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湖湖扶额,朝坐在旁边替别人傻乐的时柿招手。
“去送一趟。回来店里想喝什么,随便喝。”
时柿看着程暄的名字,倒也没显露出点什么,默默地帮尤湖湖做好几杯饮料,拎上就出门了。
到达程暄家院子前,时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才敲门。
程暄过来开门,一手接过一大袋饮料,一手撑在门框上,歪着半张嘴要笑不笑,“大学报哪啊?柿子。”
时柿不太想告诉他,但又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反正现在已经成定局,“谷城师范。”
程暄挑眉,“哎,巧了。我哥近期接了谷城的项目,估计今年下半年到明年都呆在那边,可以让他帮衬你一下。”
时柿没应好,也没说不用,反是朝程暄伸手,“一共三十五。”
程暄撇了时柿一眼,心上回过劲来,时柿哪会还想和这里的人有瓜葛。于是,他赶忙递了钱,两人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就散了。
程暄进屋,程霁恰好修完空调,找到遥控器按了开始,冷风迎面吹来,一阵舒爽。
“空调现在也修好了,再不看书可不行了。”
程暄给他递了一杯冰饮,叹了口气,“我还真不能保证什么,以前那么多年的内容,我复读一年肯定赶不上来。”
“那你就明天跟着工人去工地装塑料管。”
程暄又不作声了。
待两人安静须臾,他没话找话聊,扯到时柿身上,说了她报的大学。
程霁手上收拾修理工具,却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她送饮料过来,我问的。不过她一个小女孩跑那么远,有勇气。”
“送饮料?”程霁抬眼望外面日头,现在这气温再想钱的人都不会往外跑。思及此,程霁倒是神色微肃。
程霁正二八经的逢上跑腿小柿子是在三天之后。傍晚时分,时柿骑着自行车,两人相遇在拱桥旁的梧桐树下。
时柿还危险驾驶,一手扶着车把手,一手拿着一根冰棍。
程霁直接控住她的车龙头,“热不热?”
奶油冰棒化的快,眼看着就要滴在手上,时柿慌忙去舔了一口,啧啧出声,嘴角沾上奶渍。
“太阳都落山了,不热。”时柿扶着车把手那只胳膊拧劲,想从程霁手里逃出来。
“如果想锻炼自己,那也找轻松一点的脑力活。晒这么黑,去读大学有你后悔的。”
时柿低着头啃冰棒,程霁就看见她两个脸颊跟小兔子似的鼓动。
半晌,她闷闷地哼一句:“我就晒黑了一点点。”上次崔加喃送了她一瓶防晒霜,她现在每天都涂。
程霁眸光稍偏,看见了一片红嫩的脖子,细细长长,马尾的发梢随着她脑袋的扭动在脖子上扫来扫去。他轻咳一声,“听说你报的谷城师范?通知书什么时候寄来?”
“八月中旬寄过来吧。”
“收到了,告诉我一声什么时候开学,我开车顺便带你们过去,我这一年在谷城呆的时候多。”
时柿一根冰棍终于吃完了,“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吧。”
“你以前去过谷城吗?人生地不熟,有个人带着更好。”程霁说着不容置喙。
两人正僵持着,尤湖湖从拱桥另一头的糖水店慢慢悠悠踱步过来了,直接推走了时柿的自行车,“又有单生意,柿子你回去看店,我让虞荃去送。”
尤湖湖说着话,眼睛却是盯着程霁的。
程霁回她一笑,“那等你消息。”
南方盛夏多暴雨,一场雷阵雨中,时柿迎来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上写着报道时间——九月四号。
时柿并没有告诉程霁这个消息,然九月三号清早,他开着车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他从时奉军手里接过行李箱,直接放进后备箱。转身看见呆滞的时柿,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上车。”
时奉军在一旁解释道:“我学校开学了送不了你,但你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怎么着得有个熟人在,正好程霁也在那边,麻烦他送你一趟了。”
程霁谦顺地接下话,“不麻烦,我也要过去,顺便的事。”
时柿就这么上了程霁的车,心里隐隐地不情愿。在时柿心里,程霁还是和崔加喃捆绑在一起的,她不愿在他俩面前露出一丝不佳的样子。如上次他看见她狼狈地送外卖,暗地免不了要和崔加喃提及。这一次又是,崔加喃和他都是在“985”大学读书,她却连一本都悬。只有她,总是在干上不了台面的事。
从镇里开车去谷城是八个小时。到中午,两人不过走了一半。路上遇到服务区,两人随便吃了一点。程霁吃得快,吃完后望着对面扒拉面条的时柿。
他问:“你是不是又不想去谷城读书了?也来得及,你还小,可以和程暄一起去复读一年。”
时柿放下筷子摇头,“我想去。”
“时柿,每个人都就活这么几十年,你如果过分在意别人的想法,那就是在折自己寿给别人,你想想值得吗?”程暄从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时柿。
许是才离家乡,情绪转换不过来,时柿眼眶蕴泪,忙低头掩饰,“我没有,我就想出去看看。”
“那就好。再歇会,咱们就走。”
后来,程霁还去给时柿买了一个冰淇淋。
下半段路,时柿是睡过去的,再次醒来,已经在酒店门口了。
时柿始终不愿意醒来,程霁掐她脸蛋,笑得放肆,“你说要不要我送你来?你这样被拐卖到山区还傻乎乎替人数钱。”
时柿眯着双眼,侧首看见落日余晖映照着城市的忙碌。
陌生,但期许。
进了酒店,时柿知道程霁是这里的常客,长期包着一间房。不是套房,普通标准间。于是他给时柿又在对门开了一间。
晚上,两人没有一起吃饭。时柿拿着手机导航,寻夜市去了,而程霁则被人约走了。
十点左右,时柿早已回来,洗了澡正准备吃夜市的战利品,忽听见门口传来喧闹。细听,里面有程霁的声音。
犹豫再三,时柿开门了。只看见一男一女搀扶着醉酒的程霁,房门一拉开,他们三人都齐齐地望过来。
“柿子,你还没睡?”程霁半靠在墙上,双手推攮一男一女,“你们回去。”
女人狐疑地望着时柿,不确定地问道:“你们认识?”
时柿点头,捏了捏衣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穿着睡裙。
现在能不能关门当不认识?
她脑海里飘过这个念头。
酒店的走廊铺了地毯,女人高跟鞋踩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一点点靠近时柿,“需要我留下帮忙照顾他吗?”
时柿的睡裙只到膝盖,彼时小腿一阵又一阵发凉,她始终站在门边,没有出来。
“不用照顾。”程霁又像是很清醒。他的眼睛略过女人,落在时柿身上。一件粉色睡裙松松垮垮,在她身上看不见起伏。
青涩的果子,在枝头微颤。
那两人散去,走廊再次沉默下来,程霁迈了两大步,直趋时柿面前。如果时柿不后退,她的鼻尖甚至可能擦上他的胸膛。
气压陡降,透亮的廊灯也没能缓解时柿的恐惧。
她看见了他眼睛里的东西。
那东西不带丝毫压抑。
“程霁哥。”时柿希望唤他一声,让他忆起身份,忆起崔加喃。
半晌后,他说:“你好好睡一觉。”
第17章 17
第二天一早,时柿跑了。
昨夜回房间后,她合上门,腿就软了。
房间里都是之前买的夜宵的味,时柿在门上靠了一会,把夜宵的塑料袋都系好,最后都扔在了卫生间里。
时柿握着手机,解锁关上,再解锁,循环了好一会。想联系虞荃,却难以启齿,而且她已经去北京了,不能打扰。找尤湖湖?她曾经就提醒过自己,不过是自己没在意罢了。纠结之中,时柿点开了微信,朋友圈第一条动态就是崔加喃。
崔加喃发了几张晚餐的照片和一张自拍照,配字:忙中之余。
手指碰上屏幕又缩回,时柿还是点了一个赞。
时柿手指又往上滑,正是开学季,朋友圈都是大家分享到了新学校的新生活。点了一圈赞,返回聊天列表,最上面有一条来自崔加喃的消息——
“柿子,去学校了吗?学校怎么样?”
看见消息的一瞬间,时柿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了,甚至手微微发抖。
以前不知道程霁和崔加喃关系的时候,时柿是有点害怕程霁的,他是邻家年长许多的哥哥,交集不多,见面生疏,而且他也不算温柔耐心。知道他与崔加喃曾经的恋爱关系后,时柿有过羞耻,然后是松一口气,现在她觉得又返回到最初的害怕,还夹杂着一丝怨怼。
时柿终还是回复崔加喃了,“一切都好。”
崔加喃那边没有再来消息。
谷城师范大学在市区,但在市区的学校大多免不了一个问题——老旧破小。接时柿的师姐帮时柿拉着箱子,一边带她去宿舍楼,一边介绍学校的情况,说新校区已经在建,比这个校区大几倍,条件很好,当然就是建在了郊区。
时柿环顾校园,确实古老,不过也显得更有韵味,这倒也没什么,只要宿舍好一点就没事,心里还是期待大过一切。然,瞧见宿舍楼外观的时候,时柿已经期待值减半,再到进宿舍楼后,心里只有自我鼓励,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宿舍没阳台,没独卫,没空调。
师姐侧头瞄了一眼时柿,看她还没丧脸,不是个娇气的小姑娘,便耐着性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宿舍环境确实差,但只要室友好相处,四年会过的很愉快的。”
时柿点头,“我都能住。”
师姐送到宿舍门口就走了,赶着去接其他人。时柿推门进去,屋里有人在睡觉,六人寝,她睡在了靠窗的上铺。打量采光,时柿挑了她下铺的位置,正寻思着去找个抹布来擦床板,上铺终于醒了。
时柿靠在一旁的桌上,给她挪地。她一动,床铺摇晃,光里看见簌簌掉下的尘埃。时柿叹一口气,看来上铺的床板她也得负责。
上铺穿着一件长睡裙,个高高的,脸上表情清淡,待穿上拖鞋后,才对时柿说了第一句话,“谭笛可。抹布在窗户沿上搭着,其他工具在门后。”
“好,谢谢。”时柿去望窗户沿,末了,回转身补了一句,“我叫时柿。”
谭笛可小声念了一遍,终是美人露笑,“我普通话不好,不分平翘舌,有点拗口。”
“那就叫柿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柿打扫卫生,谭笛可则在化妆。时柿把所有地方擦完一遍时,她已经收拾好了,拎着小包准备出门了。
谭笛可正在说会什么时候回来,时柿的电话响了。时柿手上是湿的,让谭笛可帮忙递过来,瞧见是谁,时柿把抹布投进盆里,开始洗抹布,“挂断吧。”
挂断后仅隔三秒,电话又来了。
“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