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美美的饱餐一顿后,陆陌寒被刺史府的公子连拖带拉的叫走了,洛长然晃晃悠悠往回走,路过花园时见阿瑶坐在那里便走了过去。
以前她一直穿着囚衣,灰头土脸的,现在换了干净衣物,整个人显得越发亲善,长相温雅,礼数周全,给人秀外慧中的感觉。
发现有人过来,她抬起头看了眼,柔柔一笑,“阿然。”
“你怎么在这里?”洛长然坐到她旁边,“想什么呢?”
“刚用了膳,随便走走,”她缓缓道:“看到这里景致不错,就过来坐一会。”
“身子大好了吗?这天气冷还是少吹些风。”
“已经好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洛长然看着她,眼波微转,轻声道:“阿瑶,我帮你将埙埋了。”
她睫毛颤了下,“埋在哪里?”
“夷山。”
她抬头,遥遥望了望那个方向,眼里有了雾气,“阿然,谢谢你。”
“你……能否告诉我,为何会被流放吗?”洛长然试探着问道。
她垂下眼帘,默了半晌,慢慢道:“因为父亲,父亲奉命押送粮草去战场,途中遭袭,粮草被劫,他也不知所踪,”顿了顿,“有人告发父亲是北周奸细,全家就被下了狱,流放至此。”
“你父亲……是冀州刺史?”
“你怎么知道?”阿瑶微讶,回想了一遍,自己似乎没有提过身份。
“我听大哥说过这个案子,”洛长然道。
她点点头,一副了悟的神色,“是,当年的主将是陆将军。”
“你相信……你父亲是奸细吗?”洛长然小声道。
她眼眶一红,先是点头又摇了摇,“我也不知道,以前我坚信他不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身边发生了太多事,信任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只剩下我禹禹独行,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就会胡思乱想,他究竟去了哪里,如果不是,为何不站出来,会不会已经死了……”说着说着哭了出来,“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不知道为何而活,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罪是不是应该背负……”
洛长然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待她眼泪止住,踌躇着问道:“若是……他真的死了呢?”
她愣愣的望着远处,就在洛长然以为不会回答时忽然开口,“那我就真的成为孤儿了,什么都没了。没有家人,没有希望,每天重复痛苦的生活,还能坚持多久……”
洛长然叹息,收回告诉她实话的心思。陆明成曾说会查一查她父亲的案子,但是之后发生那么多事,不知道可还记得,想着还是先缓缓,等有了结果,再连同遗物一并给她。
跟阿瑶说完话,洛长然便回了屋子休息,一觉睡起来天都黑了,陆陌寒还没回来,披上外衫出去看了看,外面灯火闪烁,声势震天,好像出了什么事。
两边屋门相继打开,阿瑶和卫昔一前一后出来,卫昔远远眺望了几眼,面容沉下来,“三公子出去多久了?”
“快三个时辰了,”洛长然想了想道。
“还没回来吗?”阿瑶面带疑惑,看着嘈杂声音传来的方向,“外面怎么了?”
“你们在这待着别乱跑,我出去看看,”卫昔往前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别相信任何人的话。”
洛长然点头,“你也小心些,找到寒哥马上回来。”
她凛眉应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紧接着府里便响起慌乱的喊叫声。
“快跑,北周军攻进来了!”
☆、第81章 城
北周竟在这个节骨眼进攻,幽州城受灾严重,兵力衰弱,物资匮乏,即便正面交锋也非北周军对手,更何况是突然袭击,看这形势只怕是还未来得及调兵遣将便已被攻破。
远远已经看到北周军凶神恶煞冲了进来,府里一片兵荒马乱,洛长然没有时间细思,拉着慌乱的阿瑶急忙进屋,嘭的关上了门。
“刺史府像是被围了,现在逃走已经来不及了,也不知卫昔和寒哥情况如何,”洛长然暗自念叨,看到阿瑶着急的翻箱倒柜,好奇问她,“你在找什么?”
她抓出两套丫鬟衣裙来,塞给洛长然一件,“快换上。”
她们方才情急之下进的是阿瑶的屋子,洛长然住的是中间的主屋,据闻是王大人的女儿出嫁前所住,两边的耳房是丫鬟的屋子,她们来之后王大人才让人腾出来,所以里面有几件丫鬟衣服并不奇怪。
洛长然心领神会,二话不说换上,阿瑶趴在门缝偷偷看了眼,忽然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接着门被撞开,两个北周小兵挥着刀气势汹汹走进来。
院子里全是北周军,将逃跑未遂的仆人们围了起来,方才还惊叫连连、哭哭啼啼的丫鬟小厮此刻都噤若寒蝉,抖抖索索的跪着不敢说话。
洛长然垂下头,不待小兵呵斥便乖乖和阿瑶走出去跪在人群中,余光瞧见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走过来,儒生装扮,右臂臂管空荡荡的,衣袖如染了墨汁的白幡般飘来飘去。
“军师,都在这了,没发现您要找的人。”
小兵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洛长然心头一紧,悄悄抬了抬眼,正见被称为军师的那位视线转向跪着的人群,慌忙低下头。
石丰,他竟然没死。
“都押下去,严加看管,”他厉声下令,目若利剑。
洛长然躲在人群后,跟着起身,在北周军呼呼喝喝的声音中缓缓往前走,经过石丰时,手心全是汗珠,头几乎低到了胸膛里。
她能感觉到有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强自镇定迈着虚软的步伐,蓦地一声“慢着!”响起,她脸色一白,心道不好,僵着身子停住。
脚步声逐渐接近,洛长然看到虚空的袖管飘入眼底。
“三夫人,你当老夫眼瞎吗?”
*
北周领军的淮王尚驻扎在城外,石丰便迫不及待的冲进刺史府来抓人,不为幽州刺史,专为一个被流放的陆陌寒,若说是没有私怨,只怕没人能相信,可这私怨到底是什么,洛长然百思不得其解。
柴房里漆黑一片,夜里有些冷,加上浑身被束缚无法动弹,洛长然双腿早已麻木没有一点感觉,若非被绳子绑在柱子上,早已倒下去。
石丰撂了几句狠话便走了,俨然对陆陌寒势在必得,只等着他自投罗网,洛长然很是担忧,刺史府已由北周军接手,石丰必然是做了精密安排,想到前世陆陌寒的死因,眼下这情况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角落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几声,是阿瑶艰难的坐了起来,她同样被五花大绑,比洛长然好的一点是可以坐着。
“陆公子真的会来吗?”
“恩。”
“以前羡慕你们夫妻恩爱,感情深重,如今倒盼着陆公子能将感情放一放,理智一些,”阿瑶幽幽叹道。
洛长然无声而笑,“他一向肆意妄为,理智……怕是从来都没有。”
阿瑶被她逗笑了,笑过之后声音又沉了下去,“希望陆公子能平安救你出去。”
“还有你,”洛长然侧头努力往她那边看了看,只看到不甚清楚的一个轮廓,“振作点,现在我们仍活着,一切尚有机会,这是你告诉我的。”
阿瑶低笑了声,隐约点了点头。
今夜一点月光都没有。
外面巡逻的兵将来来回回,洛长然盯着晃动的光影,身心俱疲,困意不知不觉涌了上来,刚一闭上眼睛,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是个瘦小身影,看不清面容,洛长然惊醒后仔细辨认了一番,到了近前才认出是扮成北周士兵的卫昔。
“三夫人,你没事吧?”
洛长然摇摇头,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听她道:“先离开这里,出去再说,”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