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奉莉接过,赶忙叫了时柿起来, “反倒还让小程给我们买水了,真是不好意思。”
时柿朦朦胧胧睁开眼,她刚真迷糊睡着了。昨夜是她在医院,原先吃晚饭的时候麻醉医生来看望了时奉军, 给他们交代了一些手术前注意事项,又找时柿签了字。时柿第一次作为家属签术前同意书,手都有些打颤,她原本想一个字一个字看一下这份同意书,但看麻醉医生立在一旁,只好粗略扫过一遍,一边签名,一边问道:“手术应该会很顺利吧。”
“我们会尽力而为。”医生也只是极官方的回复。
许是头一遭经历这个事,晚上时柿就没睡安稳,在陪护床上睁着眼直到凌晨才睡着。
现下睁开眼,她望着程霁,勉强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程霁挨着她坐下,时柿另一边是坐的时奉莉。
时奉莉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进去了半个小时了,开始手术了吧。”
时柿的坐姿微微端正,听医生说这个手术得三四个小时,越想心里越空。
“我出去一下。”时柿选择出去透口气。
她去了手术室旁的楼梯间,内有人抽烟,吞云吐雾,时柿一进去就被熏到了,看来不管是在哪个地方,都有人忽略掉“禁止吸烟”的标志,。她转身退出来,却迎面碰上了程霁。
程霁是尾随时柿出来的,时柿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他都落入眼底了。
两人沿着楼梯慢慢走下去,手术室在五层,他们连下了两层楼梯后,程霁牵住了时柿的手。他微用力握紧,时柿竟也用力回握了他。
这栋楼的二楼是icu,一片寂静,两人在这处停下了。
时柿的另一只手在楼梯间的窗户沿上划来划去,过了一会,再抬头,眼底有浅浅的湿润,她想揉一下眼睛,便放开了与程霁牵着的手。
程霁那只手空闲后,又揽住了她的肩膀,“骨折手术就是后来恢复期长,手术都会很顺利。”
“程霁——”这是时柿第一次直接叫程霁的名字,没有叫程霁哥。
程霁微怔,而后嗯了一声。
“如果爸妈没离婚,我现在就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都了吧。我一个人好害怕,我怕我做错了什么决定。”时柿说着渐带哭腔。她是真的很害怕,所有的情绪里害怕最明显。她怕时奉军出事,她怕自己照顾不好时奉军。
程霁看过很多次时柿哭,这一次他最心疼。时柿现在的这种害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单亲家庭,相依为命的父亲出事,她一下子成了主事的人,连一点点准备都没有。程霁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感同身受。老程去世后,杨枝不强势,他不得不顶上去,那时他也感觉害怕。他怕他不撑住,家就要散掉了。幼弟、弱母,让他在无数个深夜里失眠。他看此刻的时柿,就像看曾经的自己。时柿曾说对他的感情是依赖,这样的依赖与被依赖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艰难人生里的慰藉。
时柿在程霁怀里小声抽泣,一阵情绪得到发泄后,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头在程霁怀里蹭了蹭。
程霁用下巴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以后都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等你随时的召唤。”
时奉军手术全程,手术室里都没有传来消息。四个小时后,广播喊道时奉军家属时,他也一起被推出来了。时柿先冲过去,在平板床前俯下身,哑着声音叫了一声爸。时奉军没说话,伸出左手,向下招了两下。时柿懂他的意思,这是代表一切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时奉军手术做完,还需在医院住十来天。
这天,严恪林在病房里陪时奉军说话,时奉莉拉着时柿去逛超市,买了鸡,回春锦城给他炖鸡汤。
两人刚进春锦城,就见程霁也开着车过来了。程霁去停车,后她俩一步上楼。进屋,姑侄俩还没开始忙活,还坐在沙发上歇口气。程霁与时奉莉客套了几句,拿起了客厅茶几上的一个蓝色文件。
“之前落在这了,我急着要用,就过来拿一趟。”程霁故意用了之前混淆日期,其实是他昨晚落在这的。昨晚时柿过来休息,他便过来陪她,呆了很久。
时奉莉瞥了一眼程霁手里的文件夹,笑了笑,“工作要紧。急不急着去工作?要不留下来吃顿便饭?这些天我和时柿一直叨扰你。”
程霁已经走到门边去换鞋了,“不用了,还得回公司去,谢谢您。不算打扰,您住在这当自己家。”
时奉莉倒是没坚持留他。
坐了一会,周身的暑气都降下来,两人去做饭。
时奉莉厨艺精湛,处理一整只鸡面不改色,还能一边和时柿聊天,时柿正在水池边洗红枣。原本是打算做香菇炖鸡汤的,可惜香菇要提前泡,现在来不及了,就只能放些红枣、枸杞子了。洗完,时柿又把生姜和小葱洗了。这一眼过去,剩下没什么她能帮忙的活了。
“姑,还要准备什么?”
时奉莉一开始没说话,剁完最后一个鸡腿,放下刀,她才出声,“柿子,姑想问你啊。”
“嗯?”
时奉莉又看了一眼时柿,“你跟姑说实话,程霁和你是怎么回事?他有女朋友的,你可千万不能做错事。你还小,不能被一点小利、小钱就骗住了。”
时柿自以为瞒的够好的,没想到时奉莉还是这么敏锐,而且还想偏了。算算日子,与程霁在一起两年了,就只谈两人的感情,是很稳定了。可是,真的要公开吗?会不会都不同意?
“柿子,你现在看他可能觉得沉稳可靠,那是他比你年岁大的,经的事多才有的,所以就会把你套进去,骗你们这种年轻小姑娘。你要及时止损,趁还没有做错太多。万一他女朋友知道了,闹大了,后果不堪设想。”时奉莉是苦口婆心了,自己的侄女和妈妈不亲,她就得多说一点。
时柿靠在厨房门上,犹豫了片刻,咬了一下下嘴唇,“姑姑,其实他的女朋友是我。我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她声音不大,语速也慢慢的,但时奉莉听在耳朵里觉得跟惊雷一样。
“有段时间,是多久?”
时柿迟疑要不要如实说,最后打了个马虎眼,“不是最近。”
时奉莉又拿起刀,却想起来鸡都剁完了,她转身在水池边开始洗刀。
时柿看她不作声,有点后悔告诉她了。
“姑姑……”
“把生姜递给我。”时奉莉把生姜块切片,正欲切丝,脑袋一下子回神,想起来炖鸡汤切什么姜丝,“你爸也不知道吧?到哪一步了?是打算你毕业就结婚吗?”
她抛下一堆问题,时柿根本无力招架。
“他大你那么多,肯定很着急结婚了。但你还可以玩几年,结婚后人就没那么自由了,婚姻生活很束缚人的。”这是时奉莉的内心话,是她的真实感受。
结婚……
这是时柿还远没有想过的事,而程霁也没有跟她提过,他最近问过她的打算是要不要读研。时柿原本的规划是这个暑假找份实习的,但时奉军出事这个想法就搁置了。如果考研,现在好像也来不及复习了。程霁听到后,只说尊重她的选择。
时奉莉听闻两人没谈过这个问题,忽然上来一口气,“他就是玩你的。怎么可能不谈以后呢?他多大的人了。”
时柿不喜欢听姑姑这么说他,然她也不敢和姑姑顶嘴争论,只得从侧面说服,“姑姑,那你和他相处,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谈礼貌、谈为人处事,时奉莉昧不了自己的良心,她说不了假话,程霁给她的印象不错。
“他是很优秀,可是感情的事他做的怎么样我不知道,这不同。”
“感情的事我清楚,他对我很好。”时柿语气坚定。
时奉莉这是第一次看到时柿不是一副沉默、任人可欺的样子,她看的很开心,“他真有那么好吗?”
时柿点头,脸红了一些。
“姑姑,不着急,是我想慢慢来,他同意了。”
时奉莉心里有点乱,是一种矛盾心理。她搞不清自己到底该站哪边了,好像两人站一起也挺般配的,她一开口就是反对,万一真拆散了柿子的好姻缘怎么办。
“哎呀,你出去休息,别在这占地了,我要开始炖汤了。”最后,她倒是把时柿赶出去了厨房。
时柿挪步出来,想着,也许硬仗到来,她该为此拼一把。
第50章 50 ...
时奉军知道这件事是在出院的当天。
程霁开车来接他们出院, 趁着时柿在卫生间收拾东西,时奉莉与时奉军打了个预防针,“你闺女怕是有大事情要跟你说, 你心里做好准备。”
时奉军这一次住院,真正感觉时柿长大了, 虽然病着, 但心里更多的还是欣慰。所以听时奉莉的话, 他也没多想什么,感情方面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等上了程霁的车,他躺在后排座,望着坐在前面副驾驶的时柿,这才迟钝反应过来一些事,好像会这么发生也不奇怪。
事情是程霁主动与时奉军交代的,时柿并未在场。
时奉军半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给程霁指了指屋外,“院子里有棵柿子树, 定下时柿这个名字就和这棵树有关。那时候她妈妈还怀着她, 我看着一树黄澄澄的柿子,就想到了大家老说的柿柿如意,便说生个女儿的话, 就叫柿子。她妈妈最开始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俗气。我倒是喜欢得紧,就想着我的孩子能够一辈子过得如意。后来她生下来了, 果然是个小姑娘,她妈妈倒是随了我取名了。”
程霁笑了笑,“柿柿是个好名字。”
“柿子一岁多的时候有点胖,身上都是肉, 软绵绵的,我把她抱到学校去玩,她也不认生,一逗就笑,学校老师都说她真是个小柿子。”时奉军絮絮叨叨的说,程霁就坐在床边,并未不耐。
“大概是三岁的时候,她贪嘴偏要吃冰棍,吃完,晚上不肯吃饭了,那次是我第一次凶她。她就站在客厅红木椅后面的墙角,瘪着嘴,默默流眼泪,又不哭出声,委屈极了。”
程霁想时柿现在也会这个样子,原来是从小就练出来了。
他问时奉军,“您当时后悔了吧?”
时奉军摆手,“那倒没有,该教育的地方我不能放纵。”
程霁默,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柿子的性格随我,没太大的志向,日子能过的去,就不会再往上爬了。这和她妈妈不同,她妈妈是很要强的人。柿子一直偏科,数学从开始读书就不行,我观察过她上数学课的状态,也认真,可就是学不进去,那就没办法了,我对她的数学成绩也就只好放松一些。但她妈妈不同,曾经陪着她解数学题熬到深夜,那还是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她妈妈的管教严格,所以柿子难免对她有些不亲。当然也有我的问题,后来离婚,让柿子成为单亲家庭。”
程霁也和印贞打过交道,印贞与时奉军离婚的事他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然他未对这些有过什么看法,终究是长他一辈的人。
“我说那么多,是想说柿子长成今天的模样,与我们父母是分不开的。我说希望她如意、快活,可是我知道她的很多不快乐就是我们父母造成的。所以我总想着弥补她,她说不想留在家附近读大学,想走出去,我支持她,她妈妈不同意,我去帮她做工作。这一次轮到她恋爱了,你放心,我不会直接反对,毕竟你已经通过了柿子那一关,我也要相信她的眼光。可是我也不能盲目支持,我要了解你,确定你是真的适合她。”
时奉军的一段话并未直接表明态度,这并不让程霁感到意外。他也不敢奢求时奉军直接就同意了,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比时柿年长近十岁,其他方面也不够出特,且需要努力的地方还多着呢。
时柿的大三暑期实习泡汤了,在家陪着时奉军,闲暇时光更多,倒是翻起书来了。看了两天,又在网上查了考研的事,大家是一水的支持考研,现在谁还不跟风考个研呢。时柿与程霁起这事,程霁原先想这些事都由时柿自己规划,他站在后方支持者的位置,然她既然询问起他的意见,那他还是要有所解答的。程霁的条理很清晰,与时柿分析出了一二三点。
程霁问时柿对学历有没有遗憾,有没有想做科研走学术的想法,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能进入职场,还需要再学习。
这些问题,时柿都给了否定答案。但第一个问题,她有些许遗憾,她其实是向往名校的,不过这种向往随着大学几年磨得不甚浓烈了。再说其他的,她没有科研目标,更想直接就去学校上班。
听了时柿的话,程霁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直接考教师编制。
定下考教师编制,又要挑地方了。
这似乎又是一个难题。
当初考大学的时候答应过印贞,工作就要回家去陪她的,如今三年过去了,她反没有当初离开时那么坚决了,就觉得去哪里都可以,有份稳定的工作最好。
“你以后就想留在本市,不去外地吧?”她问程霁。毕竟他在本市都买房了。
程霁彼时正坐在柳城的路边吃米粉,这边的特色,米粉浇头有十几种,他特别爱吃。听了时柿的话,他挑米粉的筷子慢下来了,“你想留在哪?”
“我没想好。”时柿语气有些低迷,“好像哪里都可以,又好像哪里都不想呆。”
“那你这可难了,还得全世界考察一番再定居。”程霁逗她。
“早知道不问你了。”时柿微愠,声音娇了几分。
这声音落入程霁耳朵里,眼前的米粉顿时就不香了,“那我也要来问你的。说了随时等你的召唤,我肯定要跟你去的。”
“那你等我慢慢想。”
“也别跑太远了,时老师也要顾着。”程霁提醒她。
时柿没定下来,好在教师编制报名也还不急,得等到明年开春。
如今时奉军知道了,杨枝那一头也就没什么好瞒着了。杨枝的反应格外强烈,当天就拎着筒子骨海带汤过来看望时奉军了。
时柿给杨枝开门后,杨枝就给她塞了一袋子吃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瞎买的,你要不爱吃,下次我再买其他的。”
杨枝眉眼生的温柔,再这么温着声音说话,时柿局促不安,只得也把声音放更柔,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