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有些憋不住笑。
可又回头想想自己高中时代,甚至是整个青葱时光里,蒋成许多次嘴硬心软、犹如昂首阔步向前,却不忘背手向她伸来的倔强,她曾责怪过,也对自己怒其不争,可不知为何,或许是连她自己也已经长大许多,现在再想起,自以为百炼钢般坚硬心脏,却忽而软成一滩春江温水。
爱会成就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吗?
从前她不知道,但现在,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她轻轻拍了拍他后脑勺。
没头没尾的,忽而抛出一句:
“那,等你头发长长了,更帅了,我们去结婚吧,蒋成。”
话音刚落。
蒋成显然一愣。
整个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发出个疑惑音节:“哈?”
“我说我们去结婚,不对,复婚。”
舒沅只得耐心补充:“主要是,不拿了那本复婚证,我怕你老哭——到底你是女生我是女生啊?”
哭?
他终于回过味来,开始死鸭子嘴硬:“我没哭!”
男子汉大丈夫,那能叫哭吗,那叫感动的泪水,叫……等等,结婚?
重点似乎歪了。
舒沅“哦”了一声。
“你没哭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要不然先别结了?让我再潇洒两年——”
“……”
室内忽而安静了五秒。
一顿过后。
她仿佛突然找到了久违的乐子,被他骤然紧张到收紧手臂、又一时哑然到不知从何反驳的情态逗笑,捂住肚子趴在他肩膀上,忍不住大笑出声。
蒋成被她笑得耳根都泛红。
也任她笑。
不知有多少复杂且不可外说的心理活动波涛汹涌,总之到最后,到底不过挤出一句别别扭扭的:“结吧,”他低声说,“阿沅,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有多好?”
“……至少,就……别人的满分只有‘十分’,我、我会努力给你‘一百分’。”
照抄标准答案的某人如是说。
似乎唯恐她不答应,又侧头亲亲她的脸颊,宛若孩提时向心爱的小姑娘示好,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和亲昵——当然,他那时候只知道把小姑娘推到地上弄哭、对主动示好的小姑娘恶声恶气,被蒋母提着耳朵教训也学不乖,这还实属初学第一次。
还好,即便他总对全世界轻慢相待,他的“小姑娘”,依旧在很久很久之后来到,一切都不迟。
“打完官司,就回去结婚。”
他恍如通了七窍,掰手指般一一细数:
“我们办婚礼,买十件、不,二十件婚纱任你挑,昭告世界,放热气球,把沿江所有led打上我们的名字,开流水宴,开三天三夜也没关系,把所有老老小小的亲戚,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都请来——”
噫!
舒沅想象了一下那局面,的确挥金如土,气派豪阔,但,这就是直男的示爱方式吗?
她满脸黑线,不由吐槽了句:“老公,真的好土。”
“……”
“但,也蛮可爱就是了。”
她笑:“感觉你会很幸福的样子。”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甚至不是因为婚礼有多大,想象中的婚纱有多漂亮,只是因为,他原来不曾说过,却早早在心里无数次描绘了婚礼的样子。
试问哪个女孩,没有与心爱的人共度余生的梦想。只是曾经她以为,自己的梦想之一,永远不可能再实现。
却好在。
这一路风雨相随,朝暮同往,蒋成,他依然还似当年模样,从未改变。
*
四日后,舒沅等人启程回国,开始最后筹备名誉侵权案官司。
但这次,送完比蒋成更加病恹恹的蒋母回到家,她却并没有先去找顾雁,领回被寄养多日的橙子,而是先陪同蒋成回到昔日别墅内,爬到三楼,来了一通彻彻底底的翻箱倒柜。
蒋成蹲在她身边。
看不懂她到底在找些什么,让找钟点工也不行,只能时不时在旁搭把手帮忙。
“阿沅,你到底在找什么?”
“找……一个或许能帮忙你解决资金漏洞的东西。”
舒沅头也不抬的回答。
虽然按照蒋成的说法,richard已死,wr元气大伤,市面上真正与蒋家争抢侵占大头股份的对手已然不复存在。
但是,于同样在此次事件中根基受损的天方而言,能在短时间内寻找到可靠的合作对象,无疑也才是某种程度上性价比最高的选项。
毕竟,明白人都能看出来,蒋父这次撒手不管,彻底放大权给蒋成,也正是希望他能尽快独当一面、扛下风波余震,借机考量自己之后“退位”的打算——
这天,从中午一直找到黄昏时分。
到最后,都不知道左拆又搬了多少抽屉,终于,伴着一声惊呼,舒沅蓦地眼前一亮,着急探手,伸向自己首饰间储物盒最底一层。
“找到了!”
她手里,赫然握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翡翠玉佩,正面刻着小篆“礼”字,背后则是小楷“信”,哪怕多年不曾“面世”,也影响不了那表面润泽盈光,内行如蒋成,不过随手摸到手中把玩半晌,已知这玉绝非凡品。
而且,还不是自己送的。
“这是哪来的?”
他侧头问舒沅。
两人都是一样的“灰头土脸”,不过精神气显然不同——他酸溜溜,对面美滋滋,完全不晓得他的吃味。
至于舒沅,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能成功,也算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只站起身来,丢下句“等会儿说”,便跑到楼下卧室,关好房门。
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试一试,沉思片刻,拨通了手机里早年存好的某个号码——
嘟声只有一下。
她还在打着腹稿,对面已倏然接起这电话,还不等她开口,便宛若气急败坏般,低声咕哝了句:“顾雁!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渣、渣男语录?
“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哦,果然还是傲娇小陈。
舒沅有些哭笑不得,不忍提醒,但介于场面尴尬,还是只得明说:“那个,我是舒沅……但这个号码确实是之前顾雁给我的,还好,你回香港以后还在用。”
八成是只有顾雁会打这个电话号码才留下的吧?心机小孩。
陈怀信:“……”
弟弟在对面大概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足缓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舒沅姐,有什么事吗?”
……
两人由是有了一段短暂而分明的交谈。
如果是单单帮自己,舒沅相信对面绝不会犹豫,但是蒋家不同——她或他,其实都很清楚昔日蒋陈两家,在商场上的诸多龃龉。
虽然蒋家并非直接导致陈家覆灭的元凶,但她对陈怀信此刻的想法一无所知,末了,也只得委婉表明来意过后,又轻声说:
“对不起,怀信,我没有给你任何压力的意思。因为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没有强制性的建议,玉佩我早该还给你——”
话音未尽。
“不,对我来说,无论你说什么,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
陈怀信在电话那头,却平静而坚定的打断她。
顿了顿,又补充:“舒沅姐,以前的我,确实对这些事讳莫如深。但从我自己去接触这一切开始,我走到那个位置,就不会再是从前那个,凡事只会怪别人的小孩子。”
在舒沅所不知道的人生那头。
陈怀信,曾经那个老成持重,心事更是深沉无比的少年,或许早已经历了远比这一言两语更残酷的磨砺。
那是属于他和顾雁的故事了。
此时此刻,这少年只是笑笑,坦言:“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亏本买卖。如果说要我们跟wr争,目前来看或许争不过。但只是搭手帮个忙,扫一批股民手里的散货,当然不是问题。”
如此周到且滴水不漏。
他说的话,很大程度上稀释了舒沅心里惴惴不安的愧疚,一时之间,聊天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那我之后亲自去一趟香港,把玉佩送还给你好吗?”
“不用那么麻烦,顾雁过两天会来,橙子一直在家里吧?如果方便的话,舒沅姐,你去接橙子的时候,把玉佩装在盒子里交给她就好,她会转交给我的。”
他倒是对顾雁家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舒沅笑了笑。
没点破他的“别有用心”,只点头说好,再温柔寒暄几句,便准备挂断电话,去把好消息说给蒋成——
“那,就先……”
“等等。”
她的“再见”已然近在喉口,登时一愣。
害怕再生变故,对面临时变卦,忙又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