他回去好好想想,要是回心转意了,那就来这个酒坊找他。
他本来嗤之以鼻,觉得自己铁定不会找他。可他刚洒脱的回到家,瘾就发作了,他摸着干瘪的钱袋,又看看只剩下一包的烟土,最后还是臣服了现实。
事情如那人所料的顺利。
只是,他拿到了钱,秦家大小姐真的会被送回去吗?如果没有送回去,他该怎么办?虽然欣喜于即将得到的钱财,可是心里依旧不踏实,他再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得到个准话。
只是没想到,伙计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不像上次,他刚到酒坊,店里的伙计就迎上来问他是不是找上次那人。
伙计还是那个伙计,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他被人耍了?他没钱没势,又沾染了烟土,别人没必要花那么大力气耍他才对。如果不是耍他,那又是为什么呢?
看来,这个地儿果然不能再呆了。不过,怎么也得等他拿到钱才行。
这种想法在刘四爷的脑海愈来愈旺盛,他无暇去找伙计的麻烦,逃也似得转身离开了。
酒坊内。
小伙计扒着门缝朝外面观望,看到刘四爷离开了,他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子。
“人走了?”
有声音响起来。
“是。”小伙计立刻笑起来转身回答。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酒坊正中的桌子旁有人正对门坐着,那人一条腿蜷曲踩在凳子上。
那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有一道从眼尾划到嘴角的疤痕,虽然痂已经脱落露出比他脸上肤色更加嫩的肌肤,一眼看过去,仍旧让人心惊肉跳。尤其是他的眼神,即使笑着,也仿佛带着几分杀气,应该是在枪林弹雨中行走过跟阎王擦肩而过的人。
听到伙计的话,他冷笑着说道,“真是个蠢货!”
刘四找到这里来,难保后面没有人跟着。
看来这地方是没法呆了。
他站起身扯了扯身上衣衫的下摆,摘下挂在旁边的帽子戴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开了酒坊通往后院的门。
……
“去了酒坊?”
此时,谢瑾正陪着秦宏源坐在距离刘四爷居住房子不远处的茶楼上,在旁边买了点豆浆和包子,又要了茶楼特色的小点心。茶楼跟刘四爷居住的地方隔了一个围墙个和小巷子,从二楼正好能够看到那边的门。也不知道秦宏源怎么找到的地方,一大早就带她过来,还说是要看戏,她在这坐了有一会儿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不过他们坐了会儿就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刘四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去了街道上的一个酒坊。
来人道,“没有,敲了敲门,好像是要买酒,酒坊的伙计嚷了几句还没开门就让他回去了。三爷,已经让人前前后后盯紧了酒坊,有人出来那边就会有人来报。”
秦宏源点点头,又吩咐道,“旁边的人家也别放过,有可疑人物先跟着,别打草惊蛇。”
“是。”
来人听了命令就退下了。
因为早晨起的太早又跟着跑来跑去,谢瑾便有些疲惫,虽然来人带来的话让她察觉到有些异样,她仍是止不住的犯困。她咬着包子,下意识便要打呵欠,又觉得在外面有损形象,便伸出手捂住嘴。
长长的呵欠让她眼睛都跟着眯了起来,眼角跟着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等她睁开眼,正看到一双探究的眸子停在她的眼前,她骇了一跳,困意跟着醒了大半。
“怎么这么看我?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埋怨。
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格外明亮,带着娇嗔笑意盈盈瞪他一眼,秦宏源原本因为秦宏淑失踪沉重的心情便跟着轻松几分。
心情松快了,看着谢瑾水润的模样便忍不住想要开玩笑,他略略沉下脸,冷着声音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要睡觉。”
谢瑾愣了愣,才恍惚想起来。
秦宏淑失踪这么多天,秦宏源肯定是着急的,再加上现在虽然有了线索,但是却从来没有在刘四爷的身边看到秦宏淑的身影,秦宏淑在不在刘四爷那里还是个未知数。她明明也跟着着急,甚至为此无法集中精神去上课,却不知为何却在此时犯起了困。
秦宏源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吧!那毕竟是他大姐。
正如她想的那样,虽然两人有矛盾,到底骨肉至亲。
想到这里,她露出歉意的笑容,着急的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她太过担忧没有睡好?这么说好像不对,既然担忧没有睡好却在此时犯起了困。岂不是说她此时不担心?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她一时愕然僵在原地。
看着谢瑾呆愣的模样,秦宏源也一时稀奇。
平时她从来不会露出这种模样,就算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会很快露出歉意的表情跟他道歉,或者说出一些话来哄着他。他便顺着她说出的话给她找个理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倒是这种模样她是很少露出来。
不过,这样的谢瑾看起来竟然也不错。
虽然不知道她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让她总是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别扭。现在这种表情,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吧。
不是很精明,却总是装出精明的样子;不是很端庄,却总是严格的要求自己。即使跟他摊牌,也不肯在他面前放松,却在这没有防备的时候,露出本来的面目。
秦宏源不想再玩笑下去,主动给谢瑾找了借口,“是太累吧?”
谢瑾脑子还有些懵,听到秦宏源的话下意识点头,“对对对,太累……”
话说到一半,她醒悟过来,秦宏源是在打趣她!她的脸顿时有些发烫,脸颊的红晕蔓延,连耳朵尖都跟着染上了红色。她轻咳一声,把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放下,捧起碗喝了口豆浆,压下心中的尴尬,然后坐直身子,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转移话题,“不是说没有进酒坊吗?那刘四爷应该快回来了吧?你说的好戏就是这个吗?他回来了直接回家,然后窝在屋里等到晚上然后去拿钱。这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是好戏了……”
说了半天,没有听到秦宏源的回答,她好奇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秦宏源手托着腮看她。
将要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抿了抿唇垂下头不再说话。
周围的气氛顿时静默,谢瑾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天的秦宏源,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正在她斟酌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秦宏源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怎么了?”她抬起头问道。
秦宏源看着窗外,“刘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