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楼是江城的第一青楼,日夜流转,从来都不会关门歇业。
白日里,有艺伎在高台上吹拉弹唱,歌舞升平。偶有娼妓不畏世俗,向高台下的客人们大肆传授房中秘术。
而夜晚里,有娼妓倚在人怀陪酒作乐,翻云覆雨。偶有艺伎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认命地脱去能够守住自己清白的衣衫。
此时正逢白日,有容颜清丽的艺伎端坐在高台上,素手纤纤,弹奏着一曲婉转动人的江南小调。
她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薄衫,玲珑有致的身材在薄衫下若隐若现。就宛若是雾里看花一般,只惹得高台下的客人们无限遐想。
杜景风抬眸望向端坐在他身旁的谢知意,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心中却已然是将他嘲讽了千百遍!
方才,谢知意分明是信誓旦旦,扬言绝对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可此刻他却悠然自若地端坐在这里,听着曲子,品着香茶。
呵……果然他的表哥,和他以及全天下的男子一样,都是个大猪蹄子!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是分外诚实!
同为女子,沈青薇对高台上的艺伎并不感兴趣,她听着她那婉转动人的曲调,反倒是徒生了些许困意。
困意渐渐来袭,伴随着那阵阵催人入眠的曲调,最后她竟是抵挡不住,倏然趴在面前的梨花木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苏梦岚突然使劲摇晃着她的胳膊,神情激动道:“青薇,快别睡了,晚春马上就要献舞了!”
睡梦中的沈青薇被苏梦岚给吵醒,她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睛,而后抬眸朝着高台上定定地望去。
就只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轻踩着莲步在高台上缓缓地走动。她的眉眼就恍若是盛开的红芍药一般,娇艳似烈火,只顷刻间就燃起人们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她穿着一件火红的舞衣,手腕和脚腕处皆系着一串精致小巧的铃铛,赤着的玉足每走一步,便会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音。
阵阵的铃音就恍若是一根华丽的雀羽,轻柔地将高台下客人们的心弦,撩拨得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如此美艳尤物,正是江城的第一名妓——晚春。
晚春在高台上缓步片刻,而后便手指拈花,轻扬起手臂,腰肢百转千回,好似一只流连在百花丛中的红蝶,灵动而又诱人。
一舞撩人后,她不似往常一般施然离开,而是忽然驻足朝着高台下的客人们娇媚一笑,风情万种道:“今日,奴家想从你们之中挑选出一位心仪的良人,与其饮酒怡情,共度一夜良宵。”
晚春虽然身为江城的第一名妓,但是向来是卖艺不卖身,那些垂涎于她美貌的客人们,常常都只能是因此望而却步。
如今她扬言要接客,不免惹得高台下的客人们一阵沸腾!他们纷纷整理起自己的仪容,翘首以盼自己能够被选中!
就在此时,谁知苏梦岚却是突然捂住肚子,眉头紧紧地蹙成一团,神色难受而又尴尬道:“青薇,我肚子疼,要先去上一趟茅房!等我回来,你一定要告诉我所有的状况。”
说罢,苏梦岚便捂着肚子着急地往茅房跑去,将沈青薇独自一人扔在了原地。
晚春的目光在高台下客人们的脸上一一打量而过,有身姿丰腴略显油腻的中年伯父,亦有面颊清瘦稍显佝偻的花甲大爷,更有丰郎俊逸尽显风华的少年公子。
奈何这些她通通都不喜欢!就在晚春以为今日定不能挑选出心仪的良人时,她却忽然看见被一个身姿丰腴略显油腻的中年伯父,遮挡去大半个身形的沈青薇。
晚春将沈青薇细细地打量一遍,只见她眉目清秀,就恍若是幽林里的一汪清泉。而她的双眸亦像是被清泉洗涤过一般,澄净得不带有一丝的杂质。
不像是高台下其他的客人们一般,望向她的眼神里,只有深切而又浓郁的欲望!
晚春美艳的眉眼倏地轻弯,嘴角勾勒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她踱步走下高台,穿过高台下其他客人们的炙热视线,径直地走到了沈青薇的面前。
她轻抬起手,风情万种地挑起了沈青薇的下巴,大胆求爱道:“不知这位公子,可否愿意与奴家共度一夜良宵?”
沈青薇被晚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怔愣了片刻,而后蓦然反应过来,慌地将她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推开,婉拒道:“晚春姑娘,在下不行,还望你再去挑选其他良人。”
闻言,晚春并未识趣地走开,反而是突然欺身而上,在她的耳边呵气如兰,呢喃道:“为什么不行?哪方面不行?不管你是怎样的不行,奴家可都有的是办法,让公子你能够行!”
这几句话乍一听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若细细品味下去,难免会透漏出一丝下流的气息。
沈青薇如玉的小脸蓦然就涨红了起来,似一株娇艳欲滴的花,只惹得晚春不禁是一阵心神荡漾。
当即,她便准备挽住沈青薇的胳膊,意欲将她拉到自己的厢房之中,谁料却突然有人抢先一步,坏了她的好事!
沈青薇本来正在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摆脱晚春的纠缠,谁料却突然有人从身后,用力地扯住了她的胳膊。
那人用力极大,她一个踉跄不稳便猛然反扑进他的怀里。他的胸膛坚硬得如同磐石一般,只磕得她的鼻尖一阵发疼。
沈青薇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鼻尖,仰头向上观望,就看见了一张俊逸得极其熟悉的脸,她结结巴巴地问道:“谢……谢公子,你怎么也……也在这?”
谢知意并未回答沈青薇,而是径直地望向晚春,神色冷然道:“晚春姑娘,这位公子是断然不会陪着你共度一夜良宵!若你真的是渴望至极,不如就去找那位公子解决。”
说罢,谢知意便抬手指了指还端坐在一旁,正准备看一出好戏的杜景风。而后便拉着沈青薇的胳膊,径直转身离开了莺歌楼。
望着谢知意离去的背影,杜景风的心里是不禁感受到一阵苍凉的悲戚。
他的这个表哥可真是不够义气!为了给未来的表嫂解围,竟然拿他这么无辜的表弟来挡刀,当真是无情至极!
在走出莺歌楼一段距离后,沈青薇便挣脱谢知意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出言感激道:“谢公子,谢谢你方才替我解围。”
谢知意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眸底不禁涌上了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温声道:“沈姑娘,你不必如此。”
他稍顿片刻,而后不安心地继续劝说道:“只是莺歌楼这种地方,沈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去了。”
方才经历过晚春的大胆求爱,沈青薇早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哪里还敢再次前去!于是她便乖巧地点了点头,神色坚定道:“我再也不会去了,打死都不会去!”
见沈青薇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谢知意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一抹安心的神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若是如此,我便就安心了。”
说罢,谢知意方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刚想开口解释一番,却发现沈青薇似乎并未在听他言语,而是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一个卖炸豆腐的小贩。
那小贩手里持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将雪白嫩滑的豆腐切成整齐的小块,而后将切好的小块豆腐放入油锅中,用一双竹筷轻轻地翻动着。
豆腐甫一放入油锅中,只惊得油锅里的油汁翻滚起一圈圈的涟漪。而后不过是片刻之间,原先白嫩的豆腐便蒙上一层金黄的脆皮,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沈青薇本来就不是什么贪吃的人,可此刻她闻着那股诱人的香气,肚子里那只沉睡已久的馋虫竟然被勾醒了过来,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咕噜声。
那阵咕噜声虽然响声甚微,但是谢知意还是耳尖地听到了。他顺着沈青薇直勾勾的视线望去,就看见小贩正在捞出几块已经炸至金黄的豆腐,遂而心中了然道:“沈姑娘,你可是想吃炸豆腐?”
被戳破心事,沈青薇有些羞怯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而后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哪里还有半点荷包的影子?只得是摇了摇头道:“今日走得匆忙,未曾带银子出府,所以还是不吃了。”
说罢,沈青薇正准备抬脚离开,免得再看下去会徒生失落,耳边却突然传来谢知意那温润如玉的浅笑声:“无妨,那就让我做东,请沈姑娘吃个痛快。”
闻言,沈青薇连忙摆手,婉拒道:“谢公子不必了,我……”
奈何还未等到她把话说完,谢知意就径直地走到了小贩的面前,从袖中掏出银子,买了一大包的炸豆腐。
待买好炸豆腐之后,谢知意也不容许沈青薇拒绝,硬是将这一大包的炸豆腐,强行塞到了她的手中。
然而还未等到沈青薇把手里的炸豆腐拿稳,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出一个熊孩子,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后背!
当即,她的手上便是一个不稳,香气腾腾的炸豆腐顷刻间就尽数掉落在地上,沾染了大片污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