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央带着林璟玉到了护城河的上游,周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是岸边上摆满了样式不一、精致鲜亮的河灯。
“这么多?”林璟玉怀疑的看着彦央,“你是不是没放过河灯啊?河灯只放一个的!”
彦央面不改色,“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们要是只放一个的话,河神要是没看见怎么办?多放点稳妥。”
被彦央的无耻震惊了,林璟玉愣了一下才恍然说道:“......彦央,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堪比城墙倒拐,我甘拜下风!”
彦央将戴在头上的面具取下来,身上虽然穿了女装,却并未梳女子发饰,脸上也并没涂脂抹粉,此时也不做旁的,单看着林璟玉说话。
彦央视线如松针,又痒又刺,林璟玉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索性侧身将冰灯放在了地上。“不是来放河灯的吗?放吧。”
林璟玉蹲下身在河灯上写下他自己和黛玉的名字,然后再写上身体康健、事事顺遂的话语。放了之后,又另选了河灯,写上他金榜题名的祈愿,然后特意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将彦央的名字和表字写在上面,写上万事如意。
见彦央看着他,林璟玉更不自在,“你也放啊。”
“你写你的,不用管我。”
你不盯着我,我就不管你......林璟玉在心里默默腹排。
“你这样我觉得不自在。”
“那好吧。”彦央边说着,边蹲了下来,拿过林璟玉手上的河灯,在河灯的另一侧写上林璟玉的名字和表字,再写上平安长生。
见彦央要放,林璟玉紧张的止住:“彦央,不可以。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不是你说的河灯是被河神收走的吗?”
“这话你也信啊?”林璟玉说着就要去抢彦央手上的河灯。
“你说的我都信。”彦央躲过林璟玉的手,将河灯放到河里,拨了两下河水,见它摇摇晃晃的走了,才站起身看着林璟玉。
林璟玉悻悻地把手收回来,“你的名字谁不知道啊?要是被看见了,你成了说书人口里的常客,我就会被骂媚主惑上的。”
“我心甘情愿被你媚主惑上,你呢?”彦央又拿了河灯,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表字,将河灯和笔递给林璟玉。
林璟玉看着彦央不说话,见彦央眼里的光亮一点点灭下去,手也抖着往回缩,心尖锐地疼了一下。这人,算天算地算人心,手段无人能及!
伸手将河灯和笔接了过来,林璟玉边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表字,边漫不经心的说:“一个佞幸,一个昏君,挺配的,一起遗臭万年。”
“哪能啊?”彦央笑着将河灯放到河里,虽然摇摇摆摆,但任然顽强的飘到了河里。他谋算七年,好不容易才将这块玉标上了自己的名字,哪能让他碎了呢?
林璟玉觉得彦央疯了,他也不遑多让。在这冷风呼号的元宵节,他就耐心地陪着彦央将所有的河灯都写上他们两的名字,然后亲自放到了河里。
上千的河灯在水面上映射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有些风一吹就灭了,有些依旧在寒风里摇曳。熄了又怎么样呢?反正都是写的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内容。
下游,彦央的心腹沉默着将上游漂下来的所有河灯都打捞上来。
☆、第116章
自那日元宵节后,除了举止亲密一点,林璟玉觉得他和彦央也没什么差别,彦央还是一如既往的忙。
兴建后妃省亲时下榻的地方,对于元家和贾家来说,自然是越富丽堂皇越好,至少也得配得上宫里娘娘的身份。元家贾家两家筹建地方所需要的花销不小,当然,这对于彦央的私库来说,自然是一笔不小的进账,还需要顺道摸清楚两家的家底,以备后用。所以,彦央很忙,算来,他们两还没说开之前见面多。
转眼便到了夏天,天气炎热,人心也随着天气浮动不堪。
过去了将近一年,贾家筹建的大观园也已经颇具规模。随着大观园越来越完善,贾母召林璟玉和黛玉两人到荣国府说话便越来越勤。
贾母端着架子不肯拉下脸来直接言明说贾家缺钱,林璟玉便也假装不知道。贾母召他们兄妹两过去说话呢,他们也踏踏实实的说话。只要不挑破那层窗户纸,林璟玉就东拉西扯的拖着,反正看贾家众人的脸也挺有意思的。
这天,林璟玉和黛玉被贾母召过去侍疾,当然话头自然不是这么说的,来请人的婆子想是贾母的心腹,话说得相当体面。
“人老了便越发怀念从前,加之老祖宗最近身子不太爽利,汤水都咽不下去,就想着大姑娘在家时熬的粳米粥,最近几晚上老祖宗都在梦里念叨大姑娘呢。”
这婆子说的大姑娘自然便是贾敏,林璟玉和黛玉的母亲。
话都说到这份上,作为贾敏儿女的林璟玉和黛玉自然要收拾东西,上荣国府侍疾。还有三个多月便是秋闱,赶考的学子基本都已经到了京城。三三两两呼朋唤友,结交友人。
林璟玉作为江浙一带士子的领头人,特意为江浙士子办了两场诗会,靠着他先生和他父亲的脸面,邀请了几位官场清流点评和几位京城的名士大家作裁人。
十年寒窗上金殿,这是所有学子的期许。可绝大部分人是名落孙山,那么随着名士进学、给清流大官作幕僚、在学馆里当教书先生,都是不错的选择。想做这些,自然要向世人证明你有才。在这个文风盛行、骄子多如牛毛的朝代,千里马不缺,缺的是伯乐。
林璟玉自觉自己不是伯乐,可他不排斥介绍一些伯乐给这些学子们认识。
“哥哥,你今天不是要去参加一个诗会吗?”
贾母派过来接人的婆子还在府里等着,林璟玉和黛玉先回去换衣裳。林璟玉觉得他外祖母总自视甚高,不知她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反正对于他和黛玉两人,从来不提前派人说一声或者是递帖子,一大早直接就过来接人。
好像是你之前的安排在他荣国府老祖宗面前不值一提一样,架子端得太高,所以特别招人反感。
“你没听那婆子说吗,老祖宗都汤水都咽不下去了。身为晚辈的我们自然是要到跟前侍疾的。”林璟玉笑得温柔:“要不然就是不孝。”
百善孝为先,‘不孝’这两个字,对于要出仕的文人来说,是致命的。
老话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很明显,手心的肉要多一点。对于黛玉来说,荣国府是亲戚,可林璟玉于她来说,是亲人。而且贾母最近说话做事越来越明显,偏又拉不下脸来,黛玉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晚上父亲母亲托梦说你不孝吗?还是素未谋面的祖父祖母?”
他们姓林,老祖宗是荣国府贾家的老夫人,姓都不一样,哪能扣上不孝的帽子?
“小促销鬼!”
林璟玉自然有他的顾虑在,他们毕竟是姻亲,做得太绝,别人会说他们兄妹两心太狠。他还好一些,好些别人说他做事果断不拖泥带水,坏些也顶多一句无毒不丈夫,这个时代对男子都要宽容得多。
但是,靠闺誉来评判女孩儿家教品德的岁月里,心太狠太硬,落在女儿家身上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一句铁石心肠,便可让一个闺阁女儿出嫁前乏人问津,出嫁后无人与之相交。
等林璟玉和黛玉到了荣国府,自然先到荣禧堂看病重的贾母。
贾母自然没有那婆子说得这般厉害,有些咳嗽是真的,也有些咽不下去米。八十多岁的老人,吹风受凉便是小病不断。贾母身子不舒爽,还在内室里躺着。林璟玉和黛玉直接去了贾母的内室,到的时候,王熙凤正在给贾母喂白粳粥。似乎是贾母不想再吃了,王熙凤正在劝她:
“老祖宗,再用些吧,昨儿便没吃什么呢。”
“老祖宗”
“你们两来了。”贾母一句话没说完,就有气无力地咳了起来。
“老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前几天都还好好的。”黛玉担忧的问话,上前接过王熙凤手上的碗,接着喂贾母。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他们一惊一乍的。”见黛玉喂,贾母皱着眉又吃了几口。
林璟玉站到一边,轻缓的摇着扇子给贾母打扇,柔声问道:“老祖宗,今天感觉怎么样?”
贾母咳嗽了两声,“还是老样子,不死不活的半吊着呗。”说着,又就着黛玉的手吃了几口,后面便是黛玉柔声细劝也不吃了,站在一旁伺候的鸳鸯见此,忙将黛玉递过来的碗接过去。
“呸呸呸”黛玉连‘呸’了几声,才柔着声音劝道:“老祖宗可不能松了这股子劲儿,人嘛,活得就是一股劲儿,只要这股子精气神在,吃灵丹妙药都没这管用。你想想,大表姐荣升为贵妃,来年元宵节又要省亲,哪家老太太有您这福气啊?”
“这府里不止凤丫头那张嘴厉害,你也不弱。”贾母拉了黛玉的手,“有你们几个在,便是我天大的福气了。黛玉,扶我起来。”
林璟玉黛玉王熙凤三人忙上前将贾母扶起来。
“老祖宗,屋子里怪闷的,怎么不通通风?”进来这一小会儿,林璟玉觉得背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之前老祖宗贪凉,吹了一夜风便着凉了,现在我们哪还敢敞着窗子?”鸳鸯说着又叫小丫鬟拿扇子给几人扇风。
可能是屋子里没有放冰的原因,便是扇出来的风都是热乎乎的。
黛玉身子素来就不太好,近些年虽被调养得好了些,过冷过热却还是有些受不了。“老祖宗,再放一盆冰吧,你这屋里也太闷了,容易闷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