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奴只想跟着太子殿下。”
“你跟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亏待你。”
“奴感激主子,是主子将奴从死人堆里救出来。”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呼延川看着外头。北敕北都,哪怕是皇宫都显出颓败来。这与荀肆住过的皇宫怕是没法比。
他起身走到殿外,抬了抬手,司无站到他身旁。
“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哪里算错了。”
“是北都还是陇原?”
“陇原。”呼延川回身看着司无:“你见过她几次,那晚在酒肆,她泪雨滂沱为韩城哭,你觉得是真是假?”
“奴不敢妄断。”
“她说等孤娶她倒是真,不然荀良不会写折子,大义皇帝也不会亲自来陇原。”呼延川这会儿望向外边无尽雪幕:“若她真心嫁与孤,孤倒愿意待她好。孤不瞒你,孤对她动了些心思。”
司无立在一旁不言语。他知晓此刻的呼延川并不需与人说话,他只是一个人属实无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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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肆拦在云澹身前不许他出门。
“?”云澹看着她。
“不许你去打仗。”荀肆伸直手臂:“你常年待在宫里,功夫不如我,你上战场万一死了怎么办?”适才在军营排兵,左翼包抄由荀肆带兵,云澹却突然在一旁加了一句:“还有朕。”
这一句吓破了众人胆。
“晦气。”云澹朝荀肆笑笑:“哪里就那样容易死。这些大将军都打了几十载,可战死了?”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荀肆急了,将他向后推:“你今天就回京城,不许你呆在陇原。”
云澹任她将自己向后推了几步,推到墙角,退无可退。这才伸手抱住她:“你心真狠。才见几天就赶人?”见荀肆要挣扎,忙说道:“荀肆,趁你阿大没发觉你在我这里,咱们安心待一会儿好么?”
“不好。你回京城。”
“我不回。我要去打仗。”
“你胡闹!”荀肆眼睛红了:“打仗不是儿戏。”
云澹见她要哭了,忙拍着她的头哄她:“怎么还要哭了?你听我说荀肆,我身为一国之君,对带兵打仗一无所知。这一次到了陇原,碰巧有这样大的仗要打,又能与你一起,我怎能不去?朝中之事已由太上皇代劳,皇子公主也交由他们的母亲去带,这一次我要与你站在一起。”
荀肆听他这样说,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样做傻不傻?”
“不是为了你。”云澹为她拭泪:“为了我自己,为了大义,最后才是你。”云澹讲的是真话,他得先为自己活,明明白白的活:“更何况有你一起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事,还有大义第一女将军护着我。”云澹逗她,看到她破涕而笑这才心满意足,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攻仲呺:半*橘*洛*洛
荀良的咳嗽声适时响起,云澹将荀肆推远一些:“去吧,别让你阿大担心。明晚连夜开拔,往后数月还望荀将军照拂。”
荀肆点头朝外跑,到了门口又几步跑回来跳到云澹身上,手环着他脖颈,在他肩头狠狠下了牙。云澹疼的嘶一声,听到外头荀良又咳嗽一声,忙收了音生生忍着。只是手臂忍不住收的更紧,将荀肆揉进他身体一般,在她耳边低声求饶:“荀肆,别闹,我受不住。”
荀肆这一口咬下去,终于将心头那股子躁动赶了出去,头窝在他颈边:“再抱紧些,云澹。”云澹顺了她心意,转过身去将她抵在墙上,微光之中去看她眼:“再等等好不好?等大获全胜,我光明正大娶你,成亲那日好好要你。”
“我不离开陇原。”
“你不必离开陇原,我每年来看你。你只管如穆宴溪宋为那般,按你的想法去过活,做大义第一女将军,驰骋沙场,镇守边疆。我便是春归和陈大,日日守着你盼着你,得着机会就来看你,一辈子心中只有你。好么?”
荀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哭声来的又急又猛,将云澹吓到了,忙放下她去捧她脸,口中道歉:“我说错话了是么?你别哭,不愿嫁就不嫁,不想见我就不见我好么?”
荀肆不理他,只拉过他的衣袖盖着自己的脸,哭的昏天暗地。她哭了,屋外的荀良却不咳嗽了,在院中站了会儿,转身回了书房。
荀夫人帮他拍身上的寒气,问道:“不是说去看着肆儿?怎么自己回来了?”
荀良冷哼一声:“不管了!随他二人去!”
“怎么就不管了?”
“管不了。”荀良站在屋外,只隐约听到几句,但能料定云澹说了漂亮话,不然荀肆不会哭成那样。
云澹的确讲了很好听的话,是荀肆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令粗枝大叶的荀肆哭了便收不住,在他怀中抽泣许久方停下来。
月光洒进窗,二人就那样静静抱着,荀肆从来都不是那样知情知趣的女子,却也觉得这一刻太好。
“我想与你出门看月亮。”她轻轻说道。
“一轮弯月牙。好在今年的正月圆月,我们可以在路上看。”云澹说完回身拿了一件衣裳帮她穿上,而后拉着她的手出门。院内静悄悄的,腊梅和桃花的香气混在一起,令人沉醉。他们爬上屋顶,靠在一起,哆哆嗦嗦赏月。
到下一个晚上,二人安安静静出城奔了军营。
一夜之间,大义铁军倾巢出动。兵分三路,荀肆云澹在左路,堵截西凉,与穆家军形成合围之势,将西凉按在袋子里打;荀良带队中路,拦截北敕援兵;宋为严寒带队右路,包抄北都边线。
待天亮之时,荀肆和云澹已上了兰赫山。
兰赫山上奇冷无比。云澹从前并未经过这样的寒冷,在甲胄之内套了一身兽皮,这才缓过来。荀肆倒是不怕冷,只是她来了月事,一直腹痛。
云澹却不劝她。
只在休整之时将她拉到一旁无人处,要她脱下甲胄,在她腹部放了一个暖水袋。荀肆眼睛睁大,欲开口问他,却听他说道:“你的日子我记得。”
荀肆红了脸,轻轻推开他:“别闹。”
“嗯…待下次休整,再为你换。”云澹也不与她拌嘴,只这样叮嘱。
“要与大家表明你的身份吗?定西去开尿,听到有人在猜跟在我身边的人是谁,说从前未见过,名册中也没有。”
云澹摇头:“安心打仗。若知晓我的身份,都只顾着护驾,仗没法打了。”
“那…总不能说你是我养的面首…”
云澹幽幽看她一眼:“你试试看。”
荀肆嗤嗤笑出声,趁人不备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该开拔啦!”
第84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十二) 正文完
引歌听到屋内窸窸窣窣响动, 是韩城起了的声音。
“您要走了?”她轻声问道。
“是。”韩城答道。他回身看了眼引歌,她双手裹着衣裳坐在昏暗之中, 本就瘦弱之人被暗光噬掉了一层轮廓,只剩细细一条。他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向她点点头。
“您保重。”引歌的声音很轻,轻到落进韩城耳中似一句呓语。
他走进月色中,小院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了,一切归复平静。引歌坐在那里静静听了会儿,他的脚步声彻底没了, 这才缓慢起身。
她来的时候身无一物,这会儿仔细看看,倒也没什么可带走的。不, 她不再是贱民了。
她掌了一盏小灯坐于桌前, 一支笔握了良久终于落笔, 是写给韩城:“别放在心上。引歌。”
引歌要走了。
她要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日复一日在她的梦中。她睡在乌篷船里,乌篷船飘在碧绿的河面上, 阿婆缓慢摇着船桨, 口中唱着一曲悠长小调。那个地方她以为此生回不去了。
她出了门,走进夜色中。
这些日子, 陇原的街巷早已长在她心中,手边是谁家的院门,街角又长着一株什么样的树, 哪家的女子早起梳妆,她都知晓的清清楚楚。她缓步走出陇原城,对着那扇破败的城门, 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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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那棵秃树上挂着一只羊。
一只被放了血的羊。
定西跑上前去,见那羊脖子上挂着一颗兽牙,那兽牙他认得,从前荀肆脖子上挂的那颗。韩城送她的那颗。他拿起短刀将绳子割下,羊尸扑通一声落到地上。弯身捡起那颗兽牙,跑回去递到荀肆面前。
荀肆接过那兽牙仔仔细细的看,上面还沾着血。那晚韩城府上出事,丢的就是这颗兽牙。而今这兽牙被挂上一头死羊脖子上。
云澹在一旁看着,凝神思考。
“怎么不说话?”荀肆轻声问道。
“借一步说话。”云澹向远处走了几步,二人站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韩城而今在哪儿你可知晓?”
“按计划,他应当在去北都的路上了。”
“去北都做什么?”
“引蛇出洞。”
云澹沉默半晌,方问道:“太险。呼延川其人狠毒,且性子阴沉不定,万一他识破你们的计谋,韩城处境定会极险。”
“赌的是呼延川的贪念。”
云澹看了荀肆半晌,缓缓说道:“呼延川有什么贪念?依我看,北敕马上就到他手中,哪里还需要贪?他的贪念是你,你说你要引蛇出洞,搞不好便是羊入虎口。”
…他训起荀肆来一套一套的,训的荀肆睁大了眼:“听你的听我的!”
云澹忙住了嘴而后笑出声:“听你的,你是将军。”
“那不就结了?”荀肆哼一声,一脚踩在他脚背上,撒腿跑了。
云澹站在原地思量许久,方对静念说道:“呼延川应是知晓我来陇原了,但并不知晓我随荀肆一道出征了。放出消息吧。”
“为何?”
“她既然要引蛇出洞,便将他引到这里来。这样,左是穆宴溪,右是荀良,她能有万全之法。”
“荀将军不与您说,兴许就是担忧您的安危,不敢用您去赌。”
“大可不必。”云澹看了静念一眼。若韩城因此殒命,荀肆又能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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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卫军疾行四百里,在兰赫山以北一百里处扎营。
这是云澹此生走的最远的一次。他站在营地朝北望,绵延不尽的枯草雪原,是他从未见过的河山。心中不免被触动,想起尚年幼之时老祖宗与他说的话,老祖宗说有生之年,当去远行,亲历江山,才能怀有敬畏之心。云澹从前不懂何为敬畏,此刻懂了。懂了,便深觉肩上担子之重,再不能轻易放下了。
荀肆在远处看他许久。
他的背影被夕阳镀了一层金黄,营地炊烟到他身边几缕,要成仙了一样。
缓步到云澹身边,手背轻飘飘碰到他的,被他反手握住。
荀肆回身看看,有三两人驻足朝他们望,她也不在乎。回过身去与他一同看山河之大。
“这下我知晓你为何喜欢陇原了。”云澹低声说道:“这样的天地我也爱。”
荀肆偏头看他许久方说道:“甫进宫之时你拿着阿大的折子来问我,北敕来犯,是守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