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慎如他们所料,失落了好几天后,勉强接受了现状。
这天成良轻手轻脚给他擦药,段慎说想去扫墓。
大冬天的,他们又在南方,是穿多少件衣服都能冻进骨头里的湿寒,成良并不愿意让还在恢复期的段慎出去吹风,可耐不住段慎蹭着他撒娇,只得板着脸点头同意了。
接着又问:“今天看得清了吗?”
段慎努力地睁着眼睛,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细微的小点。
他没来得及叹气,成良先一步捂住他的眼睛吮住他微凉的薄唇。
安抚性地亲了亲,才退开说:“没事,慢慢来。”
段慎点点头,不知所措地坐在沙发上。
他以前没有手机,母亲不让他玩,他也就从没碰过,后来的叁年他又没什么印象,眼下又看不见了,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成良这段时间落下很多功课,而且还有家里的事情要处理,他总不能无时无刻都在照顾段慎,但又不放心段慎一个人待着,于是思来想去,去网上找了点有趣的相声合集,用电脑放出来,他则是坐在房间另一头,快速解决两人的作业。
身后时不时传来段慎的笑声,成良停笔听了一会儿,才再次抬笔写字。
只是他没注意去听也没看到,段慎全然是附和着里面的观众音效在笑,目光则是落在黑暗中唯一隐约能看到的一点。
那模糊的影子,是成良。
之后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段慎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带出了门,他笨重地坐在车后座,勉强露出一张热出红晕的脸,视线有些恍惚,勉强能看到前面驾驶座坐了两个人,接着身侧椅垫一沉,成良挨着他坐了下来。
段慎立刻哼哼唧唧说他太热了,自己又抬不高胳膊,于是就想让成良帮他脱两件。
安澜君透过前视镜一看,噗嗤一声笑出来:“成良,你是带了个人出来还是带了个粽子出来?”
成良有些尴尬,这时段重也道:“我把车里的空调开起来了,不用穿这么多。”
成良这才点点头,快速帮忙脱下外套和里面的毛衣。
段慎顿时一副解放了的样子,迫不及待趴到车窗边去努力辨认风景。
安澜君问:“这是看得见了?”
成良道:“还好吧,说是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了。”
安澜君于是点点头:“过两天再来医院检查一下情况。”
段慎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说不愿意去,成良刚拧起眉心打算劝他,段重就没忍住说:“当初是谁叁天两头往医院跑说医院就是他第二个家,还大摇大摆穿着病号服在楼里逛,然后给我发一群孩子围着他的照片说,颜值果然无年龄壁。现在怎么就不愿意去了?”
纵然再没有记忆,听到这话也知道段重是在说他,段慎立刻红了脸,单纯的样子叫段重一下子卡了壳。
这形象转变的太过突兀,叫段重都没来得及切换成普通父亲模式,于是当场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安澜君则是在一旁努力憋笑,争取不笑出声。
片刻后,段慎开口感叹道:“所以我的颜值果然无年龄壁呀。”
段重差点打滑。
他心中默默想,一个人的性格果然不可能完全变化掉,段慎骨子里就是这种人……
亏他还曾因为段慎突然变乖而惊喜过!
段慎母亲的墓虽然没什么人去,但段重隔一段时间就请人去清扫一遍,所以过去的时候还算干净。
段慎下车的时候,成良想将外套重新给段慎穿上,段慎一摸到外套就觉得窒息:“你觉得鬼喜欢我这样的吗?”
成良摇摇头:“不会。”
段慎:“那为什么把我裹的这么严实?”
说完又突然瞪大眼睛:“如果你是鬼,你会喜欢我吗?”
成良勾了勾唇:“不会。”
段慎啧啧啧:“是不敢说吧,你变了鬼就丑了,我只喜欢长的比我好看,我……”
话没说完,一件大衣就往头上一盖,段慎连忙又去挣扎,摸索了好半天才终于把脑袋挤出来,然后就听到耳侧传来成良低哑的声线。
“我要是当了鬼,就把你抓起来当我的禁脔,哪也不叫你去。”
段慎:“……”
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成良看他像是被吓到,一副乖乖任人蹂躏的样子,无奈失笑,心中暗想这还是你当初自己要求的,一边伸手帮忙整理好衣服,将人领到墓碑前。
说实话,前段时间得知真相时,段慎还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可现在满心却只剩下了苍凉,当初还在的时候就没怎么和母亲说过话,现在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旧人已故,那些恩怨也随风散去。
他想了想,说:“祝你和阿姨在那边过的好。”
说完将怀里的花摸索着放到上面。
那一瞬间,他恍惚想起来,小时候因为得不到母亲的爱,他总是窝在房间里偷偷的哭。
有一次哭到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小声地唱摇篮曲。
末了无奈叹口气,说:“小慎,对不起。”
他眼眶一下子湿了。
泪水将本就不清晰的世界搅成浑水,他抬手擦去,扭头去找成良时,正好阳光穿破云层透落下来,打在成良身上。
他一瞬间看清了成良的脸。
是那样温柔。
叫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