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带扣子刮在瓷砖上的声音还在响,窗台上的雨也是。
许靖枢短促的呼吸声没有被这些声响淹没,反而被衬托得格外可怜。许蕴喆把这掬可怜放进心里,吸吮他颈后的汗,在指间越发湿润时,抱紧了他的肩背。
不知是哪一滴雨落在窗台时,许蕴喆从睡梦中惊醒。
他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许靖枢,见到他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在细微的光线中晕成淡淡的阴影。
许蕴喆看了他很长时间,直到眼皮子又重了,才想起要起身把窗帘拉好。
他披衣下床,走到窗边,发现已有不少雨水经由老旧的窗户框从外往里渗透,内侧的窗台全湿了。
树冠被雨水压低,很难再看见对面图的路灯。
许蕴喆伸手碰了碰窗台上积蓄的雨水,凉。
重新开机的手机里只有一通未接电话的短信提醒,那是许靖枢打过来的。除此之外,许蕴喆没有收到别的消息。
怎么回事?换做平时,他只消晚些回家,许芸婉都会问一问,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她不问了。
许蕴喆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想起和许靖枢说定的事,又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等他们都走了以后,许芸婉或许能彻底放心了吧。许蕴喆知道这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想法,至于许芸婉到底是不是这么想,他不该妄自揣摩。然而,他又怎么可能这么问她?
想起许芸婉说,因为爱他所以把他生下来,那么恨呢?恨怎么安放?
不问结果,彻底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如果许砚深以后能带许芸婉走,他们一起搬离青川,去静安或者别的地方,那么那段过往也可以完全尘封,从此只留在当地人的流言碎语里。流言碎语总是脆弱的,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随风飘散,到时候那段过往就会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岁月当中。
这是另一种最好的安排,只要他们敢断尾、敢舍弃。
可许蕴喆依然有些不舍,无论许芸婉对他的感情有多复杂,对他而言,她终究是一位彻彻底底的母亲。要与她诀别,他如何放心?
许蕴喆才蹙眉,便听见许靖枢叫自己的名字。
他回头,坐回许靖枢的身旁,问:“去洗澡吗?”
“等会儿。”许靖枢枕在他的腿上,抬头问,“几点了?”
“四点多。”许蕴喆摸摸他的脸,见他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笑着掐了掐他的脸颊,“干什么?”
他摇头,回想自己来找许蕴喆这一路是不是冲动,对他的告白又有几分真假。
今后要怎么做?高考以后就离开家,再也不回来。学费呢?生活费呢?他们虽然都称不上“养尊处优”,可是这十八年吃穿用行全向家人伸手却是事实。许靖枢有过一些打工的经历,但这距离养活自己,过上不艰苦的日子还有差距。
想起那些,冲动就很容易像潮水一样退却。可是,看着许蕴喆的眼,许靖枢在心里迅速地筑起堤坝,不让潮水继续往后。他想,世界上比他们苦的人多得很,他们都不笨,只要咬咬牙,一定能挺过去,何况他们是两个人,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
“许蕴喆,我喜欢你。”他转身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因为肌肉放松了,许蕴喆的肚子显得有点儿消瘦,是柔软的皮囊。许靖枢闷闷地问:“你呢?你喜欢我吗?”
许蕴喆惊讶地低头,感觉到他呼出的气贴在自己的皮肤上。他微笑道:“当然喜欢。”
“那我什么也不怕了。”他收紧手臂。
闻言,许蕴喆微微怔忡,俄顷弯腰抱他,应道:“嗯。”
第十章2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最后没有放晴。地面仍然湿着,好像被浸湿了几丈深,得再经过更多时日的阳光照耀才能重新变得干爽。
许靖枢的心情或许也是如此。
距离高考还剩三个星期,第二次阶段大考的成绩公布了。
明明是最应该保持稳定的时候,许靖枢的成绩却从第一阶段考的年级第四十三名落至第九十八名,险些掉出百名以外。看到他的成绩,许蕴喆纵使考了全市第三也高兴不起来。也许因为太焦虑,许蕴喆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夸张的想法:许靖枢以后打算怎么办?说要一起离开家,从此承担自己的人生。他打算怎么承担?不上大学,直接去打工吗?
当然,这个想法实在夸张了,因为以许靖枢现在的成绩,只要他保持下去,考个一类本科还是没有问题。许蕴喆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高考快来临了,压力作祟而已。
他能感觉得到,甚至看得出来,许靖枢因为这次的成绩受到不小的打击。成绩公布以后,许靖枢整整一天没说话。平时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很长,许蕴喆知道他没怎么好好复习,所以面对许靖枢的失落,许蕴喆固然心疼,但也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活该”。
心里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气,许蕴喆始终没说服自己找理由去安慰许靖枢。
许靖枢也没有寻求安慰,他好像一头扎进了复习当中,连中午也留在教室里自习,没回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