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腥臭直窜入在场众人的鼻孔之中,呛得众人都有了恍惚,一霎时的,金戈铁马尽入梦来。众人齐齐稳了心神,回神再看,只见这空间之内,夜幕之下,一道朦胧的灰雾忽然密布,这元就是那腥臭的本形。
这腥臭之气却不是单为遮人眼帘,也不单为晃人心神,它们的到来正应着风和的唱和驱动,它们汇在了风和的脚下,然后黑灰变幻,以众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塑就了一大片直通这布局南北二墙白色出来。
这白色是惨然的白,也有映红的白,惨然的白里似乎饱含困苦,映红的白似有充满抗争。这些白都是有精神的白,有背景的白。如果这样的白只是昙花一现,那么给予丹歌等众人的,只是短促的感伤哀叹。
可当这样的白开始铺天盖地的时候,弥漫而来的苦楚杀伐遮天蔽日,直可将众人捣入沉沦,一蹶不振。漫天的白色,在这黑夜里并不明亮,但映在众人的眼前,让众人的眼眸、众人的灵魂、众人的思索,也同样染上了这朦朦的白。
这白色里依然多是惨然,依然是多有映红,祁骜知道,其他所有人也都知道,这是寻常画笔难以描绘的色彩。没有任何一个活人,能找到这样刻骨的涂料,没有任何一个生机,能抓住这样惨然的瞬息。
腥臭的气息汇聚完毕以后,布局空间内的腥臭完全消失了,这让众人忽一时有些怅然若失。他们面对的白仿佛是神龛,那腥臭就是训诫,他们就像在顶礼,而训诫失时,佛龛也灭了。
也就在这忽然之间,众人的目光大多汇集在了丹歌的身上。这惨白的画卷其意义、其昭示,似乎是这千年之劫的前瞻,正如砚龟胥师所说的那样,千载劫变期,怎么会没有尸山血海呢?
丹歌啊。这长白山来的救世主,照应着劫数,他或将是存在于这惨白画卷上的一抹红,他或将是存在于这惨白画卷上的一道白,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是遥遥远观的那一个。救世就要入世,身先士卒,常常是以尸骨为警戒、为教训,抬着整个世界踏入新纪元去的。
年轻的肩负,从来其嬉笑里,掩藏着难以明说的凄苦。
众人朝丹歌身后凑了凑,唯同仇敌忾,他们兴许还能护佑住这个救世的人。但灾变的凄惨,远不止眼前通白的画卷,而灾难的画卷,也从来没有如此的平整过。人们总是在沟壑纵横里,填过了无数的先驱,才走到彼端的。
“咔啦”。众人眼前的、家主风和脚底的那一大片白色,发出了声音。然后一道道的沟壑就此出现了,白色开始萎缩,开始紧实,而当这个变化停止的时候,这一幅画卷终于呈现了——无数枯骨堆砌,两道通达到南与北两座墙边的桥。
这也就难怪那白色有惨然和苦楚了,这是罹难者的尸骨,是先驱者为后来人垒砌的阶梯。其名曰死桥,唯向死,而生。
除了这样两座桥以外,两座桥彼此交汇的地方,正是家主风和的脚下,在整个摇钱树的前端。向上而看,之前祁骜所绘的诺亚方舟,就正在这个交汇处的正上方,,没有开绽金花的金蛋,大多数就凌空在这个方向之上。
两边而去,摇钱树剩余的金蛋,也大多和这死桥处在同一个位置上。当摇钱树金素集满,金蛋绽开,可以摇钱时,摇钱而落,就正落在这死桥之上。
“前人田土后人收。”风和叹道,他的感悟比在场的众人更多,这是他风家自己的地盘,这里的所有枯骨,不说全都是风家人,但无一例外当是为风家做事的先辈。而他是风家的家主,他是这整个风家基业的最大受益者。
而他还不止看到了这眼前现实的死桥,他还在之前搭救杳伯等人时,实实在在地踩到过虚幻之中的死桥。一座是实桥,一座是心桥,兴许这就是意义,唯当心能向死的人,才愿意踩在前人的枯骨之上,继续向前。
风和收回了手中的圆铜镜,他的这件法宝寻常时最是无用,但在此时却最是有用。这是一件攻心的至宝,一面镜子:以铜为镜,以古为镜,以人为镜,正衣冠,知兴替,明得失。
风和朝众人说道:“这就是死桥,照着说法,行过死桥,即至生界。我们当前的生,就是挣脱镜面空间的束缚,追寻骷髅鬼邪的源头。而又如之前子规提醒、我们众人判断的那样,这个现实的空间内没有找到任何铜幕的残留,于是现实无铜幕。
“所以破坏铜幕,就是我们的生道。而依据铜钥匙的落入现实的情形,我们也不难想到,破坏这镜面空间内长老宫殿屋顶铜幕的机关,就藏在现实中,破坏了现实的机关,也就能解开整个镜面空间的运转。
“于是,这引向生路的死桥,通往的,就该是我们希冀的那个方向——现实布局。”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出路啊!”远远的沈灵儿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去看,之间沈灵儿沈星儿这两个顽皮竟然毫不畏惧地踩着死人骷髅构造的死桥一个跑到了南墙边,一个跑到了北墙边。
既然死桥通到了这两墙,则应该在两墙相应的地方,有着怎样的门才对。然而沈灵儿却确信,他面对的只是普通的墙壁,完全没有任何行迹表明他面前的墙壁以后有怎样的通路。
丹歌缓缓摇头,道:“你听说过阿里巴巴的故事吗?”
灵儿眨巴眨巴眼睛,“马云?”
丹歌翻了个白眼,“不是……,是马云和四十大盗!啊呸,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哦!”沈灵儿可不听丹歌说完,他镇定神情,“芝麻开门!”
“我是说。你面对的门,应当是伪装极好的那种了。一定有什么机关,也可能就是类似这‘芝麻开门’的咒语。”丹歌道。
“我这一边,却和师兄的不同!”沈星儿站在南墙处说道,“在我这个地方,有一个锁孔存在。”
丹歌双目一亮,大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直被他带着的唯一的一把铜钥匙,连连点头,“终于,原来它的用场在这里!”
丹歌说着将这铜钥匙朝沈灵儿一扔,“接着!开锁。”
但这铜钥匙去到半途,就被一道黑影躲下了,待众人看清身形,却原来是杳伯。“小家伙稍微能耐,自保不及。你倒心大,如果触发了怎样的机关,岂不是眼睁睁看你自家徒儿作了这死桥的新骨?!”
丹歌还真没有想到这么一层,倒还听劝,“那……”
杳伯已经捏着钥匙来在了死桥的入口。“就由我来。”
说着,杳伯已经开始登入死桥,这死桥架在半空,骷髅所作,也在湿滑,单是这一节,寻常人等攀登也在艰难。沈灵儿沈星儿能在众人不注意时走到尽头,其实可见二人修行也不在弱。
杳伯则比之二人更强数倍有余,但他走起来,却仿佛还不敌沈灵儿沈星儿。走着走着,杳伯的脸色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肉眼可见的黑,就仿佛中毒了一样。
“风杳!”大长老高声叫道。
未出言四还不打紧,大长老这一声,仿佛是惊到了杳伯。只见死桥上的杳伯忽然一个怔愣,猛然回神,脚下就连连踉跄,这脚步一滑,就要跌倒。而跌倒之处正在梁桥交接,往下而落,就是连番台阶,杳伯浑浑噩噩,这一摔总有好歹!
此时幸好左右窜过两道黑影儿来,一左一右将杳伯架住了,这两人不是别人,自然是沈氏师兄弟。这二人境界微弱,行走却浑不受限,杳伯几乎修行界顶尖实力,却险些摔倒,这等与常理完全相悖的事情发生,让众人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死桥,可不是只由骷髅所成那么简单。
等沈氏兄弟将杳伯架下了死桥,而一离死桥,杳伯又恢复了神智,目光依然澄澈清明。
家主风和关切起来,“哥,你刚才遭遇到了什么情况?”
杳伯这样高绝的人,说起来也心有余悸,“我踩上死桥心里压抑,晦气笼罩,毫无转机,仿佛要死。越走越如同不如寒冻,手足不便,前途渺茫,一旦跌下,就会是生死两别了。”
风和看向了沈灵儿、沈星儿,“这俩家伙却是无恙。谁人再来试试?”
“我来。”六长老自告奋勇。
“杳伯救人为业,心意真纯。六长老正人君子,率直豁达。”丹歌道,“如果六长老也有杳伯此报,我就得思量思量……”丹歌瞅向了沈灵儿沈星儿,“这俩的用心了。”
沈灵儿沈星儿一叉腰,“我们也是单纯之辈!”
丹歌一撇嘴,“你们自己说的不算!”
六长老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一回他没有拿钥匙,这也算验证一下,这死桥暗里的攻心发作,是否与钥匙有关。
结果很快揭晓。六长老还不及杳伯,他都没走杳伯那么远,也是脸色阴沉,浑浑噩噩了!
灵儿星儿架下了六长老,立在丹歌面前,丹歌一戳二人脑袋,“心机鬼,这会儿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辩?!这死桥显然不容心意真纯之人。”
沈灵儿道:“我们不服,我们请天子师叔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