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广播的喇叭异常清亮,由于事出突然,播报员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内容,稳定民众情绪:请注意,翠谷空间站处于封锁状态,请按照应急人员指示,前往安全区域避难。
警报仍在循环,同广播一道形成回音,扫荡着空间站。他们已经走到混乱的走廊,慌不择路的人群从赌场各层涌出。
白亚麒嗅闻到空气里的焦味,凭经验推测道:“有人炸了空间站,至少引爆了一艘飞船。”
郑旦立时想到蚩尤号,不由地紧张起来。
白亚麒抓住他的手臂,“跟紧我。”
郑旦:“这里还有充足的空气,气闸应该还没被炸坏。”
白亚麒笑了笑,“有道理。”
走廊如同过溢的沙丁鱼罐头,人满为患。更为严重的是,后方不断有人在拼命向前挤,稍不注意,就有发生踩踏事件的可能。慌乱的女人牵着孩子,撞上了郑旦后背,更多的人骂骂咧咧,挤撞着白亚麒的肩头。恐惧在蔓延,烦躁尤甚,几乎是人贴人地在移动,郑旦觉得他们像下在油锅里的蚂蚁。
“那些该死的应急员和防暴警察上哪儿去了?”郑旦咬牙抱怨。
白亚麒低头看了眼手持终端,“这里可比不上塞德娜星,我们得去隧道那儿了。”
白亚麒紧紧抓着郑旦,尽管面上看起来镇定,微微汗湿的掌心却出卖了他。
郑旦觉得自己被抓的那部分异常灼热。他忍不住问:“你觉得会是谁干的?恐/怖分子吗?mh那样的?”
白亚麒脸色骤变,坚定回:“不是。”
“那会是谁?”
“火星吧。”白亚麒说,“这里可没有像塞德娜那么厚的自然岩层,随便一个核辐射爆炸,就可以让整颗星球毁掉一半。选择在翠谷空间站挑起战火,算是最方便的操作。”
郑旦神情变得凝重,“怎么确定是火星宣战的信号?”
白亚麒看向他,略为严肃道:“这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你想看证据,我截获了不少破解的加密邮件。”
郑旦:......
他想到佟瓦说的,姜特德并不是什么好人。
白亚麒:“这让你很难接受吗?”
郑旦咬了咬唇,“没,我只是讨厌战争。”
警报声仍在头顶盘旋,人们在大喊大叫,空气循环机似乎在超负荷工作,无序又惊恐。
前方的人流忽然转了个方向,郑旦顿住,扯了扯白亚麒的袖子,“有人来管我们了。”
一个凶狠的声音插/进混乱,盖住了循环警报声。
“好了,都给我听着,不要推搡!按照我们的规矩,保持秩序往前走!”
白亚麒循声望去,看见几个身着制服,端着武器的安保员。
他拧紧了眉心。
虽然维持秩序人员的素质实在不敢恭维,但现状的确比一开始要好上许多,大伙儿能够有序地向隧道方向疏散。气流渐强,心情没之前那么烦闷了。
白亚麒瞥了一眼郑旦,发现他正神色古怪地盯着通信器。
“怎么了?”
“我接到一则消息,告诉我不要去隧道,那边会……”
说话间,爆炸声陡然响起,一股巨大的气流兜头扑来,刺激得汗毛倒立。在场的人们愣了片刻,紧接着,尖叫声四起,初成形的队伍被瞬间打散。郑旦甚至听到了枪声。
怎么会这样?他头皮发麻,心忖,真得要开战了吗?
白亚麒打开通信器,发现信号全无,于是叹气,说:“刚刚已经把通信基站炸掉了。”
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有人在高呼郑旦的名字,郑旦和白亚麒齐刷刷回头,意外地瞧见了陆战。他被人群阻隔在另一端,十分卖力地挥舞手臂,试图引起注意。郑旦条件反射就要动。
“不要过去!”白亚麒拦住他,“他如果要过来,自己会过来的。”
白亚麒没有判断出错——陆战费力地拨开人群,移了过来。
“你还好吧?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陆战说着话,视线却投到了白亚麒身上。
“我没事,”郑旦回,“你的通信器还能用吗?”
陆战摇摇头,目光转回至郑旦,“你们要去港口吗?那里都封锁了,飞船不能离港。我们得想别的方法离开了。”
郑旦不解,“这里没有避难所吗?按照法律规定……”
白亚麒打断他,“战时状态,法律都可以不算数了。”
郑旦无奈,按着眉心,“这样看来,真得要打仗了?”
陆战没接话,颇有深意地看着两人,视线停在白亚麒拘着郑旦的那只手上。
白亚麒发觉了这道越界的目光,冷冷回瞪了一眼。
“我在通讯中断前接到消息,赌场最上层的泊位是开放的,那里有不少穿梭舰。如果我们能摆脱这些安保,自己找出路,离开的可能性更大。”陆战说。
听闻这话,郑旦转向白亚麒,用探寻的目光,征求他的意见。
白亚麒脸色阴沉,“激光束护栏已经把通向上层的道路封得水泄不通,这批安保员不知是哪方势力,如果轻举妄动,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陆战勾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怕死?”
郑旦心下一紧,虽然清楚陆战说话直接,但这样大剌剌地讽刺,着实令人不舒服。
“陆大哥,”郑旦圆场,“我朋友的意思是需要慎重。”
陆战眨眨眼,“郑旦,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可以吗?”
话音一落,陆战趁两人不备,猛地扯过郑旦,附在他耳边道,“姜特德是杀人凶手,你宁愿信任他,也不愿意信任我吗?”
郑旦背部一僵,冒出一层冷汗。
白亚麒怒目圆瞪,郑旦朝他作了个手势,示意冷静。他用身体挡住白亚麒,完全转向陆战,“陆大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没有误会,”陆战的气息扑在他鬓边,“就是他,陆征才会遇害。”
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清楚解读对方的表情。但他切实感受到了,那股怨恨。郑旦咽了咽喉咙道:“是佟瓦委员长告诉你的吗?”
陆战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所以,我们在这里碰见,不算偶遇。”郑旦的语气不是疑问,是在说一个事实。
虽然只有一个晚上和只言片语,但这个推测结果十分明朗:陆战接近他,是想取得接近白亚麒的机会。他在心里苦笑,对方比他还能未卜先知,一定是做了大量功课。
陆战不再掩饰,“你要协助我,他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郑旦平静地问,“你身为最高检的人,决定背弃宪法,违背信义,以私刑来量裁罪恶?”
陆战冷笑,“他有逃脱法律制裁的本事,我只不过为民除害而已。”
“那你打算怎么办?以命换命吗?”
“不错。”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陆战又笑了,“这可不由你。”
话落,郑旦感到腹部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了上来。
从白亚麒的角度望过去,郑旦和陆战似乎在亲密地交谈。他听不清内容,视线落在郑旦后颈,发现那里连着耳根,红了一片。他看见郑旦的身体突然剧烈地缩了一下,然后躬身抱住陆战。
还没来得及气愤,郑旦捂着腹部,愁眉苦脸地转过来。白亚麒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愣住,陆战也愣住。
“小白,快走!”
郑旦唇色惨白,拼尽全力推了白亚麒一把,“走啊......跑、跑......”
有人挤过来,撞到了郑旦的肩膀,像被狠狠绊倒一样,郑旦踉跄着将要跪下。
郑旦以为会有“啪”地那声,在耳边炸裂开来,身子却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接住了。
“阿阳,撑住......”白亚麒捂住他沾满血迹的手,“我在这里。”
暗红色的血从郑旦身体里缓慢洇出,刺入白亚麒的皮肤,溶进他的经脉,穿透他的心脏。
小小的豁口,扯裂了身体,威胁着生命。
白亚麒抬起头,目光射向呆愣在原地的陆战,恨意淋漓。
“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