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答应了皇太后的心愿,但也提到,届时她们有心,灵昭未必愿意接受,毕竟真有一天要抱养其他皇嗣,也就意味着昭妃彻底放弃了。
太后亦是道:“这是自然的,到时候,也要她自己点头才好,不过是我们的好心罢了。”
带着腊八粥往乾清宫来的路上,桑格提到这件事:“昭妃娘娘骨子里心气极高,怕是不肯点头的,奴婢想着,倒不如另有别的法子。”
舒舒问:“怎么说?”
桑格说道:“朝廷为了和亲,除了嫡亲的公主外,往往会将宗室之女封为公主,有的是出嫁前封,有的是自小养在宫里,太皇太后膝下就曾养过两位小公主。不如之后,也从宗亲里挑一位小郡主进宫抚养,说来是为了以后和亲做准备,那就算是昭妃娘娘养着,也是为了皇上和朝廷养。”
“虽说要人家骨肉分离太无情,但为了将来联姻,皇上膝下需要公主,早晚也是要从宗室里挑选的。”舒舒道,“到明年看吧,倘若昭妃不愿意按照太后的安排,再提出这个法子,太后就是希望她身边有个孩子,日子能更充实些踏实些。”
桑格道:“此外,虽说太后娘娘是好心,可奴婢认为,太后娘娘小看了昭妃娘娘。”
舒舒莞尔:“你也觉得?”
桑格道:“昭妃娘娘的性子虽然不怎么讨喜,可人家有真本事,没有孩子是怪可惜的,但有孩子又有多了不起呢?相反奴婢觉着,昭妃娘娘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她才多大年纪,紫禁城里事无巨细,都能管理得妥妥帖帖,别家儿媳妇这个年纪,还在为了料理家事手忙脚乱而挨婆婆训斥呢。”
舒舒笑道:“你是说我额娘吗?”
桑格也笑了:“奴婢可不敢说夫人不是。”
舒舒道:“太后也是好心,是心疼她,那就随缘吧。”
她们一路来了乾清宫,唯恐遇见大臣们,绕到交泰殿从后门过来,可即便如此,也实在插不进去。
朝廷收到消息,吴三桂兵分几路,命部下率军攻打四川,自己则将主力指向湖南。如此,沅州、常德、宝庆、长沙、永州、衡州、岳州等府,皆岌岌可危。
大臣们纷纷奉诏进宫,商议如何应战,隔着宫墙,舒舒都能感受到玄烨身上的紧张和压力。
“把腊八粥拿回去吧。”舒舒吩咐桑格,“前线的八旗将士和绿营军不知有没有腊八粥吃,皇上一个人吃了,又能如何。”
舒舒再见到皇帝,已是这日深夜,玄烨十分疲倦,她去吩咐桑格准备宵夜的当口,就倒头睡着了。
仿佛是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思虑过重,反而容易入眠,不过睡得着,总比失眠来得强,舒舒命所有人都退下。
玄烨酣睡一觉,醒来时寝殿里黑洞洞,也不知什么时辰,而舒舒并不在身边,他知道怀了身孕的人怕热,热炕头上待不住。
拖动酸痛的身体起来,玄烨揉着依然发胀的脑袋,腹中感到饥饿,抬起头想要叫人,那一头蜡烛被点亮。
只见舒舒披着衣裳,趿着软鞋,护着手中的烛火走来,笑道:“果然醒了。”
玄烨说:“朕饿了。”
舒舒便缓缓走向门前,命值夜的宫人准备宵夜。
不多久,坤宁宫里灯火通明,但此刻距离皇帝晨起早朝,也就两个时辰,估摸着皇帝是不会再睡了。
“你去睡吧。”玄烨往嘴里扒拉食物,一面说,“养身体要紧。”
舒舒道:“我和皇上一道睡下的,睡得很好,何况白天没事儿就躺着。”
她为玄烨盛汤:“慢些吃,别噎着了。”
玄烨忽然停下碗筷,看着舒舒笑:“你的咸菜呢,朕也想尝一尝。”
舒舒嗔道:“又胡闹,那也不是好东西。”
玄烨就是馋,非要尝一尝,舒舒只能命桑格去取来。
“这是额娘亲自腌的咸菜,其他那些都在慈宁宫呢。”舒舒很小气地挑了一小碟给玄烨,“怪咸的,就着米饭吃,皇祖母不让我多吃的。”
玄烨吃着下饭,又让盛了一碗,舒舒命桑格减半,对玄烨说:“皇上近来总是饿极了才用膳,一下吃撑了可不好,距离早朝还有时辰,等下饿了,再进些。”
玄烨说:“朕这么折腾,你不能好生安胎,我很心疼。”
舒舒用帕子拭去玄烨嘴角的汤汁,温柔地说:“隔着交泰殿担心你,我才不得安生,哪怕每天只见一面,说一句话,你也要过来。这些日子也不骑马不练习射箭了,从乾清宫走来,权当是活动活动筋骨。”
“我每天都来。”玄烨握了舒舒的手,“朕把身体弄垮了,对战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朕要更康健,才能稳定军心。”
然而,玄烨的信心和坚强,并不能让清军无往不胜,吴三桂显然筹谋多年,每一步都算计到极致,而南方人心涣散,时时刻刻都在动摇,对朝廷很不利。
康熙十三年正月刚过,广西将军孙延龄在桂林起兵谋反,自称安逆大将军,迅速攻陷占据梧州、平南、浔州、富川诸地。
消息传入京城,玄烨急火攻心,孙延龄反了,耿精忠等必定响应,一夜之间,玄烨口中燎了一片血泡,难以张嘴进食。
坤宁宫里,玄烨靠在榻上,半张着嘴,舒舒用棉签沾盐点在伤口上,玄烨时不时疼得一抽,全部折腾完,他睁开眼,只见舒舒脸上挂着泪水。
“朕不疼。”玄烨冲舒舒笑,“一点都不疼。”
可是他的嘴角也有血泡,一笑,就拉扯得生疼。
舒舒伏在他胸口说:“玄烨,在这里不用故作坚强,我不会为此害怕心慌,我只心疼你。”
玄烨抚摸柔滑的青丝:“太医不是说了,这火发出来好,憋在身体里才碍事。”
话音才落,大李子飞奔进门,舒舒的心顿时提起来,她都不敢再奢望什么好消息。
但这一次,总算是能让玄烨松口气的事,在孙延龄叛变,耿精忠也蠢蠢欲动之下,尚可喜来函,表示将誓死效忠大清,竭其之力,可牵制两广一带十余万大军北上,恳请皇帝迅速调兵遣将,镇压孙延龄与耿精忠。
“朕要去武英殿。”玄烨精神大振,起身来,豪饮下一碗金银花茶,对舒舒道,“你好生歇着,别担心,咱们说好的,大不了一起带兵打到南边去。”
“是。”舒舒努力扬起笑容,目送玄烨离去。
皇帝从西侧门出去,径直奔向武英殿,这边厢灵昭刚好从翊坤宫出来,但没能遇上。
站在宫道上猎猎寒风中,一直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她才问身边的冬云:“不是说,皇上在乾清宫?怎么从坤宁宫出来。”
冬云道:“可能才刚去的……”
灵昭颔首:“那你把东西送去乾清宫吧,我也不必去了。”
冬云手里捧着败火解毒的膏药,据说抹在嘴上一夜就能消了血泡,家里紧赶着送进宫的,娘娘本打算亲自送给皇帝。
“娘娘,不急在此刻,过几日奴婢打听清楚了,您再找机会送去。”冬云说,“您担心皇上不是吗?”
“不错,我是担心他,而不是去邀宠露脸的。”灵昭说,“只要皇上安好,就足够了,你看他健步如飞,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话的功夫,西侧门里出来更多的人,众人拥簇着皇后而来,舒舒的肚子越发显怀,走路也慢了。
“我要去慈宁宫,有好消息。”舒舒对灵昭说,“一道走一趟吗?”
灵昭也担心前线的事,便忙答应:“臣妾来扶着您。”
至慈宁宫,玉儿正好在书房,见她们一道来,便问:“有要紧事。”
灵昭搀扶舒舒坐下,她缓缓道:“尚可喜来函,向皇上效忠,将誓死效忠大清,会竭力牵制两广一带的兵力。”
玉儿放下西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是好事,如此我大清军队,能有时间调遣兵力。”
灵昭问:“太皇太后,这尚可喜可靠吗?”
玉儿冷笑道:“他虽是汉人,镇压广东反清复明的势力时,屠杀了无数汉民,满手鲜血,他若不效忠大清,也无路可走,汉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