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兵变很快平息了下来。由陈玄礼出面,李辅国斡旋,玄宗与太子在佛庙中见了一面。
李倓未跟随李亨前去,一来因为李亨已有所决断,未来诸事也是该由太子亲自来办,他一个亲王无权参与其中;二来李倓收到消息,暗中监视贵妃的探子来报,林可人在贵妃死后出现在贵妃自缢的梨树前。李倓此刻正带着建宁铁卫围在贵妃陈尸的枯井处。
李倓心头悬着一个疑问,为何浩气盟的人会出手救贵妃?纵然浩气盟替天行道,也只是在江湖中往来,从未干涉过朝政,难道李复已经说动了浩气盟主谢渊?如若这样,那恶人谷应该也参与了进来。
正思量间,突闻枯井中传来一声呼喊,李倓一手扶住井栏,附身在井口边侧耳细听。
“殿下,这井口下有一条通道,好似与外相接。”井底传来了宁毅的声音。李倓冷笑,暗道贵妃果然未死。李倓带了几个建宁铁卫,亲自跃到了枯井之中。甫一落地,就见两块高耸的石壁相互夹峙,只留一丝缝隙,宁毅引着李倓往前走了几步,走出一线天往右拐,眼前赫然出现一排石阶,石阶尽头是一座石门。李倓更加肯定,林可人意图从此处将贵妃带走,而将贵妃尸首抛在此处枯井的高力士,恐怕是早就知晓枯井之下暗藏乾坤。
“不曾想,本王竟未看清你们的忠心。”李倓怒意陡升,走至石门前,抽出凌云墨龙剑堪堪将石门劈开。跟在李倓身边的宁毅第一次见建宁王生如此大的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石门后,又是一方天地,李倓不顾宁毅的劝阻,当先往前走去,石壁上的剑痕清晰可见,好似这场搏斗只发生在片刻。李倓每往前走一步,剑痕就凌乱一些,直至走到尽头,石壁上只留下零星的剑痕。李倓伸手抚上那并不如洞口所见深刻的剑痕,脑中浮现出一幅缠斗的画面。
林可人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躲不过一波接一波的狼牙兵,而且这其中还有那个西域第一剑客。
“宁毅,派人守住这里,本王要回长安一趟。”李倓转过身,向身后的人道。
“殿下,万万不可在此时重返长安啊!”李倓对宁毅有知遇之恩,此刻李倓想要亲身涉险,宁毅深知此去凶险,连忙劝止。
李倓伸手搭在了跪在地上的亲卫肩头,这是他对这个亲卫看重的表示,李倓道:“本王有自信能够活着回来。”
“殿下……”宁毅心知李倓一旦做下决定便无法人可以说服,宁毅抬起头,拱手对李倓做礼,“末将领令!”
从一线天出来,李倓未做停留,当即牵过一匹快马,纵身跃上,驾马扬鞭,直往长安方向行去。
与玄宗相谈结束的李亨此时正从佛寺中走出,抬眼望见李倓驾马而去,心头略感轻松。从李倓替李亨暗中筹谋开始,李亨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锋芒太过耀眼,尤其是隐于黑暗之中,李亨看得更加清楚。
“殿下,当心脚下。”李亨走神间,一脚差点踏空台阶,幸好李辅国急忙搀住李亨,这才没让李亨摔倒在地。
“多谢李公公。”李倓舒了口气,笑着对李辅国道。
玄宗撤离长安仅仅一日,长安城内一片狼藉。李倓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连夜奔逃的百姓,经过这些百姓身边,李倓脸色淡然,好似眼前走过的难民皆未入在李倓眼中。
这一场烽火狼烟,有一半是李倓的算计。李倓不能心软,一旦心软,所有的计策便会烟消云散,他已无路可退。
李倓马速飞快,只花了一个时辰便从马嵬驿赶至了长安。长安城头已是狼牙军的地盘,李倓翻身下马,寻了个偏僻的墙根,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越过了护城墙,来到大明宫处。
此时的大明宫门前来来往往皆是狼牙守卫。大明宫曾是李倓多次进出之地,想要不惊动狼牙军潜入,李倓十分有把握。
李倓趁狼牙军不备,腾身跃上大明宫门前石像之上,接着又是一番腾挪,李倓纵身越过高高的门头,成功进入到了大明宫中。
大明宫内,守卫森严,李倓思忖片刻,寻一小道直接越过太液池,往太和殿而去。
李倓刚落至太和殿门前,一股凌厉杀气自背后袭来,李倓蹙眉,凌云墨龙剑上手直迎击来人,待至转身,李倓才看清对面是一个身着浅蓝衣裙,面容清丽的少女。那是林可人。
“你未被安禄山抓走?”李倓敛神收剑,不再与林可人相斗。
林可人冷哼一声,指着李倓身后道:“西域第一剑客能捉得住剑圣亲传弟子么?”
林可人话音刚落,李倓就感觉背后又一股杀气袭来。李倓心中怒意陡升,大明宫里这一波又一波的杀意到底何时能够停止?
“够了!本王不是来与你们自相残杀的!”李倓怒喝一声,身后寒意乍然退去。
方乾信步走过李倓身边,傲然地立在李倓面前,眼里闪过一丝疑窦:“建宁王只身潜入叛军所据的大明宫,难道不是与安禄山密谋如何走好下一步棋?”
“本王早与安禄山划清界线,方岛主不信,本王也不必再多做解释。”李倓负手而立,目光灼灼。
方乾对面前这个城府深重的年轻人并未放松戒备,右手食指轻轻弹在腰侧剑鞘之上,似是在思考着李倓话中之意。
“天策失守难道不是你建宁王的手笔?”半刻后,方乾开口问道,“马嵬驿兵变,逼死贵妃,欲要扶植李亨登基,这一步步不都是你建宁王的计策?”
方乾说完,李倓立刻明白了陈玄礼为何会突然倒戈。李倓一时大意,虽注意到林可人出现在马嵬驿,却因兵变一触即发未太在意林可人的去向,现在想来,林可人是趁着李倓无暇分神之际提前见到了陈玄礼。
并非是自己的谋算少了什么,而是鬼谋李复从李倓密网般的谋划中破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李倓了然大笑,以为出了长安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未曾想李复也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倓总的计谋我自己都快被绕进去了,写完这个再也不写这种文了,我快拧不清了喂!
☆、一念之间
“老皇昏聩,偏信奸佞,以贵妃之命换得军心稳固,支持明君登基,有何不妥?”李倓坚定反问,此时此刻容不得一丝犹疑。
方乾傲岸地立在李倓面前,将目光落在了这个青年皇子身上。此刻的李倓昂首而立,面对天下第一奇男子方乾毫无惧色。如若不是李倓微妙的立场,方乾倒是想与这个年岁相差三旬的年轻人把酒论剑。
“李倓,你想将自己的过错全部揭过么?”方乾尚未开口,李倓的身后又响起一个年轻却低沉的声音。
李倓想也不用想就知来人是谁。鬼谋李复、剑圣拓跋思南、侠客岛岛主方乾,三人以重礼悬赏安禄山人头,安禄山防备三人,躲入大明宫中。此刻方乾已经现身,剑圣亲传弟子林可人也在大明宫内,李倓身后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鬼谋李复。
“过错?”李倓转过身,冷笑道,“复兄,如若李绩将军见到一个昏聩的帝王主宰的醉生梦死的朝局,你也流有李唐皇室的血液,复兄是你又会如何做?”
李复乃李绩后人,李倓这一问,正好点中了李复心底的困惑。然而,既然决定匡扶朝廷,李复早已做出了选择。李复正色道:“我定不会如你一般挑起战争,致天下生灵涂炭!”
“不舍小夺大,本王又如何能得到这天下,坐上那位置,革新这混乱的时局?”在李亨面前,李倓从不倾吐心中抱负,但在九天面前,李倓毫无保留。
“李倓,你所图所谋太过狠绝,终有一日,你会机关算尽。”李复摇头叹息,他深知李倓已无法劝阻,但仍想一试。
李倓亦摇了摇头,右手抽出凌云墨龙剑,指着李复道:“复兄,此时此刻你与我说这些有何意义?皓天君的好徒儿在此,却不见皓天君人,无名那厮诡计多端,你与其再次对我做无用功,为何不去先解救那个困于心魔的杨氏后人?”
听得李倓提及剑圣,李复抬眼有些惊疑地看着李倓。他与方乾在李倓未来之前确实在合力压制拓跋思南被无名挑起的心魔,却因守护在外的林可人乍然释出剑气,方乾当先退出了太和殿。恰巧此时剑圣自行运功控制住心魔,李复才得了时机前来阻止李倓,现在李倓提及剑圣,深谙九天众人武学习性的李倓自是感受到了太和殿内剑圣凌乱的内息。
一向镇定自若的李复头一次有些慌神,向方乾打了个眼神,方乾一甩衣袖瞬间跃入了太和殿。接着林可人也走过李倓身边,径直往太和殿而去。
李复仍是面对着李倓,背对着太和殿门。李倓轻笑一声:“复兄,我俩的仇怨来日再算如何?今日我要找安禄山算一笔账,还望复兄让步。”
李倓与安禄山决裂李复早就收到消息,虽然李倓对于这场战乱的发生要负责任,但李倓其后所为确与安禄山划清界线。而且之前安排林可人接引贵妃出逃,半途被安禄山将贵妃抢了去,此刻让李倓去与安禄山相见,倒能替拓跋思南争取一些时间。
李复主意已定,当即侧开身,让出一条路给李倓。
李倓朝李复拱了拱手,反手握住凌云墨龙剑柄,走过太和殿,往含元殿方向纵身而去。
就在李倓背影消失的刹那,太和殿内忽然响起一阵痛苦的喊叫声。李复急忙走进太和殿,未再分神关注李倓的动向。
与含元殿相通的观戏院已被六道傀儡封死,要过含元殿就得另择它路。李倓过太和殿,正打算往少阳院行去,却见不远处有几个袄教祭祀守住了路口。
李倓料想少阳院内的守卫应是伊玛目。此刻李倓并不想与伊玛目起任何冲突,这个和无名一起背叛了他的袄教长老如今替安禄山当着替死鬼,李倓有些惋惜。
少阳院旁有几间宫舍,李倓轻身跃上殿顶,放轻脚步避开了伊玛目的视线,沿屋顶走到了含元殿顶。正在李倓想要翻身从房梁上跃下之时,一道凌冽杀意向李倓扑来。
李倓弓身险险躲过那道剑气,右手上凌云墨龙剑顺势挽出一片剑花,挡住了第二道剑气。
铿然一声兵器交接之声,李倓凝神,空出的左手聚力,避过剑花,直接击向来人腰处,一拳挥出,却未落在实处。李倓好不甘心,再出一拳,又被人扣住了手腕。同一时间,李倓的凌云墨龙剑被对方挑掉,剑光后,是一张清绝俊逸的脸,这张脸李倓再熟悉不过。
“快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乎想要掩盖住令狐伤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
被令狐伤从手中挑下的佩剑笔直地落在了李倓面前,李倓伸手接住了自己的佩剑,下一刻将剑刃架在了令狐伤的脖颈上,一如多年前在大明宫中太液池边的暮春夜晚,李倓将剑架在了令狐伤脖子上。
令狐伤的眼里,又划过了一丝不解。
“贵妃在哪里?”李倓声音平平,并不像一个手握人质的胜者。
“一个活着的杨家人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威胁?”令狐伤反问。
“在我手中她绝对活不成。”
令狐伤立刻捕捉到了李倓话里的意思,忽然双手成拳,直向李倓砸去。骤变突生,凌云墨龙剑虽架在对方脖颈,李倓一只手难以接住令狐伤的双拳。李倓只得撤剑而攻,握着剑柄的右手与左手抱拳,堪堪接住了令狐伤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