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洪荒时代,在太空里互相寻找的星星。”【1】特纳顿了一下,向台下解释道,“这句不是我写的。”
现场爆发出哄堂大笑。
特纳也跟着笑,往日的倨傲消失无踪,“接下来的婚词,是我写的。”
书写器悬浮在新人面前,流出星星一样的光,光中跃着文字。
特纳抿了抿唇,缓缓照着念出,“在苦难的日子里,我一度想过放弃,因为那个时候,我看不见希望。后来,希望来了,是那么不经意,出乎我的意料,就这般降临,我想抓住,就这样一直握在手里。林奇·萨根,你是我的希望,能够同你结合,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选择。我不奢求你也同我一样,能够和你在一起,我此生无憾。”
特纳边说,边抓住林奇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
台下有不少人开始哽咽,来宾们被这梦幻一样的场景迷了眼,甚至偷偷抹起眼角。
多么娴熟的伪装,多么擅于煽动他人的情绪。林奇冷静地看他,在心里默想。特纳·克林特能从一贫如洗爬到如今地位,果然不能小觑。
他了解富人们的矫揉造作,知道他们渴望看到什么。
希尔马天鹅,黑白互为镜像,喙喙相衔,深情相对,被喻为爱情信仰,见证了无数空间站的新婚仪式。林奇无法理解先人的决定,也理解不了所谓的婚姻。
这是他第一次观赏到这副巨作。仔细看,不难发现,天鹅眼脸阖着,彷佛不愿见这世间。
的确,这世道没什么好的,他自己也不愿意看见。
“恭喜你。”
林奇转身,身边忽然多了个人,是郑旦,手里还举着香槟。
“你来了。”
“我来了,”郑旦目光投向不远处,嘴角含笑,“我一定会来的。”
林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姜特德站在大厅一角也在盯着他们,心中顿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什么时候走?”林奇问。
郑旦“啊”了一声,垂眼抿了口液体,“你知道,我妈妈那边需要缓冲,大概还得一周吧。”
“说得也是。”林奇招手,从侍应生端着的托盘里取了杯鸡尾酒,一饮而尽,“我可能送不了你。”
“没关系,本来也不想大张旗鼓。”
林奇脸色变了变,忽然问:“值得吗?”
郑旦笑,迎上对方质疑的目光,“值得。”
“真搞不懂你。”
郑旦摊开双手,“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林奇神色忽而变得疲惫,他甚至有些怨愤地想,为什么郑旦就不能多问问关于自己的情况呢,譬如为何要结婚,爱不爱特纳,或者......还能有什么,他也想不到了。其实打从一开始,郑旦的心就从未在他这里停留过。这些问题,自然不会重要,无需纠结,放下执念,才能让自己解脱。
“最后抱一下吧。”林奇张开双臂,闭了闭眼。
最后一个拥抱,然后真正的结束。林奇如是想。
忽然,后背一热,整个人落入到窒息的禁锢,他没等来郑旦的拥抱,却被特纳紧紧圈住。
“今天,唯一能抱你的人,只有我。”特纳在他耳边说。
姜特德已经蹙眉向他们这边走来。
***
“你们在这里啊。”
罗德·萨根的声音兀自插了进来。他谄笑着上前,自顾自同特纳握手,丝毫没把对方当敌人。
林奇愣住。
特纳也微微愣住。
郑旦夹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讪讪的。
“爸爸。”林奇闷闷地喊他。
罗德笑,“恭喜你,林奇。”然后转向特纳,“还有你,特纳。”
空气静默了几秒。
罗德打破沉默,然后转向郑旦问,“郑先生,你也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吧?”
不知怎地,郑旦对这个问法感到不舒服。白亚麒站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郑旦会意,不再接话。
“萨根先生,谢谢你能过来。”特纳出声救场。
“当然要过来啊,”罗德忽然语调变得阴阳怪气,他靠近林奇,搂住他的肩膀,“毕竟,这是我唯一的儿子......”罗德的目光又投向特纳,表情更加古怪,“怎么样,合法得到我儿子,让你爽到不能再爽吧。”
特纳并没有被这嘲讽刺激到,神情冷漠,纹丝不动。
“爸爸,不要这样,”林奇不自在地挣开桎梏,自然地走到特纳身边,“今天是我的婚礼。”
罗德脸色铁青,心情也跟着下沉。
“你这个杀人犯!下流胚子!狗娘养的杂种!”罗德调高嗓子,突然失去理智,“你骗了我!根本就不是按照说好的那样,你害我失去了......”
没等他发泄完,特纳一个箭步上前,扼住了罗德的喉咙,恶狠狠道:“萨根先生,请你看看场合,再发表言论。”
罗德立时面色惨白,呼吸困难。林奇大骇,拽住特纳的胳膊,焦急道:“你放开他!”
郑旦亦欲阻止,害怕闹剧愈演愈烈,引来不小的骚动。
白亚麒拦住他,敛住不悦,沉声道:“这不是你该掺和的。”
郑旦不解,眼里流露出抗拒,“我不能袖手旁观。”
白亚麒伸出手,抱住他,一股温暖、轻盈、强大的气息袭卷了郑旦,让他产生了刹那麻痹。
“罗德害死了特纳的父母,特纳没有让他马上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郑旦顿时感到虚无,这种宿命般的错位,竟然也降临在了林奇身上。
“阿阳,”白亚麒贴在郑旦耳畔,“我们只能管好我们自己。”
星运安保的保镖们,以强硬的方式“请”出了罗德·萨根。
罗德离开前,恶毒地剜了特纳一眼,他整理好外衣,掸掸并不存在的灰尘,恢复绅士模样。随后丢下一句,“我不会轻易饶了你”,才走。
林奇面色惨淡,同特纳低声交谈。从郑旦的角度看过去,对话进展的不太顺利。
“爸爸说的是什么意思?”林奇问。
特纳冷静地说:“他以为你同我结婚后,会得到我一半的财产。我使了些小手段,让他的计划落空。”
林奇怔了怔,忽然明白,罗德为什么要他待在特纳身边。他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这两个男人交易来交易去。
林奇觉得恶心透了,身体里翻滚着怒火,还有强烈的无力感。
“所以,你到底想得到什么?”林奇忍住不适,直直盯着特纳问。
特纳毫无芥蒂地与他对视,绿眸澄清,像被洗净的宝石,林奇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说过了,林奇。你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我需要你,”特纳说,“因为你,我才决定饶罗德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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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永玉写给妻子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