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阔,赵老板,有口皆碑的老实人,街坊邻居赞不绝口,当然除了他那个神一样的隔摊同行。做生意童叟无欺,从来不以次充好缺斤少两,为人靠谱品行端方,现在这年代,还经常干些助人为乐的好人好事,帮小区孤寡老人换灯泡修电器水管啥的,时不时带点猪下水猪骨头改善生活,总而言之,是个好人。”
“好人?”花甜嗤之以鼻,赵阔可是分尸案的头号嫌疑人,杀人分尸,弃尸闹市,手段残忍,毫无人性,这样的人会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忒违和了吧。
汤圆放下饼干,似笑非笑:“不管你信不信,人家搁他那一片就是一好人。”
“赵阔他老婆呢?”花甜记着受害者是女性,赵阔一外地人,关系最亲密的女人便是他媳妇,而且他们还没孩子。
“据说去外地了,赵阔他媳妇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回家,最近一次回来是上个月吧。”
肖建插话道:“不对吧,南城本地人很少去外地打工。”南城作为华夏中部的省会城市,南城人恋城出名,去外地打工的人少之又少,分尸案出,赵阔老婆又不在南城,太巧合,由不得人多想。
汤圆摸摸下巴,眼里闪过异样的光,挥手把大家伙招过来,几人凑成一圈,也顾不上汤圆臭不臭了。
“据他隔壁肉摊老板说,赵阔他媳妇有问题。”
骆勇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故弄玄虚,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当自个讲相声呢,要不要我给你捧一个。”
汤圆气得七窍生烟,这粗汉!
花甜也催促道:“胖爷,你快说啊。”案子关系到花甜的小命,她最上心。
汤圆被气饱了,直截了当道:“十年前,赵老板还是贵州山区的穷小子,一穷二白要啥没啥,来南城打工偶然结识了老屠夫刁家的大女儿刁美凤,刁美凤跟中邪似的一定要嫁给他,老刁家不同意闹得鸡飞狗跳,最后刁美凤与家里断绝往来,才跟赵阔结的婚。
赵阔娶了刁美凤,户口落在南城,早些年刁家老房子拆迁,按户口补偿,赵阔刁美凤分到了南城东区一套小商品房,就搁香山路步行街那块。这小子牛啊,娶个媳妇,至少少奋斗十年!”
南城土著自视甚高,视除京都江州之外的所有外地人为乡下人,赵阔娶到刁美凤,拆迁分套香山步行街房子,何止少奋斗十年,简直野鸡变凤凰。
“后来呢?刁美凤为什么一直不着家,他们又为什么一直没孩子。”骆勇催促道,汤圆白了他一眼。
“人家两口子的事,我又不搁人床底下怎么知道,不过好在胖爷心细,我专门走访了刁家老邻居,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骆勇胳膊肘了他一下,花甜肖建目光炯炯,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集中在汤圆身上,后者整整袖口,相当满意。
“刁美凤这个女娃啊,风评不好,据说早年间去广州打工,回来刁家就盖了两间大瓦房,她家是刁子巷第一家拥有瓦房的人家,那些老街坊邻居记得清清楚楚。”
花甜不以为意,她从小在南城长大,太清楚南城底层市民的小心思,街坊四邻当然有好的,但大多数巴不得人家不好,尤其是老邻居老同事,东家要是过的比西家好,西家就有一百零八个恶毒揣测等着,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有根有据有模有样,刁家盖房子就是刁家女儿作风不当,为什么不是人家打工做生意正当来源发了呢,人心不古,古来如是。
汤圆乐了,冲花甜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不信?”
花甜点点头,这种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她从来不信。
汤圆一笑,“但如果刁美凤她爸赌博呢?”
“赌博!”花甜嘴张成o形,刁爸赌博,他家还能盖大房子,钱从何而来!
肖建帮花甜圆了一嘴:“刁家有钱盖房子跟刁美凤作风不好也没有客观因果关系啊。”
汤圆嗤之以鼻:“拉到吧,刁美凤初中休学跑广州打工,十五岁的小女娃,一两年挣两间大瓦房钱,你当她神童啊。而且刁美凤为了赵阔跟刁家闹掰,她爸连门都不让她进,拆迁的时候凭什么分她一房子,还不是因为盖房子的时候,刁美凤掏的钱。为这事,刁家吵得翻天覆地,刁美凤在她家门槛足足堵了三天,他爹才松口。不过自此之后,刁美凤彻底跟家里撕破脸,她爹放话只要他还活着,刁美凤休想踏进老刁家大门!”
“这么狠!”三脸震惊,这就掰了。
“还有更狠的呢,你们知道刁美凤当小姐这事最初打哪传出来的吗?”
“打哪?”三人目不转睛盯着汤圆,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她爹!”汤圆用最淡定的口吻吐出最震惊的话,三人眼凸喉噎,下巴掉了一地。
花甜像被雷劈了一样,哆哆嗦嗦道:“怎么可能!”
汤圆猛一拍大腿,语气充满了匪夷所思:“我也觉得不可能,找好几个老街坊来来回回确定了好几遍,确实是他爹,原本大家对刁家的盖房钱只是猜测,谁曾想后来刁家拆迁,刁美凤争房产,他爹居然直接给丫实锤了。”
肖建不可思议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爹!把闺女往死里坑啊。”
“可不是,当初刁爸的赌债是刁美凤还的,房子也是她盖的,就因为分赃不均想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她爹往死里坑,要知道那时候刁美凤已经嫁给赵阔了,是老赵家的媳妇,她爹亲口锤,让她怎么做人。”
花甜瞬间抓住重点:“赵阔怎么想?”
汤圆耸肩,“赵阔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自此之后,刁美凤和赵阔就搬家了,赵阔租了海鲜市场的摊子贩肉,有空了去肉联厂打零工,至于刁美凤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回家次数不多,回来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名声不好,两人结婚七年一直没孩子,搞得周围人都以为他们离了,还给赵阔介绍对象,不过赵阔全拒绝了。”
花甜若有所思:“这么说,赵阔还是受害者了?”
汤圆点点头,一脸同情,“太惨一男的,原以为天上掉馅饼土鸡变凤凰,谁想到馅饼有毒,脑门绿油油得,周围人尽皆知,还得把头埋沙子里装鸵鸟,若无其事过日子,忒惨了,同为男人,我对他深表同情。”
“有什么好同情的,既然享受了刁美凤带来的好处,自然要承担她所带来的问题,凤凰男不是那么好当的,别的不说,光刁美凤香山路的那套房子,搁现在至少值三百万了吧。他卖肉卖多久,才能挣三百万。如果说他介意刁美凤曾经的职业,那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两人钱一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孩子,老死不相往来都成,他舍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选择继续跟刁美凤过日子,就得释怀学会放过自己,谁还没个曾经不是,总不能因为曾经的选择,把人一棒子打死吧。”
花甜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肖建搁一旁不停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汤圆瞅瞅花甜,又深深瞅瞅肖建,不禁为他掬把同情泪。
南城小潘西,头子!
第15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6 高手过招
咚咚咚!
办公室响起清脆的敲门声,技术大队的马博谦拧着文件夹推门而入,问道:“孟队呢?”
骆勇指指外面:“在审讯室。”
马博谦挥挥文件夹,准备退出去,汤圆拦住他:“小马,结果怎么样。”
马博谦神色沉重,“dna检测结果出来,死者是刁美凤。”
办公室四人齐刷刷站起来,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刑侦大队审讯室,赵阔坐在审讯椅上,他穿着白衬衣,没有打领带,身材匀称,皮肤偏白,浓眉薄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角有些鱼尾纹,但丝毫无损他的好样貌,反倒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很吸引女人的长相。
仅看长相,赵阔与他的职业毫不相符,他更像一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孟旭注意到赵阔搁桌上的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不带半分毛刺,指缝干干净净,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护手霜的味道,三分钟分钟内整理了五次袖口,小心而自然避开桌上脏污的位置,他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同时,他也是一个对自己很有要求的人。
从进审讯室起,他一直神色自如,没有左顾右盼,没有慌张不安,甚至连最基本的好奇都没有,正襟危坐,双腿并齐放在桌子下,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孟旭不开口,他也一直保持沉默。
初次见面,孟旭心下一沉,旁若无人,沉稳镇定,不因为所处环境所面对的人自乱阵脚,是个很不好搞的嫌疑人。
这样的人要么不犯案,要犯就是大案,而且不会给警察留下明显可追查的人证物证。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赵阔此人绝不简单,被带到刑警队还稳如泰山的,能是普通人吗,亦或他对自己的手法极其自信,甚至不屑在警察面前伪装。
咚咚咚!
马博谦推门而入,把检测报告递给孟旭,孟旭打开飞速扫了一眼,眉头微皱,桌子下的左手骤然收紧。
沉吟半响,孟旭开口道:“赵先生,你最后一次见你妻子刁美凤是什么时候?”
赵阔抬头,“上月15号,我妻子回来拿衣服。”
“本月13号,你在干什么?”
赵阔神色诧异,声音拔高:“警官,我妻子出事了吗?”
孟旭没有回答,继续问道:“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13号我跟往常一样,去肉联厂工作完,下午六点多就回家了。”
“晚上没有出去?”
“没有,那天雨大,我又感冒不舒服,吃完药就睡了。警官,我妻子究竟怎么了。”
孟旭依旧没有回答,“海鲜市场肉摊子为什么不继续经营了?”
赵阔露出苦笑,“今年猪肉价格暴涨,挣的钱摊位费都不够,我就转让给别人了。”
此时,孟旭耳麦里传来邵光的声音,“孟队,赵阔家用水量正常,近三月没有极端用水。他家里技术大队已经去了,三蹦子也带回来了,采样检测需要时间。”
孟旭不动声色,抬头看了赵阔一眼,“谈谈你跟刁美凤之间的事。”
赵阔搁桌上的双手瞬间握拳,他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孟旭,脖子青筋毕露,声音压抑而隐忍:“警官,我妻子是不是出事了,你如果还不回答,我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孟旭蹙着眉,半响才开口道:“节哀。”
赵阔错愕的表情凝在脸上,他看着孟旭,像在看外星人,他指指自己,声音满是疑惑:“您刚刚跟我说什么?”
“节哀。”
孟旭又重复了一遍,后者浑身一震,脸部肌肉不住抽搐,眼中瞳孔得几不可见,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声“节哀”仿佛触动了他的泪腺,大滴大滴的泪嗒叭嗒掉着,他抹掉,又流出来,又抹掉。
审讯室外间隔着玻璃观察的众人目瞪口呆,汤圆竖着大拇指夸了一句“人才”。
花甜整张脸贴玻璃上,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赵旭,太厉害了,简直太厉害了。普通人但凡被带到警局多少有些紧张感,神色不安,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心虚流汗,这些正常反应赵阔一个没有。
他神色自如,坐在椅上稳如泰山,没有好奇,没有局促,安静得好像没有存在感。孟旭告诉他噩耗后,一个中年帅哥卷缩在椅子上鹌鹑似的双手抱胸,神情悲恸,泪如雨下,那种骤然丧妻的隐忍压抑悲伤,若非提前得知赵阔的种种事迹,花甜觉得自己能被他感动死。
审讯室里问询继续。
孟旭递给赵阔一盒抽纸,不经意问道:“上月15号后,你们再没见过面?”
赵阔仿佛被抽走全部的精气神,萎靡不振摊在椅子上,大滴大滴的眼泪擦了又掉,那种无声的悲恸,感人肺腑。无奈他面对的是以冷血闻名警局的孟阎王,无论赵阔哭得多伤心,多隐忍,多悲恸,孟旭始终面无表情,撑死递给他一盒纸巾。
等赵阔红着眼眶,哭够了,哭累了,孟旭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我妻子不经常在家,上月15日后我就没见过她。”赵阔语带哽咽,浑身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为什么,你们夫妻感情不好?”孟旭拿起笔,摊开笔记本。
“不是的,我们夫妻感情很好,主要是我没用,家里开销又大,美凤才这么辛苦。”赵阔眼眶红红的,拽着头发,语气很自责。
“你们没有孩子也不愁住处,为什么经济压力这么大。”
赵阔抬头诧异看一眼孟旭,没想到警方居然摸得如此清楚。
“大城市开销大,我们虽然没有孩子,但水电网费人情往来日常开销都要花钱,肉摊生意不好做,美凤人又好强,同时找了好几个工作。”
“她的工作你知道吗?”
赵阔脸僵了下,他抽出一张纸巾抹过眼睛,“我知道,她做销售,为了卖几瓶酒出去,经常喝到胃出血。”赵阔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常常劝她别那么拼身体要紧,但她不听,我只能努力工作来缓解她的压力,谁知道我越劝,她对我意见越大,嫌我没用,光干活不挣钱,安于现状不理解她,后来我们分歧越来越大,一见面就吵架,她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孟旭斟酌半响,“那你刚才说你们夫妻感情很好。”
赵阔扶扶眼镜,眼里红血丝清晰可见,“警官,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多少,为了跟我在一起美凤跟家里断绝往来,她爸爸到现在都不让她进门。我们吵归吵闹归闹,但并不代表我们感情不好。”
孟旭笔尖轻轻在桌上磕几下,不予置否。
“警官,我可以看看美凤吗?”赵阔嘴唇抖了又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句。
孟旭公事公办:“很抱歉,赵先生,您的妻子刁美凤非正常死亡,案件彻底结束后家属才可以处理后事。”
赵阔神情悲恸,“我就看一眼。”